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力行很喜歡這種只有三個人隨意閑聊的寬松空間。
馬志勇是跟隨他多年的老人了,品行口風都毋庸置疑,而陸為民也正在融入這個特殊的氛圍,原來高初也是這樣,之前地委辦也曾經考慮了一個人跟自己,但是卻再也找不到那種氛圍,所以他才不得已重新讓高初又跟了自己一段時間,但這個陸為民又讓他重新找到了那種感覺,在某種程度下這種私下的閑聊也是對自己繁忙工作之余一個解壓釋放方式,而且很有效,至少對自己是如此。
“夏書記,這大概就是效率兼顧公平的一種體現吧?”陸為民笑吟吟的接上話,“我覺得對於貧困地區的扶貧關鍵還是在幫扶方式,那種給錢給物的方式看起來固然光鮮,但是卻是治標不治本,甚至會讓貧困地區產生依賴性,對於貧困地區自身的造血功能並沒有起到多大作用,而真正要讓貧困地區脫貧致富,精神面貌改造、基礎設施改善、項目扶持缺一不可,這才能真正讓這些地區走上自我良性循環發展。”
夏力行不為人知動了動眉毛,精神面貌改造這句話深合他意,他這段時間也走了一些縣市,也調研了幾個單位,給他最深刻的感受還是精神面貌落後,思想觀念保守,坐等看的心態尤為明顯,
如果說原來黎陽地區北六縣那便是小富即安的心態佔據著統治地位,那麽這邊南七縣就是安貧樂道自得其樂而不思求變的心態的極致發揮,甚至進入了一種攀比誰更差的病態心理了。
孫震在調研了幾個縣市之後也和自己交換了意見,在這一點上兩人觀點一致。
“小陸說得好啊,貧困地區的改變關鍵還是在精神面貌和思想觀念的改變,尤其是領導幹部的精神面貌和思想觀念,而恰恰在這一點上我們很多領導幹部都沒有意識到。”夏力行點點頭,“我們豐州這邊這種現象尤為嚴重。”
這話陸為民就不好附和了,作為豐州地區地委書記,夏力行當然有資格這麽說,他一個秘書就不能對此觀點置評了。
“夏書記,道路交通設施和通訊基礎設施的改造也就是省裡邊對我們豐州地區這個貧困地區的一個試點行為,這兩項工程應該能夠為我們豐州社會經濟事業發展起到強大的造血功能。”陸為民委婉的岔開話題。
“基礎設施改善當然是好事,但是更重要的是我們領導幹部的思想觀念也要跟上才行,否則你就是讓我們豐州各縣都貫通高速路,縣縣都通大哥大也是那麽一回事,根本性內生性的問題解決不了,一切都是空談。”夏力行搖搖頭,看著汽車駛出豐州城區向東北駛去,夏力行注意力落在了沿線道路的改造上。
豐古路的改造已經啟動,三級公路改造成為二級公路不是簡單的路面改造,這還涉及到路基的拓寬,豐州段的路基要從八點五米拓寬到十二米,而古慶段部分路段也要從七點五米拓寬到十米,這個工程量不小,而且按照要求,這條公路路面是要以瀝青路面為主,少數路段則用標準水泥路面,預計要到92年10月國慶節也就是豐州地區成立一周年時全面竣工通車。
有省裡資金保障,加上前期籌備小組一成立就在為豐古路的建設做準備,豐古路的改建進度還是相當快的,這才正式全面啟動建設不到一個月,工地上已經有了熱火朝天的氣象,沿線都有不少工程機械和拖拉機,還有大量的民工在工地上忙乎著。
由於道路是分段改造,路上車雖然不算多,但依然經常堵車,奧迪行駛得很慢,時停時走,進入古慶段就更慢。
道路進入古慶境內之後山勢起伏開始變得大起來,但是這一段還屬於大淮山脈余脈,地質狀況也還和豐州其他幾個縣市相似,而古慶縣城就正好處於大淮山脈和北邊的黎山山脈交匯處的一個衝積扇上。
“馬師,這樣走,恐怕得要一個多小時才能到吧?”前世中陸為民作為秘書陪孫震有機會跑古慶這邊時豐古路已經竣工了,而現在還處於改建初期,陸為民目光也在窗外流淌。
“算不錯了,這樣一段一段修,至少也可以維持正常通車,好在古慶和豐州的聯系歷來不算多,車流量不大,我都聽見不少司機說,就目前的路況也能滿足需要,地區裡邊要修應該先考慮把豐雙路或者豐大路這才最緊要。”馬志勇從後視鏡裡瞥了一眼坐在右後座的老板,笑著道:“那邊車流量可要比這豐古路大多了。”
“哦,有這個說法?呵呵,豐古路現在看起來車流量不大,那是因為豐州以前不是地區行政中心,現在豐州成立地區而古慶又屬於豐州,日後聯系就會很快密切起來,這兩地之間車流量也會大幅度增加。”陸為民含笑解釋。
“我也是這麽想的,可有些人說就算是豐州成立了地區,但是古慶那邊主要還是和黎陽那邊聯系往來更多,豐州這邊基本上和古慶沒啥經濟聯系,原來古慶女人都不願意嫁到豐州這邊來呢,倒是不少豐州女子嫁到古慶和北六縣那邊去。”馬志勇在老板和陸為民面前也沒有啥忌諱,想到啥說啥,“要想讓古慶那邊的人對豐州這邊服氣,那咱們豐州這邊也得拿出一點像樣的模樣來才行,現在這豐州雖然現在也是市了,可說實話這城市建設比起古慶縣城來都要差不少呢。”
馬志勇的話說到了點子上,無論是夏力行還是陸為民都默默點頭,認同這一點。
話粗理不糙,古慶縣憑啥對你豐州服氣?
論總體經濟實力,論城市建設情況,論老百姓富裕程度,你豐州都無法和古慶相比,就是城鎮人口比例古慶也要比豐州高得多,北部山區裡邊幾大國有煤礦、磷礦,加上古慶特有的煙葉種植業,使得古慶的確可以傲視豐州而絲毫不怵。
豐州唯一佔優的就是地理位置和交通條件,黎陽地區商貿集散地自古以來就有北黎南豐隻說,尤其是在清末民初豐州更成為整個黎陽地區的水陸集散碼頭,但是隨著解放後北部六縣的礦產資源得到開發,北部六縣經濟發展速度迅速將南七縣甩在了身後。
改革開放這十來年裡,北部六縣經濟發展速度也遠超南七縣,尤其是財政收入距離拉得更大,無論是北部哪一個縣的財政收入都可以抵得上南部除古慶之外的三四個縣財政收入,主要依靠農業的南七縣也陷入了越窮越落後,越落後越窮的境地,無論是道路基礎設施建設還是工業投入,都遠無法和北六縣相比,這也使得南北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這也使得古慶這個在地理上大部分行政區域屬於南邊,但是在經濟聯系上與北邊的密切程度卻又遠超南邊的縣份成為一個夾心餅乾和爭論焦點。
在黎陽地區的領導幹部裡,南北之爭也歷來是焦點,以至於昌江省委省府不得不在黎陽地區幹部任用上考慮得更周全一些,像地委書記和行署專員兩個黨政主要領導一般都考慮從省裡下派或者從外地交流去任職,從夏力行前任開始就開始堅持這個原則,這在一定程度上也緩解了原黎陽地區黨政班子不團結的痼疾,但是在副職和縣一級黨政班子裡,這種情況依然較為突出。
南北地域特點差異和經濟上的差距造成了黎陽地區最終現在一分為二,但是古慶作為爭執的焦點卻被劃給了豐州,這也算是留下了一個不大不小“隱患”或者說“導火索”。
像原古慶********蕭明瞻就是古慶土生土長本地人,一直在古慶成長起來,在古慶擔任********時頗有威信,但升任豐州地區行署副專員之後卻在行署裡邊有些形單影隻的味道,這在整個豐州地委和行署大院裡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而現在從縣長升任********的吉雲坤卻是阜頭縣人,如果不是從工作就一直在古慶,加之其嶽父也是原來古慶縣人大副主任,估計吉雲坤想要在古慶成長起來也沒有那麽容易。
即便離開了古慶到了豐州,蕭明瞻在古慶依然有很大的影響力,這也使得吉雲坤在古慶的工作受到了不少影響,都說蕭明瞻最初的希望是擔任豐州地委委員兼古慶********,但是未能如願,所以就故意在古慶留下了不少絆子,讓吉雲坤工作受到很大掣肘。
各種各樣的風聲也通過不同渠道以各種不同版本傳到了地委行署裡邊,但是當事人們卻都很默契的對這種傳言置若罔聞。
這裡邊的彎彎繞陸為民也是到了地委裡邊耳濡目染漸漸明白來的,這豐州地區一成立卻也有一批北六縣的幹部不可避免的過來,而黎陽地區那邊留下來的一樣也有南七縣成長起來的幹部,現在就真還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如何破除這種幹部地域觀念也是地委一個很棘手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