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嚴嵩心細如發
七月時,嚴嵩也抵達了寧波。
他在景暘之前離港,不夠登船的時候是聽說了景暘也要出海。至於朝廷要認海疆為疆土,這一點他並無意外。
皇帝的心思對他來說早就比較熟了。
不管是各地的土司,還是這種海外屬國,如今的大明是全都不管那一套,必須是在天朝的管控下。
其實嚴嵩抵達寧波較早,他是花費了一些時間看了眼這片花花時間,相比於貴州,貿易興盛、商業繁華的這個地方還是叫他大開眼界。
與此同時,還要等待商品裝貨,海軍補充物資等等。
而等到真正出海,他的苦難又來了,這家夥暈船。
伍文定沒有辦法,軍中是沒有女子的,只能從隨隊商賈之中要了一個過來伺候他。
可惜嚴嵩腹內翻湧,卻是興致缺缺,倒是便宜沒少佔,屋裡躺得煩悶了,就要到甲板上走逛,碰到伍文定他就問:“靖海伯,這四海茫茫的,根本不見盡頭,什麽時候才能到日本國啊?”
伍文定看嚴嵩一臉菜色,略微有些擔心,“嚴部堂,我們這才出發四天而已,還要月余呢。”
嚴嵩叫皇帝給封了個總督,日本總督。
這個官職是有些怪的,大明在日本並不管理多大底盤和人口,不像原來的浙閩總督,更不能和三邊總督相比。
但是朱厚照考慮到日本國畢竟懸於海外,離中土很遠,有什麽事情也輪不到他這個皇帝來處理,實際上就是看派去的官員自己如何自決。
所以說,既然已經讓他做這個事,又何必不給人這個名?做大事情,不能在這種名、位方面過於吝嗇,顯得心胸狹隘。
而既然為總督,那麽伍文定也只能尊稱一聲部堂了。
“還要月余啊!!”嚴嵩一聲慘叫,“這什麽勞什子日本國竟然這麽遠。”
“扶嚴部堂坐下。”伍文定寬慰說:“出海暈船以往我們也是遇到過的,要熬上一陣子,逐漸習慣了應該就會好,部堂再忍忍吧。”
話雖如此,伍文定還是略微有些憂慮,自從他向皇帝稟報日本的這個銀山以後,一切就都變了。
他們這一趟也是有著重要的使命在的,這個時候嚴惟中忽然上吐下瀉,他如何能不擔心?
嚴嵩半躺捂著腦門說:“這些不適都是可以忍的,本官只是擔心誤了陛下的大事。”
皇帝的囑咐還言猶在耳,他是片刻不敢忘。
大海無際,海浪之上,他們這些船只是大,但也不過是一葉扁舟,稍有意外就船毀人亡,初次出海,他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命登上日本。
“靖海伯,你的人狀態如何?”
“海軍訓練,適應乘船是基本的,部堂不必擔心。”
“也是,我是自己覺得天旋地轉,轉得腦袋糊了。只是本官一人有事,那是無妨,海軍仍然可用就好。”
“部堂……打算如何做?”
大明出海到別的國家,這些都是這兩年剛剛開始做的事,皇帝形容的未來似乎也不容易到達,但聽聞嚴惟中很會體貼聖意的。
“陛下說過,日本之國畏威而不懷德。”嚴嵩雖然難受,但是條例還是清晰,“幸得靖海伯遠見,當時在日本留了三千人。”
“不錯。”
“三千人……靖海伯,你莫怪我說話唐突。日本國人,表面服從,實際上暗中必然動作不斷。本官雖未去過,但這個判斷卻很有自信。因而咱們離開的這大半年,指不定有什麽事呢。當然,也正好這些事尋個由頭再打一仗。這就要勞煩靖海伯了。”
這家夥傲然一笑,“部堂放心,若戰,必勝。”
嚴嵩卻沒那麽放松,當然他現在的臉色本來也難看,所以瞧不出來。
他覺得,哪怕是日本人當下偏弱,也定會想盡辦法來尋找他們的弱點,勞師遠征,還只有三千人守在那裡,他其實是有些擔心的。
日本雖然是小國寡民,不說三十萬,但是三萬人馬總是湊得出的,以一對十,憑什麽就一定能贏呢?
所以哪怕是皇上,也是采取剛柔並濟之策。
對於這個國家並不是全部佔領,而以一片港口區域為落腳點,同時開拓貿易,這就相當於原先在北方部分邊關之地設立馬市。
“靖海伯必勝之信心固然可讚,不過此戰卻與明蒙之戰不同。”
伍文定是文人進士出身,即便做了武將那也是有腦子的武將,他略一思索,已有所得,“蒙古人牧居草原,歷來為我中原之患,凡興兵,必搗其巢穴,擄其王庭,這與日本的確不同,殺完了人這一路商船的物品賣與誰啊?”
嚴嵩讚歎,“英雄所見略同,靖海伯此番話確實切中要害。朝廷在日本用兵,主要是迫其稱臣,並以天朝旨意行事,當然,銀礦之事也從屬其中。因而這一仗主要打得他們低頭,而要想有這樣好的效果……擒賊要先擒王啊。”
“石見國的大內氏本身在日本算是較為強大的勢力,除此之外還有細川氏,室町幕府的足利家族力量卻不那麽強了。”
嚴嵩這一路來已經探聽了不少了。
隨著大明開始開拓日本島,對它的了解也越發的深了。
因為日本的文化脫胎於中原,仔細一看就和中原春秋時期一樣,這對嚴嵩來說當然不難,“除了擒賊先擒王,這麽小的地方分裂出這麽多的國家實在不利掌控,我以為要分區域扶持服從性好的勢力,以日本人治日本人為主,以漢人治日本人為輔。這樣,不會把狗逼急了。”
“嗯,此言有理。”
讀過書的人自然都知道不能把人逼向絕境,一味的逞勇鬥狠之下,那別人除了和你拚命別無他途,那麽就只能拚命反抗了。
幾個條件一設,嚴嵩的腦子裡已經有思路了,先打個狠的,再挑幾個聽話的,利用這些‘爪牙’進行部分改造,平時不出面,讓他們去互相爭鬥,他只需在背後維持大致的平衡,確保自身不受威脅。然後挖銀山、通商貿,如此,他就可以去像皇帝稟報請賞了!
當日在乾清宮,天子大致也就是這個目的。
不過日本的女人麽……
“啊……”嚴嵩正在暢想間,海浪頂了船使勁的搖晃起來,尋常人沒感覺的,但是他暈船,反應老大了,“頭暈、頭暈、頭暈……”
邊上的小侍女立馬用清涼的手指按住他的腦門揉捏起來。
看得一旁的伍文定有些怎舌,真要說嘛,大家都是男人也能理解,特意找個女子給他也是這方面的意思,不過……
伱特麽不要帶出自己的房間啊!
大庭廣眾,當著外人,這就有些放肆了。
其實嚴嵩此人,他先前也了解,做過皇帝的侍從,似乎頗得聖心,只不過這作風麽……與常人不同,可能這就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吧,人家邀了聖寵,又是西南又是日本的,天子就愛用他,自然的也就行事稍顯放縱了。
以後怕會是個奸臣。
但伍文定不敢多說。
嚴嵩則渾不在意,他裝模作樣的以自己腦袋昏沉為幌子,“你瞧我都疏忽了,靖海伯也辛苦,要麽也命人給你找一個?”
“不不不。”伍文定帶著幾分不自然,“我與部堂不同,軍中是不能有這些的,否則犯了忌諱,帶了不好的頭,軍中將士會有閑話不說,將來到了禦前也無臉面對陛下。”
“嘿嘿,不必那麽拘束嘛。陛下不似你們想的那般不近人情。”嚴嵩舒緩身體,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給陛下當差,就是把差使辦好,辦得讓陛下滿意,其他的都是小節。”
這話伍文定就不敢聽了。
反正嚴嵩也是一心辦事,和他沒有衝突,那就隨他去。
他自認聖寵也是比不過嚴嵩的。
船行海上,大約過了十余日,嚴嵩的狀態逐漸恢復,其實他是消瘦了的,暈船的狀態下吐得多,吃得少,還吃不下,可是受了一番苦頭,不過現在能慢慢喝點粥了,與此同時,離日本也愈發近,因而他也多了幾分認真。
這個文人出身的家夥,對軍艦、火炮和士兵訓練都開始感興趣,伍文定瞧著他還蠻認真的習得了新的知識,當即收起對他的幾分輕視。
其實也不是嚴嵩如何如何專注,主要是這家夥頭腦清楚,大海上飄了那麽遠,他的小命可就在這些軍艦和海軍手中,不了解清楚,他實在心中難安。
他與伍文定商議,“異國他鄉,行事還是小心些。等過些天咱們靠岸時,所有人先不下船,派一路先頭部隊去和留守日本的許宴將軍取得聯系再說。靖海伯以為如何?”
伍文定雖不笨,但這一節確實沒有想到,他也會受前次經驗的影響,下意識的覺得許宴必定不成問題。
可真要細想起來,出門在外,還是小心為上。
萬一許宴正遭逢困境,日本人則時刻盯著海上情況,然後在他們下船的時候進行埋伏……
細想一下,伍文定有些後背發涼。也不得不說,這個嚴嵩做起事來還真是有幾分能耐。
“好!正好還有時間,我便專門派三個小隊前往。”
嚴嵩摸了摸自己的胡須,眼睛則半眯著,站在甲板之上遠眺,“上一次大明突然征日本,對方是措手不及,此次卻不然,按照正常人的想法,別人闖到家裡來了,哪裡就這麽容易服軟?即便老大服軟,其他幾個兄弟總有性格衝動的吧?再加上還有這麽長的時間準備,說不準那岸上已經設好了陷阱等著咱們了。所以你我得想好,有情況和沒情況分別怎麽應對,腹有良策,方能從容不迫。”
海風吹過,伍文定瞬間清醒,他明白了,難怪皇帝要讓邢觀留下派這麽個人出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