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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歸》第一卷 燕雲亂 第一百零六章 挽天傾(一)
  立蜒的燕山山脈之上。幾騎戰馬,在山峰棱線上顯露出兒…,的身影。

  在這些戰馬的身後。就是曾經透迤雄壯的古長城。只是千年以後,這座綿延萬裡的漢家屏藩。似乎再也不是不可被摧毀的屏障。

  馬上騎士,只是凝視著這長城以南的燕地河山,每個人眼中都是精光四射,只是死死的看著展現在眼前的一切。

  幽燕平原就在他們眼前展開,這片土地幾乎產出這個時代任何一個強大的國家所需要的一切。豐富的糧食,足夠的魚鹽,森林,鐵石,更有從唐末以降就一直有強兵之名的幽燕男兒。眼前富饒廣大的平地一直綿延到視線盡頭之外不知道多遠,蕭蕭易水,燕京雄城就點綴其間,這廣袤的一切,只會帶給第一次見到她的人以最大的震撼!

  銀可術勒著戰馬,只是和麾下幾名心腹謀克目眩神迷的看著眼前所有的一切,看著腳下遠處縱橫的陣陌,看著星星點點的村落城鎮,看著雖然經歷了戰火,可這片土地仍然所擁有的繁密人口,大量財富,還有在塞外都覺得陌生的一切。

  他們女真崛起於按出虎水的山林之間,在擊敗遼國大軍,攻陷了上京,中京,還有遼東諸州之後,已經覺愕抓到手中的一切,是自己部族在老林子當中生活時不能想象的了。越過了這漢家長城,才發現這長城以南,從來都是作為大遼帝國財賦主要提供之地的幽燕之地,還遠遠超出了他們想象中的繁華富庶十倍!

  而在這幽燕平原因南面,又是一個據說超過此處又有十倍的大宋帝國,當女真健兒的馬蹄踏足那裡的時候,又將是什麽樣的場景?

  每個女真人,都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銀可術忘形的伸手抓了一把身邊的空氣,喃喃自語:“是暖和的這個時候,在按出虎水,只怕已經大雪能沒了俺們的馬足了!賊老天,給這些遼人和南人這麽好的地方。卻將俺們丟在那苦寒之地!還好,俺們的劍夠鋒利,馬夠快,俺們自己能搶過來!”

  身邊謀克們也都情不自禁的發聲應和:“俺錯怪宗翰了!在夾山吃沙子,哪裡比得上這裡?瞧瞧這些村落城鎮,不知道有多少生口等著俺們去拿,不知道有多少財賦等著俺們去分!”

  “不知道這關塞南邊的女子,是什麽模樣兒?據說都穿著輕紗,手拿重一點都能捏碎了她們?入娘的,難道搶回來還要俺們整天捧著她們?”

  “給宗翰留一份!要不是他看得遠,俺們哪裡能到這裡?給宗翰最好的甲胄,最健壯的生口。最漂亮的女人。最多的金銀”俺們也要帶回最多的首級。讓阿骨打皇帝提起興致來,讓俺們大軍都南下越過這裡,讓這裡變成俺們女真人的地方!”

  說到興高采烈處,每個人幾乎都在呐喊出聲,吼聲只是在山間嗡嗡回蕩,偶爾還夾雜幾聲大笑,連他們胯下坐騎都受到感染也似,不住的長聲嘶鳴。山風掠過。卷起戰馬頸項上長長的鬃毛。雖然在這山地之間,經歷了一點小波折,可是損失的也是董大郎所部這些招降納叛的殘部。女真健兒出手一擊,曾經在這裡頑強抵抗了數日的南人軍馬,頓時灰飛煙滅,而他們女真健兒的馬蹄,也終於越過了長城一線!

  在他們腳下的山口裡,女真騎士正源源不絕的從山口中湧出,每個人都在朝著山頂上的銀可術歡呼。除了這不到四百騎女真騎士之外,還有他們收容的董大郎所部兩百余騎殘部。這是這次南犯之軍所能抽調出來的全部精銳了,其他人馬還遮護著他們攜帶的插重堵在古北口以北。

  單單這六七百騎,已經能在幽燕邊地造成巨大的震動,更不用說古北口被打通之後,後續部隊源源而來,宋遼雙方主力集結於高梁河一帶,沿著長城的邊地郡縣,對這支軍馬已經毫無抗手之力。

  如果他們佔據了幽燕邊地穩住陣腳,說不定宗翰就會斷然改變他主力的作戰重心,轉而南下,一舉掩襲燕京,在這大遼轟然崩塌的末世當中,獲得最大的收益!了一絲笑容,可在那些女真將領興奮議論之際,他卻咬緊牙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嶽飛馬擴這一戰,將他打得狼狽不堪,現在破口大軍的主力,從他董大郎所部也變成了女真所部。不管女真人多麽興奮,可他董大郎曾經夢想的由自己來掌握將來燕地局勢,卻徹底粉碎了,現在所有一切,都已經是這些個子不高,肩膀極寬的女真人說了算!

  ,,除非,盡快的讓整個幽燕之地震動起來,讓這些女真人取得盡可能大的戰果,讓整個燕雲徹底陷入亂局,自己才有可能在亂中再度出頭!

  反覆思量之際,董大郎終於策馬靠近了銀可術一些,低聲道:“完顏貴主,宋人這支軍馬已潰,現在要緊的就是趕緊掩襲古北口之背,拿下這個擋住通路的要隘,讓俺們後續軍馬跟上來!俺們這些輕騎,震動邊地足夠,但還不足讓這些邊地州郡迅速望風歸降,俺們必須盡快造成足夠大的聲勢,讓高梁河蝟集的宋遼兩軍亂了手腳,俺們就可以尋機擊破他們!只要有能摧垮宋遼主力的機會,宗翰貴主必然會斷然揮大軍南下,到時候,這個幽燕之地,就是俺們女真的了!那時候,俺願意請纓為先鋒,為女真大軍直抵白溝河效犬馬之勞!”

  他低聲才說完,銀可術還沒有回答,幾名女真謀克就發出了大聲的

  。

  “俺們女真?你算哪門子女真?”

  “俺們女真可不收這樣的敗陣狗,幾百南人,就能殺得你灰溜溜的掉頭朝北跑,宗翰送的馬也能給了南人!要不是坐騎神駿,那南人將,還能從俺們軍中逃走?”

  “要是那南人小將肯歸順,倒配得上俺們女真好漢子,你算是個什麽東西?”。

  這幾個女真將領說得刻薄。可董大郎的情緒在此刻完全平複了,隻做聽而不聞,臉上恭謹微笑的神色,也沒有消減半點,只是看著銀可術,一臉卑微的模樣。”一水嗯了一聲,揚起手笑罵道!“沒個。分寸了!要不是大郎凡…頭血戰,你們能贏得這麽快?吃肉吃到第十塊吃飽了,前面九塊就白吃了?要不是大郎帶路,俺們現在能在這裡?”

  看到銀可術發話,幾個女真將領才不屑的掉過頭去,瞧也不瞧董大郎一眼。

  銀可術看看山腳下自家兒郎源源朝南,伸手撓了撓腦袋,朝董大郎笑道:“大郎,南人廝殺本事倒是比你說的強上不少來著

  董大郎嘿了一聲,只是垂首表示領罪。

  銀可術擺擺手:南人看來也不是輕易能打垮的,俺們女真兒郎,還得準備出上一身汗!這古北口不能放在俺們身後,讓俺們後援不通”、將來宗翰南下,總得把路給他掃乾淨,不然宗翰皮鞭子抽上來,誰來領?”

  輕騎潛越燕山,突破之後就要席卷古北口之背,前後夾攻守軍,逼迫他們棄守這個要隘,打通大軍南下通道,這是既定策略,幾名女真將領都知道。不過現在終於突破燕山,將這討厭的山地甩在背後。眼前就是幾乎不設防的幽燕邊的。不知道有多少財賦女子等著他們去搶掠,現在誰還願意去幹這個回攻古北口的苦差事?

  幾個女真將領的眼光都瞄向了董大郎,這倒霉差事,讓這家夥去幹最合適。

  口快的已經大聲說了出來:“讓董大郎這廝領兵回攻古北口去!衝鋒陷陣,瞧著他是不成,這點事情,他總能乾好罷?俺們總不能養著一群廢物!”

  另外一個女真將領語氣也更輕松:“南人應該早就跑他娘的。後路一被切斷,只能困守城塞。有吃的沒有燒的,這城塞守具,都是朝著北面的!現在他們還能朝著南面馬上挖壕溝豎鹿寨?本來就是一個不大的城***,還留在裡頭等死?他們也多是騎軍,大家都是六條腿,跑起來飛快!”

  這個時候,董夫郎只是一聲不吭,等著銀可術決斷。在他內心,也早就做好乾這個差事的準備了。

  難道銀可術還能將好處讓給自己,卻不留給這些女真嫡系?也罷,也罷,打下古北口,至少能接應到自己留在後面的大軍,有幾千人馬在手,總能等到機會!

  銀可術淡漆一笑,拍拍身邊董大郎肩膀:“不願意去?”

  董大郎渾身一震,抬頭看著銀可術,大聲道:“大郎安敢不奉貴人之命?燕山敗陣之辱,大郎恨不能馬上挽回,拿下古北口,正是回報貴人之機,將古北口就交給俺了。三日之內,一定拿下回報!若然南人逃遁,大郎也為諸位女真貴人謹守此要隘,靜候大軍南下,從此。這古北口就是俺們女真的了!”

  銀可術哈哈一笑,舉起馬鞭指著南面:“可這幽燕之地,俺的兒郎人生地不熟的,他們知道哪裡要緊?知道拿下哪裡才能讓南人遼狗震動,讓他們亂了陣腳?大郎,你可是俺們女真健兒的鋒刃!去,領你的本部輕騎,為俺們女真鐵騎開路!想拿下哪裡,就引領大軍拿下哪裡!讓這片土地上所有人,都知道俺們女真鐵騎來了”。

  董大郎只是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銀可術,幽燕邊地州郡已經無主,所有人都在觀望局勢。自己又是幽燕土人,要是讓他帶領大軍席卷這邊地,就是銀可術雙手將擴大勢力的機會送給了自己,在自己才打了一場這麽丟臉的敗仗之後!

  他這個時候,已經忘記了繼續裝出那副恭謹卑微的表情,兩眼裡頭放射的都是精光利芒,只是還有三分理智,低聲問道:“那古北口呢?”

  女真將領,絕對不願意替他董大郎乾苦差事打下手的。而且此次南下。幾名女真謀克勉強跟隨,也是為了發財的。只怕這個上頭,銀可術也約束不住!

  銀可術呵呵一笑:“自然是俺去替你們守著這後路!俺去拿下古北

  !”

  他轉頭看向古北口方向。臉上笑意也微微減低了幾分:“你們還真的以為,南人會棄守古北口?就憑他們以區區百數十人敢在這山間和俺們大軍死戰,他們也知道這古北口有多重要!那南人小將。跑了第一次,俺絕不會讓他跑第二次!”

  提到那南人小將,不論是董大郎還是那幾個女真謀克都神情尷尬。嶽飛之驍勇,已經給他們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更不用說董大郎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將來的日子裡,他會不會在無數次的噩夢當中夢見嶽飛的那杆大槍!

  幾名女真謀克都轉向銀可術意欲進言,銀可術卻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拍拍董大郎的背:“大郎,去罷,領你的本部,給俺乾出個樣子出來!”

  董大郎咬咬牙齒,這個時候再也裝不下去了,這個機會,他絕對不想錯過,特別在經歷了這麽一場慘敗之後!

  他也再不等那些女真將領說出其他意見了,只是朝著銀可術抱拳拱手:“大郎能有今日,全是兩位貴主所賜,大郎縱然粉身碎骨,也要為女真拿下幽燕之地,完顏貴主,就等著掩的好消息罷”。

  言罷,他嗯哨一聲,頭也不回的策馬就衝向山下。幾個女真將領看著董大郎高大的背影遠去。都轉向銀可術:“銀可術”這是荷什麽?”

  銀可術臉上笑意已經完全淡了下去,定定的看著古北口方向,低聲道:“古北口要緊,俺們想這次就一舉底定這燕雲局勢,無論如何,都要盡快將古北口掌握在手中!”南人不像想象中那麽軟弱”他們能戰!那南人小將,一定會死死守在這裡,等著南人援應大軍而來只要他們敢來!”

  幾個女真將領默然。卻仍然有一個不服氣的開口:“那憑什麽讓姓董的佔這麽大便宜?能丟了自家兒郎掉頭逃命的人,不配當俺們女真人的飛鷹走狗!這家夥,放出來就不會歸巢了,只要他能養壯自己!這財富都是俺們女真人的,憑什麽分他一份?”。

  銀可術哼了一聲,遠遠的看著董大郎已經奔向山口,大聲下令,他麾下常勝軍輕騎漸漸從大軍當中分了出來,在他左近集結。

  “”要是南人都這樣能戰,將來還有苦戰啊”俺既然南下了,就不想回去。女真兒郎,不打了勝仗,沒臉回去見自己的親族子弟俺要等到宗翰來,將這燕刊。地拿下來!現在俺們兵少。南人大軍要來,不靠著董大目防百聯“壯聲勢,還靠著什麽人?使喚鷹犬,不能總餓著啊再說南人有十幾萬大軍,敢戰的話,就算耗人命,也會換了不少女真兒郎性命去,死一些飛鷹走狗,總能找到新的,這可沒俺們女真兒郎性命寶貴!”

  說到這裡,圍著銀可術的女真將領臉上已經露出了笑意。銀可術也咧開嘴笑了,親昵的拍了拍靠得最近的一個謀克的頭盔:“都去都去!給俺留二百女真兒郎就足夠。你們去廝殺,去爭奪。去讓這裡的遼狗南人喪膽罷!讓所有人都知道,俺們女真來了,摧垮遼狗七十萬大軍的女真勇士來了,他們所熟悉的天,也要塌下來了,沒有人能捷, “怎麽辦,怎麽辦?”

  浮現在這些衣甲破碎的大宋軍人臉上的,就是這三個字的疑問。

  他們迭經血戰。已經盡了他們最大的努力。勝利曾經離他們那麽近,但是在女真人出現之後,又終於功敗垂成。

  苦戰之後,他們終於退回了這裡,現在以不足百名殘軍,尚多有帶傷之卒,所面臨的,已經是絕境!

  古北其雖然是長城諸口上一出名關塞,東有螻龍嶺,西有臥虎山,兩山緊鎖潮河。河岸之側通路,是綿延燕山當中。少有的能通行一支大軍的通道。

  當年契丹興起。一代雄主耶律阿保機就多次從此處關塞破口而入,席卷中原,甚至佔領過中原腹心之地汴梁,扶持起後漢一朝。

  可是這古北口關塞,並不是秦漢時期建立的長城防禦體系當中一環。那時候漢家兒郎,防禦線還要遠遠向北。那時在長城以北,都有大量的前哨關塞。沒有在燕山南面建立防禦要塞的必要。

  此處關塞,是在北齊時代增建的。比起秦漢長城。幾乎完全退過了燕山,控撫住沿著潮河河岸這條要緊的燕山之間的通路南面盡頭。卡死了這裡,胡騎大隊就難從此地深入幽燕平原。

  在蕭言所熟悉的那個時空,直到五百多年後,明朝才大規模的增建此處要塞,將古北口關塞和長城連成一氣,形成防禦體系。又到了三百多年後,進入了熱兵器時代,在這裡和東面崛起的凶狠敵人,在這裡爆發了一場血戰。從此古北口就傷痕累累,再也未經修緩,隻留下殘破的身軀對著這幾千年來遺留下來的戰場。

  在這個時候,古北口還是一個孤立的關塞。大遼鼎盛時期奄有萬裡,長城內外,都是大遼旗幟所覆蓋的土地。終遼一朝,也未曾怎麽增緩過北齊留下的這座城塞。嶽飛和馬擴他們率軍抵此,在短短時間內用最大努力。也只不過部分修複了這座關塞面向北面部分城防。幾千敵人輕騎遠途奔襲來此,無有攻具的情況下,憑借於此還可以抵擋一陣,直到後援大軍而來

  可是當敵人已經潛越燕山,前後都遭到夾攻的時候。這古北口關塞,卻再也不是難攻不落!

  守備一處要塞。需要的是完善的城防,足夠的守具,充足的糧食,不會被斷絕的水源。如果沒有樓采之道,這燒的也不能缺乏,更要有足夠而且能戰的守軍。在這要塞周圍,還要有依托之地。援軍可以憑借這些依托之地,進援此處。

  而此時嶽飛馬擴方騰他們,只有不足百名殘卒。絕少守具。身後沒有大宋的州郡可以作為依托,關塞當中積儲極少。在原來後路不會被切斷的情況下。他們還能與邊地州郡村鎮潛通,在這些談不上友好,正在觀望風色的前遼國地方勢力手中,獲得糧食物資的補充。一旦被切斷後路,這些供應也就斷絕。更不用說困守這處不大的關塞,水源也會被切斷,更不用說櫃采之途了。援軍還不知道在哪裡,哪怕堅定如嶽飛,此時也不敢說,他能苦守這古北口關塞幾天!

  難道就讓開這裡。朝南面退?將這要隘讓給女真人,讓他們的後路從此暢通,援軍可以沿著這條通道,源源不絕而至?

  小小的城塞當中。低低傳來傷卒高一聲低一聲的呻吟。每個還能動的大宋士卒,都圍在了嶽飛馬擴和方騰這三人身邊,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們。跟隨三人死戰至此,大家也沒有什麽多想的了,只要他們作出決斷,大家就算將性命拋在這裡,又能如何?

  嶽飛扶著自己的大槍,血跡似乎已經滲入了他心愛大槍的木紋當中。他的衣甲之上。已經看不出了原來的顏色,只是一片觸目驚心的鮮紅。誰都看得出他身上已經傷痕累累,可他的腰背,在此刻仍不稍彎,只是迎著弟兄們的目光,神情堅決。

  馬擴卻一遍又一遍的掃視著這小小關塞,掃視著自己麾下弟兄,掃視著關塞四下的莽莽群山,更掃視著南面來路,似乎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越過這幾百裡的距離。直抵高梁河的那頭。

  自己已經做到了所有能做的一切,甚至遠遠超過。可這燕雲天傾,卻終究不是自己能夠挽回的

  現在,該怎麽辦呢?是趁著女真人還沒有切斷自己後路,掃蕩邊地州郡之際,趕緊退走。保住這些忠勇弟兄的性命,他們同樣做了所能做的一切。而具遠遠超過!

  還是死守在這裡,盡最大可能卡住女真人的通道,將他們隔絕在兩邊,等待那似乎永遠不會到來的援軍?

  方騰仍然穿著那不合身的甲胄,雖然沒有和嶽飛馬擴一起參加那場血戰,可他也看起來消瘦了不少。人群當中,就他的神色最為輕松,甚至還有點譏消。身邊的氣氛凝重得似乎能滴出血來。他還能輕笑出聲:“走不走?再不走就來不及啦只要女真人不是呆子,第一時間就會從後面圍上來,到時候,咱們倒是仍然將女真人斷成兩截,可能還能截斷他們多久,真的是老天才知道反正連場血戰,再加上最先哨探清楚女真人南下的消息,無論如何,也夠這些弟兄策勳一兩轉的了”走不走?”。

  馬擴猛的掉頭,看著方騰兩人目光一碰,馬擴又將頭掉過頭,低聲喝道:“徐震徐都頭!”

  周圍士卒靜默一陣,才有※一禾軍軍官低聲道!“馬富讚,徐都頭一一一一“ 馬擴一震,低聲自語:“也沒了?”

  那軍官苦笑一聲:“一槍戳穿了胸口,還拉一個弟兄上馬一起退回來,誰也不知道他怎麽撐下來的,進了關塞,當時就沒氣了

  馬擴閉閉眼睛,一指那答話的軍官:“你挑幾個弟兄,家累重的,還沒兒子的,是獨子的,護著方參議退回去!馬上出發!方參議但有一點傷損,俺要了你的腦袋!”

  那軍官苦笑一聲:“馬宣讚,你守在這裡,怎麽要俺的腦袋?俺家兄弟四個,其他三個都囫圇著,老大更是當年傷了腿現在在家種地,俺也有兒子了,香煙絕斷不了。馬宣讚,你換人護送方參議,俺就當死在這兒了,那麽多弟兄都撂在這裡,俺有臉掉頭向南?”

  馬擴一時語塞。煩躁的一跺腳,就要指派其他人。方騰卻輕輕笑道:“馬宣讚,你不走了?”

  馬擴咬咬牙齒:“俺怎麽走?俺這麽一走,這古北口就是女真人的了,他們後路這條通路,就已然暢通,再讓他們大軍席卷了邊地,這幽燕局勢,就真的是萬劫不複!遼人去了,換的是一個更凶狠的女真壓在俺們北面,俺們一切犧牲,都是白費!只要卡住這裡,讓女真人接不上這口氣,援軍到來,還能將他們打回去!”

  弈騰冷笑一聲:“蕭言會來?”

  此語一出,所有人都靜默無聲,只是看著馬擴和嶽飛。他們曾經死戰,曾經在這片山地付出了一切。不知道多少弟兄躺在這裡。

  援軍如果趕來。他們還覺得所有一切,都是值得。援軍如果不來 那他們為什麽又在這裡?

  馬擴輕輕噓了一口氣,低聲道:“會來”,就算不來。俺既然明白此中關鍵。又怎麽能問心無愧的走?這天要塌下來,雖然俺無力挽回,可俺總要站在這天地之間死死的支撐住這塌下來的天空!”

  方騰也是一笑:“ ,既然會來,那某也在這裡等著瞧著。看誰來挽這天傾!如果沒有人能拯救此局,這天遲早也會塌下來,早死晚死,有什麽區別?”

  “方參議!”馬擴才搶前一步,想勸說方騰。嶽飛已經轉過頭來,嗯哨一聲:“把馬帶過來!”

  幾名士卒頓時領命帶馬,而嶽飛直直走到馬擴方騰面前,朝兩人抱抱拳:“兩位都走。俺留在這裡!”

  馬擴頓時大喝出聲:“鵬舉,你說什麽?讓俺腆顏偷生去,你當這英雄好漢?”

  嶽飛臉上神色仍然堅定,但是比起似乎已經認命的馬擴,更多了一層希望的光輝。在此絕地,年輕的嶽飛,仍然沒有半點沮喪意氣,仍然兩眼閃亮。

  “沒人出去,怎麽接應蕭宣讚援應而來的大軍?最了解局勢的,就是俺們!如果蕭宣讚不知道此間局勢,不知道俺們還死死的卡在古北口,怎麽決定戰守之策?俺們留在這裡,不是尋一個死處。而是要將這些鞋子殺回去!你們不去,這些弟兄,就是白死一場!”

  馬擴大聲反問:“你就這麽確信,蕭宣讚現在就在路上?留在此處,俺馬擴總算全了自家聲名,要是逃出此地,卻不見蕭宣讚大軍,那俺成了什麽?鵬舉,俺現在就是在尋一個死所!”

  嶽飛同樣膜目大喝:“馬宣讚,不要做小兒女狀!俺們廝殺,不是為了求死,而是為了這漢家河山!你要尋死,等殺敗了教子,再去尋死!這天下,不只你一個英雄好漢,俺跟著蕭宣讚一路走來,俺知道,蕭宣讚現在就在路上!俺們一定能將勒子殺退,這天崩地陷之際,好男兒不求怎麽挽回,去著意於自己身後聲名,豈是大丈夫所為!就算天真的塌下來,俺們也能將它補回去!”

  這一聲大喝,震得馬擴渾身一抖,他緩緩轉頭,看著身邊士卒。這些滿身血跡的士卒也互相看看,有的人就咧嘴一笑:“廝殺到現在,不看到這些勒子敗退,真的是死了都不閉眼”俺們信嶽都虞侯,他說蕭宣讚會來,那就是會來。馬宣讚,你且衝出去,帶著大軍來接應俺們,,古北口,俺們一定守住,只是你們一定要快來!”

  馬擴臉上表情已經完全僵住了,抬頭看看北面關山萬裡,還有山頭上蜿蜒的殘破長城。再垂首回顧身側那些挺立著,衣甲破碎的樸實袍澤們”他驀的長嘯一聲,吼聲激越,遠遠的回蕩出去。

  “好!俺走!俺去將援軍帶回來!要是蕭言還逗留在高梁河打著燕京的算盤,俺發誓和蕭言此生不死不休!要是他正在趕來的路上,俺馬擴為他效力一輩子!鵬舉,弟兄們,等著俺回來,一定要等著俺回

  !”

  言罷,馬擴只是肅然一揖,久久不曾起身。嶽飛以降,都沉默的看著馬擴。大家對視一笑,互相拍拍肩膀,各自散開,回到了城塞的關牆之上,挺立其間。就宛如一尊尊粗糙的雕塑。

  良久良久,馬擴才抬起身來,瞧瞧身邊,除了幾名牽馬士卒,就只有方騰還似笑非笑的站在他身邊。看著馬擴的目光投過來,方騰攤開手笑道:“俺廝殺不成,只有當逃兵了,到了外頭。某還是和西軍諸位相公有點交情。汴梁那裡,也有點門路,要是蕭言不來,某還能討點其他援兵……馬宣讚,某這條性命,就著落在你身上了。”

  馬擴苦笑,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關塞城牆之上,凝視著北面的嶽飛背影。在這一刻,馬擴恨不得用自己所擁有的全部東西來交換嶽飛所在的地方。可是他並不是嶽飛此等無牽無掛的小將。他是西軍千裡駒,是官家愛重的青年才俊,是童貫器重的麾下宣讚。他的責任,並不是戰死在這裡,而是要留住性命,集合援軍,將這些南犯的女真人打回去!

  如果蕭言不肯乾。就他來乾!

  馬擴嗯哨一聲,和方騰翻身上馬,南面城關的士卒已經打開了大門,在三四騎簇擁下,出關絕塵而去。他身後士卒,都不住回顧,馬擴卻絕不回首。在這一刻,大顆大顆的淚珠,終於從這個鐵打的漢子臉上滑落下來。

  “鵬舉,弟兄們。一定要等著俺回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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