第165章 我怕風浪大?
“你們好!”
方言和李村葆一路走,一路聊。
路上偶遇士兵,相互親切地打聲招呼。
李村葆回了個軍禮,然後一臉羨慕地看著深受戰士們歡迎的方老師。
“我們繼續,剛剛聊到哪兒了?”
方言側目而視。
“說到戰爭和和平時期軍旅文學的差別。”
李村葆接著話題往下聊。
“軍旅文學跟戰爭文學不一樣,戰爭文學聚焦在宏大敘事的戰略戰場,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詩,有勝有敗的戰爭戰役……”
方言道:“而軍旅文學,姓‘軍’為‘兵’。”
“就像您在那天會上講的,要把關注點回歸到普通戰士的身上,撇開模式化的英雄主義,哪怕寫英雄,也要注重英雄的成長性。”
李村葆虛心地請教何解。
“不錯,比如,從新兵到老兵。”
“再浪漫一點,從孬兵到兵王……”
“甚至從入伍前的不學無術,到入伍後經過軍隊熔爐的錘煉,變成了浪子回頭的戰士。”
方言掰著指頭,一一舉例。
李村葆眼前一亮,“還可以有嬌生慣養的少爺兵,經過炮火洗禮,變成戰鬥英雄。”
恭喜你都會搶答啦!
方言笑道:“你看,軍旅文學把重心放在人的成長性,是不是就充滿著無限的可能性。”
“勝讀十年書。”
李村葆不無感慨道:“之前我一直以為這個題材狹窄,沒有多少施展和突破的空間,聽完您講的軍事文學新理念,才意識到自己淺薄了,沒想到軍旅題材是這麽一片開闊地。”
“沒錯,廣闊天地,大有可為!”
方言停下腳步,抬頭望天,然後問他有沒有創作的想法,要不要約個稿,約嗎?
“方老師!”
李村葆說自己手頭上現在有三個東西。
一篇叫《月照軍營》,是愛情題材的軍旅文學,一篇暫時沒有名字,寫的是一個英雄將軍的戎馬生涯,算是典型的英雄主義戰爭文學,還有一篇,是關於自衛|反擊戰的故事。
方言先是大喜,但聽到有兩篇,早在座談會召開之前,就被《解放jun文藝》給預訂了,心裡咯噔了一下,不會被搶了先吧?
“那篇自衛反擊戰的,他們沒看上。”
李村葆不無遺憾道。
“沒看上?”
方言內心松了口氣。
“編輯說寫得太尖銳,犯了忌諱。”
李村葆尷尬道:“他們不敢發。”
“寫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就不敢發?”
方言饒有興趣,讓他說說。
李村葆一臉嚴肅道:“這是我有一次到前線部隊采風的時候,聽戰士們講的,一個從農村入伍的連隊幹部,家裡條件很困難,欠了一筆數目不小的帳,他在上戰場前,在寫給妻子的信裡交代,如果自己戰死了,要堅強地活下去,家裡欠的帳可以用撫恤金來還……”
說到此處,眼眶微紅,哽咽了下。
方言長長地歎了口氣。
李村葆說自己把故事講給編輯們聽,但不願意發表,隻把另外兩部作品挑走了,“希望您不要介意,我們部隊作家是有規定的……”
“理解理解。”
方言擺了擺手。
部隊作家的稿子要優先供給軍隊出版社。
“謝謝您的理解。”
李村葆難為情道:“就剩這個了,但問題在於觸及到陰暗面,不知道您要不要?”
“要!為什麽不要!”
方言斬釘截鐵道。
“這,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們《十月》要了!”
“您可要想好了,如果真的把這個故事發表了,您和《十月》可能要承擔一些風險。”
“恐怕不只是風險,還會是風浪。”
方言反問道:“關鍵你這個作者敢寫嗎?”
“敢!您要敢發,我就敢寫!”
李村葆說:“不瞞您說,本來我最想寫的就是這個,再聽完您講的軍事文學新理念,我就更想把這個故事寫成小說,發表出去。”
“你這個作者都不怕,我又怕什麽呢?”
“你要是敢寫,我就敢發!”
方言不以為然,我怕風浪大?
你忘了我方小將以前是幹什麽的!
《大秦之裂變》的風浪夠不夠大?
《苦戀》的風波夠不夠大?
風浪越大,魚越貴!
…………
跟李村葆簽署約稿合同之前,方言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章守仁和張仲鍔,畢竟,一個是副主編,一個是中長篇小組組長,全都是自己的上級,必須聽聽他們的意見。
“你們覺得怎麽樣?”
“岩子,我覺得不妥。”
張仲鍔不想重蹈覆轍,讓《十月》再經受一次《苦戀》風波,也不想讓方言冒這個險。
“我覺得沒那麽嚴重,至少不會像《苦戀》那麽嚴重。”方言說,“相反的,如果成功的話,絕對會是軍事文學新浪潮的發軔之作,《十月》也就能站在這次新浪潮的潮頭。”
“我也有這種感覺。”
章守仁語氣裡透著絲興奮。
“刊登,利益極大。”
方言道:“不刊登,損失極大。”
“可是風險也極大,太冒險了。”
張仲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擔心剛剛步入正軌的《十月》,又碰上一次滑鐵盧。
“這個險,我覺得值得冒。”
章守仁沉吟片刻,出聲支持。
“守仁,怎麽連伱也這麽覺得?”
張仲鍔提醒李村葆這個故事,可是觸及到陰暗面,尺度把控不好,容易招惹禍事。
“仲鍔,矛盾是永遠存在的。”
章守仁搖頭說:“我支持岩子,支持李村葆把這個故事寫出來,而且要大膽地寫出來,這也不能寫,那也不能寫,華夏的軍事文學何談發展!何談繁榮!”
“這……”
張仲鍔張了張嘴,但不知道說什麽。
“張老師,您也不用太擔心。”
方言道:“要不我去請教下馮老他們?”
“問馮老他們?”
章守仁和張仲鍔面面相覷。
方言點頭,他和李村葆都覺得這個故事寫成的稿子,還不夠生動,沒有展現出英雄人物的成長性,也沒有突出軍事文學的新理念。
因此,李村葆主動請纓,再次到南疆去,深入部隊去采風調研。
而像這種走訪調查的任務,特別是到軍區的,必須得到有關部門的批準才行。
相比於《十月》,不管是總政文化bu,還是作協去對接,都比編輯部的名義要好。
“村葆啊?
馮木聽方言講完,笑了笑,“想不到你竟然約到了他的稿子。”
方言疑惑道:“您跟村葆同志認識?”
“怎麽會不認識呢。”
劉柏羽打趣說他們是師生關系。
方言張張嘴,合著自己跟李村葆同輩啊,他一口一個“方老師”,倒是自己佔便宜了。
“劉老,那村葆同志去南疆的要求……”
“這種訴求,你們不是第一個提出來的。”
劉柏羽認真說:“已經有很多與會的同志主動要求,要到滇南和桂西的部隊去走訪。”
方言問:“那您的意思?”
“座談會裡提到的一個觀點,我非常讚同,軍事文學作家一定要到基層去。”
劉柏羽說準備把這些與會的作家們組織起來,統一安排。
方言說:“那敢情再好不過了。”
劉柏羽笑盈盈道:“說完李村葆,該說說你了,小方啊,你有沒有什麽創作的打算?”
“我?”
方言一愣。
“你在座談會上提出了軍事文學新時期的理念之後,就沒有想過要寫點什麽嗎?”
馮木和劉柏羽互看一眼。
方言能想到的,還真不少。
但關於對安南反擊戰,倒真不多。
要麽像《歷史的天空》、《大決戰》、《兄弟連》這種戰爭題材,要麽像《士兵突擊》、《我是特種兵》、《衝出亞馬遜》這種軍旅題材,要麽像《紅海行動》、《閃電行動》這種,以特種兵為切入點,當軍事科幻題材的……
“今天胡木橋同志沒來,但包括他在內,我們都很期待你能寫出什麽樣的軍事作品。”
馮木投去意味深長的目光,“畢竟這個軍事文學的新理念,是你提出來的嘛。”
方言弱弱地問到,這是硬性任務嗎?
“當然不是硬性要求,關鍵要看你有沒有這個寫的打算,創作從來不是逼出來的。”
劉柏羽笑了笑。
“可是我還不知道該寫什麽?”
方言搖頭失笑。
“文藝創作離不開生活實踐和調查研究,閉門造車、胡編亂造出不了好的文藝作品。”
馮木補充了說了一句。
“就是這個理兒。”
劉柏羽道:“要到部隊去,要到戰場去,要到士兵的面前去,去看去聽他們的故事和經歷,也許你就會想到自己要寫什麽。”
“就像魏渭同志,如果沒有到松骨峰前線做采訪,就不可能寫出《誰是最可愛的人》。”
馮木說:“怎麽樣,想不想到部隊去?比如在112師呆上一段時間,體驗軍營生活?”
方言認真道:“要去的話,我其實更想好村葆同志一起去桂西軍區,或者滇南軍區。”
“編輯跟著作者下基層調研,倒也常見。”
馮木提醒,“不過那裡可是邊境衝突的最前線,可能會有人身安全問題。”
劉柏羽說總政正打算這些主動請纓的作家,以“文化擁軍”的名義,安排去桂西軍區,既可以慰問部隊,也方便調查走訪。
“桂西嗎?”
方言在嘴邊喃喃了句。
“到時候,部隊裡會有人替你們安排。”
等劉柏羽說完,馮木補充了一句,“這恐怕還不夠,最好能在當地能找幾個人照應。”
“要不請《桂西文學》編輯部的同志關照關照,需要幫忙的地方,就請他們盡量解決,你們覺得怎麽樣?”劉柏羽盯著方言看。
方言若有所思,漸漸地想到一個人。
桂西電影廠的郭保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