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惡化
楊廷和本想從臬司衙門借兵跟著韓子仁,這樣的話穩妥些。
但,沒成功。臬司衙門當然不是說不借,只不過是找了理由推脫。
韓子仁等了半天發現自己白等,所以有些奇怪,
楊知府是太子的人,原按察使齊寬都被拿下了,怎麽現在楊知府還是吃不開?
楊廷和也覺得奇怪,心裡有些不詳的預感。
好在韓子仁有些痞氣,能借到最好,借不到他也無所謂,他個人身形算矯健挺拔,人也是有些黑的,出了知府衙門一跨上馬。
在他身後跟著的,只能是知府衙門的人了,論量論質都不如臬司衙門。
“府尊,屬下這就去了。”
楊廷和望著那張有些黑、但棱角也算分明的臉龐,心中升起一股敬佩之情,他拱手行禮,“一切小心!”
韓子仁咧嘴一笑,大約是黑的原因,顯得他一排牙齒白的發亮,“府尊保重。”
楊廷和較少見過這樣的人,
他十九歲就中進士,這麽些年來,在翰林院、在詹事府,所遇到的都是彬彬有禮的讀書人,且都是進士。
韓子仁是個舉人……實在不是他的圈子。
韓子仁張口就是你媽的,他媽的,也不是他的圈子。
但路遙知馬力,在這大事的關口,韓子仁反而一不懼、二不怯。
世上百樣人啊。
路上,
一直跟隨韓子仁的師爺問道:“堂尊,這趟回到樂山,不知道準備怎麽做?”
“張榜、告民,擇日分田!”
“分四千畝,還是分一萬兩千畝?”
“當然是一萬兩千畝!駕!”
師爺一聽人有些暈,腦袋也開始隱隱作痛,
“堂尊!等等我!”
棕色的瘦馬追上韓子仁,師爺也不管趕路還是不趕路,他實在是擔心韓知縣準備這樣做,“……若是如此,那三家定會聚民鬧事!到時候要是動了刀槍又當如何?”
韓子仁緊緊握住手中的韁繩,“沈師爺,說老實話,縣裡的那些人我不怕,勞資畢竟是知縣,他們又是什麽?現在這件事東宮都在關注,要是殺了朝廷命官,他們家幾百口也他娘不夠砍的。但我擔心上頭……”
“上頭?”師爺一想,“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希望別出事吧。”韓子仁不怕拚命,但人不能白白送命,如果楊廷和這個知府都出了問題,他一個舉人出身的知縣能指望誰?
“堂尊可否細說說?”
韓子仁也只是一種直覺,“昨天我和府尊商議分田事宜,太子的旨意是,如果有大戶想要拿回投獻之田,那麽就治他們故意隱蔽逃稅之罪。但一切以分田為要,所以無非就是四個字,殺雞儆猴。”
“府尊為保穩妥,提出到臬司衙門借兵。可今日一早卻來了信說,臬司衙門的兵都被派出去了,無兵可借。府尊是太子的老師,我聽有些人議論,他能到青州出任知府,也是太子派下來的。若是齊寬還在,借不到兵倒也沒什麽。現在還借不到……”
師爺也覺得不太對,但他大約有個方向,“如果要有個原因,那一定在京城,不在青州府……既然如此,堂尊還要依原計劃分田?”
“這不會有什麽變化。”韓子仁夾了夾馬肚,他的樣子,倒有幾分武將的風采,“師爺跟了我許久還不了解嗎?我這個人能動腦子,但動不了太多。早年間就有人告訴我知縣難當,但我覺得沒什麽難的,無非就是一句話,老百姓要活路,我就給他一條活路,再把不給老百姓活路的那幫混蛋哢嚓了不就結了?”
“堂尊這化繁為簡的功夫,一直是好的!”
……
……
朱厚照在東宮也覺察到一絲不對味,張天瑞都已經開始大張旗鼓的招人了,原先計劃要奪書院的程敏政等人竟然視而不見,像忽略了這件事一樣。
政治敏感性很高的他幾乎馬上就能想到: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所以才讓了路。
但,什麽事會這麽重要?優先級這麽高?
朱厚照在練習射箭,但眉頭一直緊鎖,邊上的宦官、宮女都不敢打擾。
劉瑾畢竟跟了這麽多天了,這個樣子的太子是在思考問題,這點他還是能摸清的。
……如果程敏政要讓,那麽只能是讓李東陽,
李東陽現在所在乎的,無非就是讓他老老實實回文華殿讀書,
可這幫臣子,說來說去也不能拿他怎麽樣啊。
如果有辦法,早就用上了。
卻在此時,有個小宦官快步過來,跪下說:“啟稟殿下,皇爺傳旨請殿下移步乾清宮。”
“可是有什麽事?”
“有的。今日早朝,禦史錢桂領頭,又有陳泉、趙毋庸等人跟上,奏了楊廷和三宗罪,一是在東宮獨留奏對,二是以下犯上,三是借分田之機,打擊異己,在青州府排擠同僚,致使一府動蕩,山東緊鄰京師,山東不穩,則京師震動!”
“拿著!”朱厚照把弓箭直接扔給了劉瑾,自己轉身便走了。
嚇得劉瑾臉色一白……太子叫他拿著他又不敢不接,可扔過來的還有箭頭啊!
好在他驚險接住,沒有給他手掌扎個大洞。
“殿下,您等等我!”
朱厚照問:“張永人呢?”
劉瑾心想,殿下您到底是喜歡他多一點,還是喜歡我多一點,張永都不在京城了,您還問?
“殿下,張永和梅可甲去杭州了。就是前幾天的事兒。”
朱厚照一愣,應該還有人吧?正德時期可是號稱八虎,只不過性格變了,更喜歡自己做自己的事,不要旁人打擾。所以除了劉瑾、張永,其余人也說過話,但不多。
“那就叫谷大用吧……”他略做思量便決定了,“乾清宮我自己去,你現在就去和谷大用說,讓他即刻前往山東,去找山東的鎮守太監,叫他一定支持楊廷和!否則本宮這個太子回頭宰了他!快去!”
劉瑾有些不明所以,“殿下……山東的鎮守太監,咱們和谷大用可都不熟啊!”
“沒事!你讓他帶東宮的印信。鎮守太監說到底是宮裡的人,我是父皇寵愛的太子,我這個話他不聽,壞了我大事他要是能繼續喘氣兒我跟他姓!這句原話一定要帶到!”
這個時候,朱厚照已經不相信山東的文官了。
政治鬥爭,一旦劣質化,就特別容易損壞國家和百姓的利益。譬如,他們如果要扳倒楊廷和,那麽一步到位的辦法是什麽?
就是故意給楊廷和添亂,讓百姓鬧起來,讓他的田分不成,這中間就不可避免的死人、也會使這個可以善待百姓的機會被浪費。
這種事不絕史書,不要說犧牲幾個百姓了。就是那些為國征戰的將軍,後邊兒都有對手扯後退,最後將軍敗了、國家也敗了,但他們贏了。
眼巴前就發生過了的,便是先前提到的,成化年間文官把王越和汪直分開,結果導致許寧在大同兵敗,不就是這麽回事嗎?
朱厚照現在旁的倒不擔心,京城裡他有信心穩得住,但就擔心這幫家夥沒底線,為了達成政治目的,而置真正關乎百姓的大事於不顧。
一旦有那種惡果,那麽楊廷和不辦也得辦,他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至於他本人則立馬前往乾清宮,
這幫混蛋,真的太給他們臉了,拿我這個太子不當官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