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此計甚好!
“《史記·李將軍列傳》說‘軍亡導,或失道’,一千年前的李廣將軍或許就是在草原上迷了路,才最終被俘,另外一路的公孫賀突入草原之後一樣尋不到匈奴主力。大哥老說我讀書無用,其實打贏的方法都在書裡。”
馬勝如往常一樣和他的兄弟邊走邊說,“那書裡面說了如何打敗北虜嗎?”
“最重要是要找到他們!”
總兵的命令已下,一點意外都沒有,此次出征馬榮任前鋒,率三千精騎先於主力部隊五日出發。
從弘治十二年,到現在,邊軍的出擊越來越主動,規模越來越大,這就是紫禁城換了主人的影響。
周尚文出來親自為馬榮送行,鎧甲撞擊的聲音在城門下響得異常清脆,三千人在城外上馬等候,馬榮領著三名千戶單膝跪地拜別主將。
周尚文的身後,馬一槐頗有幾分自豪,軍中這麽多人,最受賞識的還是他這個兒子。
“軍歌應唱大刀環,誓滅胡奴出玉關!韃靼一天未滅,我們這些人就只能向北,不能向南。本將還記得,當初在軍學院,陛下說過,漢敗匈奴、唐敗突厥,到我大明也不能丟了華夏子孫的臉面!馬榮,你是識得字的人,知道朝廷邊疆之策的含義,本將隻期望你不辱聖命,一展我明軍風采!”
“末將領命!”
馬榮歲數不大,頭盔下的臉龐其實還稚嫩,但軍旗獵獵,他現在是一方主將,他必須要為這三千人負責。
而馬榮自己其實血液滾燙。
人就怕讀書、就怕有信仰,一旦觀念形成了,便是什麽都不顧了。
領兵越過長城,馬榮意氣風發。
他先是狂奔了一陣,隨後就降下速度,半天的趕路周遭的風景就已經完全不同,市集、城牆不見蹤影,遠望而去盡是藍天白雲和茫茫原野。
看到一處上坡高地,他策馬走了上去,身後是他的大哥馬勝,和三個千戶。
風吹得馬脖子上的鬃毛持續飄揚,五個漢人騎在馬上遠眺著草原,
“千百年來,不知多少英雄豪傑路過此地,這些地方也不知留下多少英雄事跡。走在這條路上我總是忍不住想,若是可以,真想看看漢武強漢和唐宗盛唐!”
馬榮身後有個年紀稍長的將軍,有時候人們會稱其為胡叔,胡叔臉頰上有顆大黑痣,能嚇哭孩子的那種,他回道:“少將軍有所不知,末將年輕的時候都沒有想過有一天可以越過長城,像是此番撥銀一百萬兩,便是末將活得久些,也是頭一次遇到。”
打仗,說到底還是要銀子。
“便是周總兵說得那樣,現如今時來運轉,以後周將軍立功封爵,咱們這些人也可以沾上些光。”
武夫們在一起說得大多也是這些名利。
但馬榮望著遠方,其實想得不是這些。
他是在追憶漢唐之強盛,他有一種歷史感,“大明也要讓後世子孫記得住!”
“少將軍應該在想,收拾舊山河、朝天闕吧?”
“嶽武穆冤死風波亭,那是他遇到了宋高宗。咱們可不是!要不是文臣阻攔,大明天子都要和咱們一並上戰場了!”
他們這些人多少在軍學院見過皇帝,多多少少對皇帝也有些了解。
所以說軍學院真是好東西,能讓站場上的將軍更多的接觸皇帝。
“駕!”馬榮催著馬匹前進。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他馬榮也要叫胡馬度不了陰山,讓後世人追憶大明時也豔羨他們!
……
……
西北是塞外風光。
揚州則是小橋流水。
鄒澄趕到欽差行轅,他今日乃是求情而來。
因為顧佐打著幫助一些鹽商解決守支的旗號,拉攏到了人,可關鍵是現在問出了什麽,他不清楚。
大廳之中,顧佐坐在偏位,扭頭看了一眼他之後又偏過視線。
“鄒大使,幾日不見,為何今日早早登門?”
“下官參見上差。敢問上差,近來可是有極個別的鹽商說了些什麽胡話,下官是怕他們誤導了上差,所以特來提醒。”
顧佐面無表情,“感謝鄒大使的好意。”
話到此處,他忽然停了,搞得鄒澄有些尷尬。
但事關重大,他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扭頭就走。
“……上差當日說,要呈奏皇上奏疏,此事……”
“鄒大使想看本官寫了什麽?”顧佐露出玩味的笑,“給鄒大使看一點問題都沒有,只要你願意與本官聯名上疏即可。到那個時候,都要署下鄒大使之名了,自然是要讓伱看寫了什麽。”
鄒澄頭疼,
好好的過日子不好嘛。
為什麽非得要折騰一下呢。
“上差,請恕下官直言,為什麽偏要如此呢?上差這樣做難道是聖意?抑或是有別的用意?”
顧佐眼睛一眯,“身為人臣,奏報職內情形竟然還要被問是不是別有用意。我大明朝的官,如今已經到了這等地步了嗎?”
鄒澄被這麽一懟心中也有怒火。
好說歹說都不行。
“同朝為官,上差何故總是拒人於千裡之外?!”
“此言差矣,本官想要讓鄒大使與本官一起,你不願意啊。”
鄒澄:“……”
他握緊拳頭,低垂眼眉,眼神中射出一些怒火。看來這個欽差是堅持要他的命了。
不過他轉而冷笑,要是將佔窩、買窩此等事情上奏皇上,那得罪的就是滿朝的勳貴、還有宮裡的公公。
無論如何,他的名字是不能署的。
既然顧佐非要送命,那他也沒辦法。
“既然如此,下官只能告辭了。”
“不送。”
看顧佐如此態度,鄒澄也更加生氣。
“哼!”
臨走之前,還甩了甩衣袖。
顧佐眨了眨眼睛,暗歎,這就是會做官的人呐。
其實本來也是,如果不是會做官的人,又如何能當到兩淮都轉運鹽使這樣的大官?
鄒澄甩這一下是故意的,
因為他知道自己接下來這封奏疏的後果。
而和他這個巡鹽禦史不合,就是討好那些要被他得罪的勳貴和內臣。
到時候掀起什麽風浪,自然與他無關,
也就是說鄒澄是絕對不會署這個名。
不僅不會署名,
鄒澄回去之後馬上就召來僚屬相商。
“顧禮卿深受聖上重信,已經目中無人至此,如今他堅持要將鹽法之中的種種事情上呈皇上,你們說,本官該如何應對?”
過往的巡鹽禦史都不會惹這個麻煩,所謂巡鹽,就是碰上國庫困難的時候來要一筆銀子嘛。次數多了,他們也懂了。
反正各家出一點,湊些銀子送走這些人得了。
來的人面子大,就多給一些,面子小就少給一些。
總歸大家相安無事,還互交朋友。
“鄒使不是在朝中也有人麽?鹽法事關重大,我們勸不住,不代表京裡的人勸不住。而且即便勸不住,也要提前將此事告知出去,總是攥在咱們自己手裡肯定不好。”
鄒澄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本官與大司徒有過幾面之緣,雖不是特別熟悉,但寫信一封是可以的。顧禮卿是大司徒一手提拔,這事他總歸是要管管。”
“不過,聽聞顧禮卿不是能被人勸住的性子。”
鄒澄略帶陰險,“那是他的事情。如果他不顧大司徒的提拔之恩,如此忘恩負義之人,必遭人人厭棄。等他遭受人人厭棄,陛下就是想用他也用不了,他所奏的鹽法之事自然也就掀不起什麽風浪。”
鄒澄看來這的確是個辦法。
於是吩咐其中一個僚屬,“老何,此事就由你執筆,盡快寫好,最好今天就要送出去。這個顧禮卿動作也是快得很呢。”
“好,鄒使放心,一篇文章要不了多長時間。”
鄒澄點點頭,又問:“看有什麽其他的辦法?”
“能不能……算了。”
“嘖。有什麽就說,婆婆媽媽的做什麽?”
僚屬給訓了一句,不敢不說,但是大概是比較敏感,所以湊近了放低聲音,“依職下看,除了陛下自己提拔起來的臣子,其他的外庭文臣陛下是不怎麽信任的。而陛下所提拔之人,鄒使遞不上話,就是遞上了,誰也不會去得罪顧佐。所以給大司徒的信當然要寫,但卻沒什麽用。”
“嘶。”鄒澄吸了一口氣,“那你的意思是……”
“可以去找內臣。一來,顧禮卿這封奏疏會得罪內臣,因他要在陛下面前奏他們,內臣當然也不會坐以待斃,二來內臣重利輕義,只要銀子足夠,他們什麽都做得出來。第三,也只有他們才會讓陛下……懷疑顧禮卿。”
鄒澄眼神一凝,幾日來他焦頭爛額,聽到這裡才算有一些見到希望的感覺。
這個辦法細想起來還真的可以操作,作為鹽官,宮裡的太監還是認識不少的。
“那,給他安一個什麽罪名?”
“具體的罪名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讓陛下知曉。職下覺得要看似無意將是事情透露出去,罪名……陛下一向是討厭貪腐的,本身京裡的官過來巡鹽也都會沾染一些,若是將顧禮卿和巡鹽之時貪墨銀兩聯合起來,再出其不意的告知陛下,陛下心中豈會不生出疑慮?一旦如此到時候不論他說什麽,陛下也不會相信了。”
“此計甚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