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 一個盒子,兩把鑰匙。
秋天夜晚無風,浩瀚夜空在此時有一種空寂感。
寧王府中,
婁氏入睡以後,
她的近身侍婢也回了屋。
燭火之下照映著的眼神有幾分深邃,之後她還是將一些東西寫在了紙上。
並在第二日將東西放在王府內院假山的一處岩石角落中。
多次操作她已經很熟練,就是經過那裡,拐角之時手掌一遞,路本就細窄,不需什麽大的動作,甚至連蹲下都不必,即便是跟蹤她,也得跟得很近才能看到她的動作,否則並不會覺得她有什麽異樣。
按照以往經驗,這東西會在不到半個時辰內被取走。
一直以來遠霞並不知道是什麽人,上面的人不告訴,她僅憑自己這雙眼也看不出。
但她知道,這偌大的王府之中,除了她以外,一定還有旁人。
她很想找到同伴,尤其寧王越來越不加掩飾,大亂之日不遠,她的壓力也越來越大了。
但作為‘專業人士’,她很清楚,她與此人之間互無關系、互不聯系,其實才是最安全的。
取走那紙條的人,乃是王府的太監。
王府雖不比皇宮,但女眷後院,不是太監尋常男子也進不來。
太監拿到以後則無遠霞那種偷偷摸摸之下的刺激感,此人姓王,名立,他本就是負責管理王府屎尿這等汙穢之物外倒的小總管,憑著的是一張甜嘴以及為人機敏,平日裡旁人就知道他朋友多、很多地方都去得。
今天也是一樣,推車的大漢秋冬時也就一身麻衣,在王府的偏門外等候,幾個太監把木桶抬了放到門外,甚至都不願搭把手給他放到車上。
不過在王府內做活,和為王府做活,這是有差距的。
大漢也習慣了這樣,下面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明日還是一樣的時辰,不要誤了。”
“是,公公放心。”
“看賞。”
“多謝公公。”
說著便接過幾粒碎銀,不過財不露人,他那大手手腕一翻已是將銀子塞在了胸口。
另外一邊。
李士實大概仍是不放心,所以他找來一親信之人,當面吩咐說:“從今日起,你在王府外守著,萬一王妃婁氏身邊侍女外出,你要盯緊。”
這是個笨方法。
但王府內院,他也不便派人進去。
可要說懷疑此人,那直接稟報寧王,然後就去查,那是得罪婁氏。
王妃的身邊養了個奸細,這什麽概念。婁氏為了自保,肯定也會極力否認,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寧王也不太會信他。
李士實多年浮沉,因為最懂得人心利害,所以最不願做這等事。
哪怕說都不會去說。
等到要說的時候,就是有證據的時候,否則寧王一旦不信他,那這事就辦得極蠢。
被安排了這活兒的人也很奇怪,“老爺,要是她一直不出來呢?”
如果是奸細總要和外界接觸,這是李士實的概念,他七老八十了,對了情報工作就個概念,正德之後的情報界也在創新這件事,他可不知道。
“你且去,不出來,就不出來吧。”
不出來或許就沒問題,那樣更好。
對於李士實來說,這件事算是今天的小事情。
大事情是他要安排一些人和寧王見面。
他畢竟活得久,當初也曾做過侍郎,所以認識的人還是很多的,這一點比劉養正要厲害的多。
王府,正殿。
有三人隨他而來。
這些人的談吐沉穩的多,而且知禮守禮,不是那種鄱陽湖大盜所能比的。
“王爺。”李士實喚了一聲。
寧王端著模樣,從裡間走出,“李先生何事?”
說著他走出來,見到那三人的時候依舊表現沉穩。
李士實側過身,
於是那三人見禮,“見過王爺。”
“先生,他們這是……?”
“王爺,屬下曾和王爺提過的。常州府無錫縣有許氏一家,乃是當地名門,這三人正是許家的三位兄弟。許仕道、許仕德、許仕仁。”
“喔,本王聽過,本王聽過……”
……
……
因為毛語文南下,韓子仁從蘇州府回了南京,他要接待一下自己的上司。
來往信函種並未說是什麽事,不過皇帝把他派過來應當是不簡單的。
毛語文還去見了一下劉瑾,說了些京中之事,不過寧藩事屬於機密,皇帝沒有旨意,他也不敢多提,以免走漏消息。
現在除了具體負責監視寧王的,大概就是韓子仁知道一點。
南昌的事務一直歸他分管。
兩人自己回去以後才閉門商議。
毛語文說:“皇上應當是已經相信了寧藩心懷不軌之事,同意了我先行一步,打草驚蛇試一下。”
“什麽叫,打草驚蛇試一下?”
“來的路上,我已經放出去了消息,朝廷對寧王侵田、殺人等多件違法之事已經不滿,要開始調查他。以此來試探他的反應。”
韓子仁愕然,“緹帥您都親自來了,這哪是打草驚蛇,這是把動他這倆字寫在了腦門上。”
“就是要如此,我若不親自來,他如何能感到威脅?”
這倒也是。
倒目前為止,朝廷方面,至少是錦衣衛沒有提過什麽謀反事項,不過錦衣衛一旦開始查寧王,那他的很多事情就藏不住。
特別是,這段時間江南不少人開始在南昌進進出出。
“其實,這寧王也快按捺不住了。江南多地生出了民亂,雖然面上仍然穩著,但一旦有人領頭,說不準就是處處生亂。”韓子仁說。
毛語文則冷笑,“他們合流,正好一網打盡,也省得一個個分辨。我消息是放了出去,不過查案子的人馬還是晚兩天去南昌,給他們點兒時間,讓他們好好聯絡一番感情。等過段時間,伱將我們在寧王府的人召回,不見了人,他什麽都知道了。”
到時候不反是死,反也是死。等他自己先反,朝廷再舉大義滅他。
不過這麽早來,毛語文還有其他的事情。
他要去一趟鎮江,見一下靖虜侯周尚文。
這裡要提一樁舊事。
很多很多年以前,朱厚照最初開始籌備大明騎兵的時候,當時任用的是楊尚義。
為了做好這件事,他賜給了楊尚義一個特別的權力,叫密折之權。
實際上就是給楊尚義開個‘告狀渠道’,就是說兵員、馬匹、兵器、軍餉等等,所有的方面,不管是誰,凡是不配合的,楊尚義都可以告狀。
這就和一般的奏疏不一樣。
明朝的奏疏是大臣寫完,然後遞交通政使司,先分類謄抄,然後到內閣,閣老們討論一番之後進行票擬,也就是提建議。
票擬之後則是批紅,也就是皇帝用朱筆禦批意見。
當然,有些不靠譜的混蛋嫌累,把這個差使交給自己身邊的太監行使,那另當別論。
總之朝廷最初設計就是這樣的。
但這樣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下面的大臣上奏一樣事情,皇上還沒知道,大臣就先看完了。
正兒八經的常規事務自然沒問題。
可要是要緊的、敏感之事呢?
先知道的人先準備,等皇上問起,他們連腹稿都打好了。
可密折是不一樣的,除了寫的人,就只有皇帝能看,其余的誰都不知道。
康熙的時候,將密折權賜予了一百多位大臣。
到了雍正時期,這個規模擴大到了一千多人。
而且相互之間誰有密折權,是不能胡亂說的。
你可以告訴別人,但叫皇帝知道,那也是重罪。
因為愛新覺羅家的皇帝把大臣當家奴來管,家奴和主人的事情,全都和外人說,那不能接受。
這樣大臣和大臣之間的那種聯合,實際上就被打破了。
就像一個小班級裡頭,當你知道一定有班主任眼線的時候,你還敢玩手機、看小說嗎?或許有的厚臉皮的仍會恬不知恥的說我敢。
可如果被發現的結果是殺頭,你還敢嗎?
換成朝中的大臣,他們私底下相互勾連什麽事,小事或許還行,幾個人貪些銀子啊,小范圍內的也沒關系,而且貪財不是殺頭的大罪。
但,只要遇到大事,像什麽密謀造反,弑君篡位,那就絕對做不成。
前提皇帝是個正常人。
因為你不知道你面對的人有沒有密折權。
你還怎麽秘密謀劃?謀劃來謀劃去,三年發展二十個同夥,搞不好其中還有混吃混混名聲的。
滿清雖然可恨,但那種皇權的穩固是歷代都達不到的。
話說回頭,
楊尚義後來的大明騎兵統領就是周尚文,那個年頭,作為統領大明的巔峰戰力的親信將領,周尚文也有密折權。
密折權就是一份恩寵,讓他們自己明白,自己和皇帝關系很近,所以榮華富貴在身,他們造反隻存在理論可能。
毛語文這次來送的就是這樣東西。不過他不知道具體是什麽,只有一個大木盒子。
這個大木盒子,裡面還有一個紅色的錦繡盒子。
這就是密折權的代表。
一個盒子,只有兩把鑰匙,一個在皇帝那裡,一個在大臣這裡。
寧王和江南的事情到這個程度,朱厚照覺得是該給周尚文打個招呼了,免得他雲裡霧裡的,還不知道天子心意為何。
他寫的信意思也很簡單,他直接說出錦衣衛回探,江西寧王有反叛之象,所以要他整頓兵馬,及時反應。
周尚文放下信以後心中很是震驚:怎麽遠離了邊疆以後,還會有這樣的潑天大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