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盛怒
進入到四月份以後,除了突發的案情以外,便是催促清理軍屯的旨意全都到了邊軍將領的手上,各個新任的巡撫也迅速赴任,確保治下內地衛所的平靜。
薊州鎮被兵部尚書齊承隧帶兵從永平到遵化再到密雲這樣犁了一遍,原本這裡的十來萬軍隊說起來不少,但分散在各地鎮守,面對朝廷精銳幾乎沒有任何辦法。
楊尚義的人在前,麻斌領著錦衣衛在後,配合清理軍屯的活命,然後在薊州重新整編的過程中重新獲得一個職位,不願意或是被查出來陽奉陰違的先斬後奏。
確實會有些人不滿,畢竟有個殺神,這事在京裡都傳得廣,但那也得憋著。
清理軍屯最困難是在起步階段,一旦部分區域開始鋪開,事情的真相逐漸展露在所有人面前,朝廷真的把三十畝或五十畝的田分到每戶士卒手中的時候,局勢又會逐漸平穩下來。
這事兒本質就是皇帝用強力的手段洗劫了一波中層軍官,的確引來了叛亂,但後面這些軍官也失去了作亂的基礎。
於是朱厚照同意齊承隧班師回朝。
但麻斌卻沒有整隊回京,他獲得了幾日休整時間,之後按照京裡來的旨意越過宣府,去大同找王陽明,所做的事情當然還是一樣。
另外,總督甘肅、寧夏、榆林三邊的周尚文在聖旨催促之下加大了力度,嚴令各地加快軍屯丈量工作。
隨著矛盾的激化,四月六日,他接到軍報,榆林鎮幾個衛所的將官圍聚嘩眾,要求上面在清理他們名下屯田的時候至少留下五百到一千畝。
局勢稍顯不穩。
即便如此因事關兵亂,周尚文也不敢馬虎,免得出了醜,惹來皇帝責備。
不過真要說大亂,他也不擔心,王守仁就在大同鎮和三關鎮一帶,他們兩個,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這幫兵痞還能上天不成。
他這樣一走,弄得陝西巡撫王瓊只能半路改道,向北也趕往榆林。
西北春末夏初時冬日的寒意開始逐漸遠離,層巒起伏的山脊上偶爾能見到幾片綠意。
陝西巡撫有一點不好,便是頭上還有個三邊總督,就像王瓊原來在浙江,也有一個浙閩總督。
在他看來,這個周尚文還真是有點意思,大明自宣德以後,漸由文官領兵,像王守仁、楊一清都是文官出身,只有這個周尚文,封了靖虜伯不說,還以武官的身份總督大明西北。
這背後,除了皇帝重視武將以外,應該也與此人能耐有關。
路上接近周尚文親率的兩萬精騎時,王瓊開了眼了,兩座山谷之間,漫山遍野的戰馬和軍旗,而人雖多,行軍卻不亂。
巡撫也有提督軍務的職責,所以說他能感受到這支西北的邊軍與浙江那等內地衛所之兵的區別,這些人看著個個精悍,全然沒有垂頭喪氣或是軍容不整的情況。
周尚文也知道原來王廷相被調走,新來了個王瓊。
他對這些人沒多大感覺,只是按照正常的流程帶著他一起去了榆林。
在眼下的朝堂上,他們都算位高權重之人了,相見之後一番客套自然少不了,隨後王瓊便說:“今年大朝會,周部堂必定已經知道了,陛下對軍屯清理已下定決心,也因此,下官一天不敢耽擱,半路聽聞榆林有事,便是固原也沒心思去了。”
實際上,王瓊比周尚文要大上十幾歲呢。
但軍功無敵,周尚文對韃靼作戰屢立戰功,現在已經是伯爵了。
“薊州那邊,是怎麽做的?”周尚文略有聽聞,不過他畢竟離得遠。
王瓊一愣,隨後講,“凡反對者,皆以抗旨論處。”
營帳裡另外一位將軍聽後講道:“那看來榆林……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軍屯清理有莫大的好處,便是再難,也要做下去。”王瓊強調了一句。
周尚文也自有主張,“馬榮。”
“末將在!”
“你先領三千人,快馬趕到榆林。將那幾名鬧事的將官先行控制起來,以免夜長夢多。”
“是!”
這件事,不殺人怕是弄不成了,這裡還不像甘肅,甘肅那些菜兵,幾次拉出來更他的騎兵一練早就沒其他想法了。其實效率比榆林高的多。
孫希烈是周尚文手下老人了,他有些惴惴不安的問,“榆林也要殺得血流成河嗎?”
周尚文撇了他一眼,“現今的大明不是十年前的大明,皇上是何等氣魄你也一樣清楚,如果情勢需要,不殺,怎麽做?”
……
……
京師,乾清宮。
因為離大朝會結束已經要一個月了,通過安排這些強力的地方文武官員,南邊北邊都熱鬧的很。
不過朱厚照在京師之中僅能從奏疏之中感受那種激烈。
已經入夜,皇帝所住的暖閣之中升起燭光,紙張翻閱的聲音不絕於耳。
就在這片寂靜之中,突然響起一聲暴喝,
“簡直是畜生!朕要剝了他的皮!口口聲聲說什麽君恩深重,背地裡卻盡搞虛假的一套!”
啪!
皇帝把幾封奏疏全都扔在地上,其中兩個還彈跳了幾下隨後無規律的散在地板上。
毛語文躬身站著,大氣都不敢出。
朱厚照則已怒極,“這麽大個官,管理的還是中都鳳陽,當著我朱家祖宗的面騙了朕好幾年!不過就是叫他們如實稟報民情數據,即便情況不理想,朕又何時苛責過任何一個官員?他倒好,為了討好朕意,編造這些謊話來騙朕!關鍵是四府三州上上下下的官員,竟然沒一個吭聲的!要麽是糊塗顢頇沒有發現,要麽就是懼其淫威,毫無氣節!朕養這些官員何用?!”
皇帝站了起來,把桌上最後的一張案卷抖落著扔到毛語文臉上,“還有你,伱派的人都是豬腦子啊?!不知道謊報這些數據的行跡有多惡劣?竟然還以林庭不知情為理由而酌減罪行!一個當了一年的知府連這都不知道,那和朕在知府衙門養了條狗有什麽分別?!”
毛語文心顫,連忙稟道:“陛下,微臣知錯!只是,林庭之事乃費部堂,便是林庭本人也認了失察之罪。”
“他認朕不能認!”朱厚照大手一揮,最後叉腰嘿嘿冷笑兩聲,“你派的那幾個人和費子充是什麽心思朕清楚的很。林庭嘛,林瀚的次子,林家更有其他族人在朝為官,這是書香門第、官宦世家,犯了點事,但不是主動為之,或者可以說成不是主動為之,如此把朕這個皇上的差交了,把林家這個朋友也交了。林瀚雖然不在了,林家還有其他人呢,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要留個好臉,是不是?”
這話說其他人行,但是說錦衣衛就是誅心之語。
錦衣衛怎麽能和文官攪在一起做這種犯忌諱的事?
毛語文頓時肝膽俱裂,“陛下息怒!微臣萬不敢有此等念想,請陛下容微臣這就將這幾人下獄!等臣治了他們,再請陛下治臣之罪!”
“哼!”朱厚照重重哼了一聲,他的胸膛也有略微的起伏,粗粗喘了幾聲之後他說:“侍從室下一封旨意申斥一下費子充。做官可以聰明,但不要精明。都當到漕運總督了,還不敢做決定啊?再問問他,朕是哪裡德政不修,讓他誤以為朕會不秉公辦理?讓他明白回奏!”
“是。”
皇帝沒有休息,侍從室四人全部在崗。
為的就是這種時候。
今天旨意不能拖到明天,於是他們趕緊動筆,明天天一亮就遞出去。
“這個奏疏,尤址你明日將其送回內閣,朕沒有朱批,也不留中,你就問問他們,一個知府當的迷迷瞪瞪的,這個罪到底不好定在哪裡!”
“奴婢謹遵陛下旨意。”
處理完這個奏疏,朱厚照再向下看了看跪好的毛語文,沒好氣的說:“起來吧。”
“是,臣謝陛下寬恕之恩。”
“浙江那邊情況如何?他的親朋好友查得怎麽樣?”
毛語文有些尷尬,“陛下,浙江路遠,請稍待兩日……臣必會給陛下一個交代。”
皇帝心情好他這麽說還行,現在講這個心都懸著……
不過朱厚照並非不講道理的人,他逐漸平靜了下來,“知道了,有消息第一時間回奏。還有那三十萬兩銀子,明日……景暘呢?”
聽到皇帝叫,景暘忙不迭奔了過來,“陛下,臣在。”
“明日你與錦衣衛去,把那三十萬兩銀子取出來裝箱封好,封條上寫查為陳泰贓銀,然後給朕全都抬到戶部去入庫,並撥十萬兩給藏書園,撥十萬兩給書院,再撥十萬兩給少府,讓他們給南城私塾的教諭漲俸,給所有學生加餐!”
“是!”景暘多了個心眼,問道:“陛下,這幾處原本就有撥銀,要是他們問起來,臣應如何作答?”
“就回答他們貪官陳泰請得他們!”
汗。大夥兒都沒見過這種招數,這是要將陳泰這家夥往遺臭萬年去打了。
朱厚照的內帑才不差這點小錢,弄的皇帝折騰一個大臣來斂財似的,這些銀子就要這麽花,三十萬兩買他一個為查辦貪官拍手叫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