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為民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話語給整個常委會帶來的震驚,在很多人眼中,這位年輕的常委語氣似乎變得更為輕松自如。
“梁書記,關於鄉鎮企業管理局局長這個職位人選,我有一些不太成熟的看法和想法,不知道合適不合適佔用一些時間?”
梁國威臉色陰晴不定,輕輕一擺手製止了幾欲爆發的戚本譽,深深的看了陸為民一眼,這才淡淡的道:“這是縣委常委會,本來就是來給大家各抒己見發表自己看法的時候,為民同志有看法想法當然可以提出來,無論是哪一方面的都可以。”
“梁書記,那我藏拙不如獻醜了。”陸為民沉吟了一下這才道:“我覺得我們縣裡這個鄉鎮企業管理局的職能有些模糊,或者說是這個局本身就先天不足,在這個職能部門本身就有很多缺陷和不足的時候,再來討論局長人選問題,顯得有些舍本逐末了。”
一語既出,頓時引來整個常委會的嘩然,連虞慶豐和曲元高都面面相覷,剛才陸為民在會上的凌厲表現讓虞慶豐和曲元高心裡都說不出的痛快,戚本譽氣得臉色發青,卻又還不好發作,畢竟這是常委會,再怎麽也需要等到別人把觀點闡明你才能反擊,可沒想到陸為民這小子話鋒一轉居然先討個巧,讓梁國威給他一個再度放言的機會。
給了你機會也就罷了,沒想到陸為民卻把話題一下子擱在了鄉鎮企業管理局身上,先前還以為他要在鄉鎮企業管理局局長人選上做文章,但是這一句話出來,虞慶豐和曲元高心裡都是一咯噔,這小子究竟想要幹啥?
“陸為民,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這裡是縣委常委會,不是賣嘴白的把式場!”戚本譽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內心的憤怒了,“這裡不是嘩眾取寵的地方!”
“戚書記,就憑我一句話,你就覺得我是在賣嘴白嘩眾取寵了?那請你告訴我,我這樣嘩眾取寵有什麽意義和好處呢?”和戚本譽的氣急敗壞神情相比,陸為民卻顯得雲淡風輕,泰然自若。
“誰知道你是在搞什麽鬼名堂!”戚本譽一時語塞,如果說前兩個人選他的意見是對自己的攻訐,那麽這個鄉鎮企業管理局的職能問題簡直就是不靠譜兒了,他當然不會認為陸為民是腦子突然短路了,只能說對方肯定又在籌謀什麽意想不到的發難。
“本譽,注意言辭,如果有不同看法,等為民說完你再說。”
梁國威卻不像戚本譽那樣衝動,從那一晚飯後,梁國威也一直在琢磨陸為民的一些觀點和想法,陸為民在這個時候突然就鄉鎮企業管理局的職能問題說事兒,肯定有什麽新的意圖,他倒是很想聽一聽,雖然他不認為常委會上就是一個好時機,但既然對方開了口,那也就順其自然好了。
“為民,說吧。”
“好。梁書記,我覺得咱們縣裡這個鄉鎮企業管理局在名稱和職能上都應當要考慮變一變。”陸為民一邊整理思緒一邊道:“我們縣裡的鄉鎮企業發展狀況在座大家都很清楚,真正經營狀況良好沒幾家,絕大多數都是靠各鄉鎮自己的合金會輸血來維系,一旦鄉鎮合金會斷奶,這些企業究竟還有多少能存活下去,恐怕都要打一個問號。”
這也是陸為民到窪崮之後一個重點調查了解的工作,合金會的經營狀況也只是普遍性的問題,但是在國家倡導發展鄉鎮企業的大形勢下,合金會大量資金流入鄉鎮企業,不管行不行,只要領導一拍腦袋搞個什麽廠,那立馬就能從合金會弄出貸款來,至於說企業生產出來的產品能不能適應市場,產品質量能不能合格,那就不需要考慮那麽多了。
而鄉鎮企業效益低下,在這個時代已經開始逐漸進入了惡性循環階段,陸為民對此也是擔憂不已,還在窪崮區三鄉一鎮的工業經濟基礎實在太過薄弱,前兩任的區委主要領導在這個問題上總體來說都還算比較保守,窪崮區的鄉鎮企業規模在全縣一直處於墊底位置,並屢屢受到縣裡批評,但是在陸為民看來,這卻是不幸中的萬幸。
“而我們全縣各鄉鎮的合金會資金來源是什麽?是老百姓的存款,據我所知我們縣裡合金會的經營狀況也很糟糕,其中很大程度就是因為在各鄉鎮黨委政府乾預下,不斷把合金會資金貸給了這些鄉鎮企業,而這些鄉鎮企業拿到這些資金究竟是用於企業新產品開發還是營銷,我不知道,但是有一點很清楚,那就是這些企業效益不盡人意,而貸款基本上都是采取拆東牆補西牆的辦法,而且貸款數額越滾越大,甚至大到了合金會不敢不給它貸款的情形下了。”
陸為民捅開了一個一直眾所周知,但是卻人人諱言的現實。
雙峰的合金會問題不算嚴重的,像古慶、豐州這些經濟條件更好的縣份合金會問題更為嚴重,而豐州地區的合金會問題也不算嚴重,在全省更只能算是排在末尾幾位,而諸如昆湖、青溪和桂平以及昌州這些經濟較為發達尤其是鄉鎮企業虛胖的地市合金會問題更嚴重。
但是對於經濟發達地市來說合金會問題雖多,但是無論其財政狀況還是本身經濟實力都還能支撐得起,像雙峰這樣的農業縣,一旦合金會問題爆發,那就會引起極大的風險,這一點在座不少人都清楚。
“我們的鄉鎮企業經營狀況如何恐怕很多人都還是處於雲裡霧裡一種一知半解的狀態下,姑且不說其經營狀況,但是這些鄉鎮企業借貸資金基本上佔到了合金會貸款一半以上,其中不良貸款有多少,恐怕也沒有多少人做過統計,這樣完全依靠貸款來維系的鄉鎮企業,究竟還有多大的發展前途,我覺得這需要認真評估。”
“為民,你的意思是鄉鎮企業沒有發展前途?”楊顯德目光中透露出一絲輕蔑,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的主流媒體和雜志報刊都在說鄉鎮企業方興未艾,是農村經濟發展主力軍,代表著農業地區向工業地區邁進的新氣象,這個陸為民居然把鄉鎮企業的問題無限放大,公然詆毀鄉鎮企業這一發展潮流。
“又沒有前途不是我說了算,而是要根據現實情況來分析。”面對楊顯德的質疑反問,陸為民並沒有生氣,“事實上可以對我們縣裡鄉鎮企業找幾家比較典型的對其近三年來的財務營銷狀況進行一個分析就能看出一個大概。鄉鎮企業是在對國營企業的僵化體制勝出而發展起來的,但是現在鄉鎮企業和國營企業相比,它佔有的優勢還有多少,尤其是目前中央也在提出對國有企業進行現代企業制度改造,我相信很快就會看到一些成效,而這些鄉鎮企業呢?”
“沒有國有企業的資金和研發優勢,而體制靈活的優勢現在正在一步一步的喪失,我們這些鄉鎮企業的負責人大多數都是通過鄉鎮工業公司任命,既有一些鄉鎮幹部,也有一些臨聘職工,事實上這些企業正在逐漸變成二國營,缺乏有效的激勵機制和約束機制,這些企業經營者定位模糊,對企業發展缺乏長遠規劃和動力,反而對如何利用現有手中權力弄肥自己腰包這種事情興趣濃厚,這兩年縣檢察院和公安局受理查處的案件不斷增加,就足以說明這個問題的嚴峻性。”
“為民,你說的這些都有一定道理,你究竟想要表達一個什麽意思?”關恆實在忍不住了,插話問道,他看到梁國威臉色越來越陰,耐性也漸漸在失去,所以不得不插話了。
“很簡單,我的意思是,在我們縣,鄉鎮企業發展對我們雙峰經濟發展沒有起到推進作用,相反還有可能帶來很多問題,而擺在我們面前發展經濟的壓力很大,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梁書記在大會小會上都提到了在明年我們縣裡經濟發展必須要有起色,如果鄉鎮企業扛不起這副重擔?那我們怎麽辦?”陸為民反問一句。
一乾常委們都在思索陸為民這番話的意思,雙峰的情形他們都很清楚,而梁國威這一段時間表現出來的態度也證明了他承受了很大壓力,尤其是在得知雙峰今年經濟發展幾項主要指標可能都會墊底時更是讓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想要避開梁國威,免得遭了池魚之災。
“我有一個大學同學在江浙那邊,他的家鄉也是一個既無資源,田少地多的窮縣,在改革開放之前,恐怕他的家鄉比我們雙峰也差不多,但是在改革開放以後,他們那邊經濟迅速發展起來,他們依靠的不是鄉鎮企業,而是私營企業,而現在他們那邊私營經濟所佔比例已經超過了三分之二,而現在我們國家憲法已經對私營經濟地位進行了修改,鼓勵發展私營經濟,所以我的想法是我們這個名不副實的鄉鎮企業管理局是不是可以把招商引資和鼓勵私營經濟私營企業發展這些工作都承擔起來,讓這個部門成為我們雙峰經濟發展的一個創新和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