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木匠
  “祖宗，還能有哪個韃子大酋叫代善？恭喜祖宗、賀喜祖宗，多少的產婆都不夠報信兒的，托祖宗的福，兒子們這是要大升特升了。”

  劉應坤說了幾嘴吉利話，接著補充了寧遠大捷的重要細節，以及他和李將軍達成的協議。

  秉筆太監魏公公將寧前兵備道寫給自己的信匆匆看了一遍，慢慢坐到梨花木椅上，盯著劉應坤的髒臉和粗布直裰棉衣看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

  “三劉啊，你這差事辦的好呐，辦的好極了。和那李昊都談妥了？”

  劉忠、劉朝、劉應坤是現下宮內的三位姓劉太監，按年紀被人稱作大劉二劉三劉，當然，底下人得加個公字。

  在寧遠諸將跟前威風八面的劉公公躬身哈腰，笑著回答：“那將軍是個糙漢子，一心想著殺韃建功，並報他爹的大仇。咱只要給他按功升官，一切都好說。現下再安排個祖宗的侄女兒就萬事妥當。”

  “還是個忠良之後。”魏廠公回憶了一遍相關說法，“袁崇煥說，他壓下了寧遠報捷的奏疏，就是為了給你騰出趕路的時間，你估算下山海關高第、楊麟的奏疏何日能到。”

  “正月十四，老奴率韃子大軍八萬自沈陽出發……二十二午後，前鋒代善率數千精騎抵達寧遠城下，兵備道標營千總李昊率眾將家丁出戰，一舉殺到代善旌旗下，力戰數百韃子而還，李將軍深知大酋首級的要緊，便在正紅旗韃子圍攻下，保全了這顆……二十四日，城上惡戰整日，李昊再斬數百韃子，獲韃首一百五十……”

  “聖上，微臣還有一事需要稟明，可不清楚是否此刻就回稟。”

  殿中，幾十個火盆燒著煤炭，數名宦官幫著進行木料的初步加工，身著緋紅袞龍袍的天啟帝朱由校正手持鑿子，用襻膊套起袖子，專心雕琢一件木椅。

  “天大的喜事，關外報捷，寧遠大捷。”

  劉公公自然聽從指示，兩太監一切準備就緒後，便帶上心腹親隨，出司禮監後，沿萬歲山南下，經紫禁城玄武門，一路直奔乾清宮。

  他的木匠活從來沒有拖到過第二天。

  這種邊鎮大捷，理應是總督經略、鎮守武將上奏疏，若有鎮守太監，才輪得到禦馬監和文官武將一起上報。

  “叫劉應坤進來，朕細細盤問。”

  “快些講，朕還有要事！”

  魏忠賢覲見當今聖上不需要通報，但其他人可沒這特權，於是魏廠公先行進去，其余宦官等在殿外。

  寧遠大捷的消息瞞不住，但要是太監們先衝進宮裡去報喜，而薊遼經略和山海關總兵的奏疏而後幾天才到，那傻子都能看出貓膩來。

  說罷，趕走了這幾位太監，再次拿起鑿子，開始乾活。

  事關前程，劉公公上心得很。

  魏廠公揣摩聖意後，擺了擺手，劉公公才一樁一樁回稟清楚。

  當然，文華殿對面當差的內閣閣臣、首揆、兵部堂官等重臣也會被傳喚進來。

  在劉應坤的背景聲中，天啟帝輕輕翻開了首級上蓋著的紅布一角。

  “回聖上，此乃劉應坤帶來的捷報，他尚在殿外候著等旨意。此次大捷非同凡響，有悍將衝陣廝殺，斬獲老奴二兒子代善，此七八年來絕無，足為封疆吐氣。”
    天啟帝一邊聽著，一邊拎了把自己做的椅子坐下。

  “即刻進宮面聖，伱也隨我一起去，代善首級也帶上。你這副尊榮，還是略微洗洗，免得請賞之意過於外露。”

  剛進乾清宮，魏劉兩位太監便讓親隨們齊聲大喊，到主殿外，他倆也跟著報捷。

  魏忠賢快步走過去，躬身回話：“稟聖上，劉應坤帶來好消息，關外大捷，寧遠大捷呐，斃敵八千有余，斬獲韃首數百，老奴被殺退到河東之地。”

  等到這說辭差不多講到一半，魏廠公就打斷了劉應坤的話，“此乃小事，實在不值一提。這劉應坤最近越發不懂規矩了，我明天行道文，責令禦馬監掌印整治一下他。”

  天啟帝有點驚訝，輕輕點頭以示同意。

  天啟帝當然明白這三劉是魏忠賢的人，也不點明，隻吩咐宦官去十王府大街（今王府井）的信王府，將他弟弟朱由檢傳喚進宮。

  劉應坤將最重要的事情挑了個頭，他和袁崇煥講好了，寧前兵備道的報捷奏疏上，也會有魏廠公的布局、落子之功，但讓文官們上奏又顯得有點不可信。

  “稟聖上，劉應坤連夜趕路，還為陛下帶來了代善大酋的首級，是否一同進獻。”

  劉應坤於是將準備好的說辭流利的背了出來，其中重點強調了魏廠公不徇私情秉公安置親戚舉薦的悍將李昊這一情節。

  他嘴裡的河東是遼河以東。

  能在宮裡站得住腳的大宦官，個個都是頂級人精，魏忠賢自然能看得出來這劉應坤是為了彰顯他的辛勞才扮成這副鬼樣子。

  從信王府到宮內，不過兩刻鍾的功夫，前後用了半個時辰，大明朝中樞的重臣們就到齊了。

  腳步聲響起，拿盤子端著首級的中年宦官和劉應坤一齊走進來，然後老老實實跪下。

  天啟帝拿著鑿子鑿了七八下後，才放下手中的活計，轉頭看向這老太監。

  可山海關目前沒設鎮守太監，只有幾個監軍，怎麽算都輪不到司禮監辦這事。

  “信王對遼事頗為上心，你們就將前後經歷細細說給他聽。”

  “就是今日，我特地派了人在沿途的急遞鋪守著，高第、楊麟、袁崇煥的奏疏已過通州，尚未進城。”

  朱由校分辨不出來這是不是韃子大貝勒代善，此事之後的查驗極為嚴格，兵部、都察院、禦馬監還要反覆勘驗，想來沒有多大做假的空間。

  魏忠賢又命乾兒子對了一遍具體說辭，自己思慮片刻後，下定了決心。

  “怎麽是你報捷，高第和武將們都死了嗎？文官都不坐班當值嗎？”

  要是沒其他佐證，那基本可以斷定這是魏忠賢一方嘴裡造出來的大捷。

  他雖然只有二十一歲，可對兩京的運轉還是略知一二。

  當今聖上好蓋房屋，經常用斧鋸做木匠活，還特別喜歡給木家具上漆，他的那一堆家當，全在乾清宮裡。

  一個煮後上了漆的中年腦袋出現在他眼前。

  他的善翼冠被擱置在一旁的小桌上，就跟大明江山一樣不受他待見。

  巧的是，薊遼經略高第、山海關總兵楊麟、寧前兵備道袁崇煥等人的奏疏，差不多前後腳抵達通政使司，也不謄抄，直接被呈到重臣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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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