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夢中，隱約出現了一道身影，他站在台上，聚光燈和人群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萬眾矚目，光彩奪目，一切美好的詞語都像是為了形容他而創造出來的。他的身形有些模糊只能看出是一個很高的人，臉上的五官看不清，但能感覺到是個很好看的人。台下響起一波又一波如同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喝彩聲和掌聲，每個人都在拚了命的表達興奮，希冀著能夠引起一點注意，能夠得到台上的他哪怕一個眼神的注視。

但是他並不願意在那些歡呼的人身上展現哪怕一丁點的慷慨，他根本不在乎他們，他只是平等的掃過每一個人，從不停留，終於，他的視線在一個地方不動了。

他的眼睛裡，是我。

熟睡中的少女嘴角不自覺的彎起，那是一個極其得意和開心的弧度，並不心平氣和，也沒有殘念，只有最純粹的幸福。

大橋倫子不知道同處一室的好友已經開始享受美夢，她的臉上閃爍著瑩瑩白光，那是手機屏幕發出的亮光。為了自己的幸福，她爆發出了一百八十分的努力，即便已經困得不行依舊堅持查找資料，尋找能讓「大睡一覺橫掃饑餓計劃」成功的致勝秘訣。

倘若湊近她的屏幕，便能看到一大堆資料的名：《五等分的繼父》、《狂歡節時成為獎品的我》、《xx君我恨你》、《無法逃離的愛是否太多了點》……

大橋倫子極為專注，越查越精神，越看越起勁，看著看著居然餓得流出了口水。

而今夜不眠的人又何止她一個？
本身臨近黃金周就是全國商家集體發狂的時候，各個地方政府都想要吸引遊客來旅遊，而各大商場也開始瘋狂促銷宣傳搞活動準備好了迎接放假的社畜們，而不管是旅遊宣傳還是商場促銷，都需要以各種媒體作為媒介傳播。

即便網絡上有著數不清的視頻博主已經給出了完善的旅遊攻略，但是出行的人們依舊會在車站順手拿起一張旅遊手冊。即便在地鐵上人們已經習慣於用手機打發時間，但是在坐上新乾線要開始難得的旅途的時候，人們依舊會準備一本或許根本不會翻開的雜志來當做享受假期的第一步，大概是摸著光滑書頁的這一行為，能夠讓他們將日常工作和放假休閑區分開來。

總結下來就是，只要臨近節假日，不管是報紙雜志，還是sns等社交平台上，廣告費都會暴漲。而想要讓顧客乖乖買單，就需要媒體們將自家的產品打造得更加吸引人。

往常這樣的日子，報紙周刊雜志們通常會爆出一些大牌明星的緋聞或者政客議員的醜聞來當做封面或者頭條消息，大部分明星和議員們也很樂意讓助理散播一些不重要的消息出去，大家都是為了流量，相當於雙贏。

霓虹推理作家協會賞每年的頒獎禮基本都是在黃金周前，所以多少會受到一些關注，但是會專門報導的也只有文藝類雜志，也算是順勢推一波書了。想在發行量最為龐大的綜合類，娛樂類周刊裡得到一個位置那是想也別想。

大家或許喜歡看那本推理小說，聽到獲獎也會開心一下驚喜於自己的品味果然不錯，但想要人們關注那些中年老年作者們？開什麽玩笑，誰有那個閑工夫啊！

但是今年不同了，第68回霓虹推理作家協會賞的獲獎人，名叫北條京介。

《東京體育報》，原身為《國民日報》，曾一度停刊，然後被另一家公司接替並改名，然後迅速發展為世界排名前百的報紙。然而雖然名為體育新聞，但是絕大部分和體育無關，不用想也知道如果真的老老實實報道體育新聞又怎麽會有人買帳？
《東京體育報》能夠成為擁240萬份銷量的報業巨頭，靠的就是搞歪門邪道，除了賽馬之類少部分用來證明體育報身份的新聞外，其他全部都是各類野史八卦和明星演藝圈新聞，什麽吸引人就搞什麽。

“除了日期以外，沒有準確的報道”

《東京體育報》忠實的讀者們是這樣親切的形容這份報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憤怒的賭馬人錯信了上面關於賽馬的分析，還是上面各種聳人聽聞卻最終被輕易證實乃是瞎編的八卦新聞。

報刊的總部裡正在進行最後的審稿，雖然已經是完完全全的娛樂報紙了，但是審核員的數量依舊很多，每個人都負責著專門的板塊，務求自家報紙上沒有刊登任何一條真實的新聞。

審核員黑川洋介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稍微提振了下精神，他旁邊是新加入公司的小林，那是個很努力的孩子，今晚已經喝下了第四瓶功能飲料。即便這樣，這個年輕人依舊宛若行屍走肉昏昏沉沉。至於他自己則沒有喝，作為七二年就加入公司的老人，他已經很習慣凌晨的東京了。

而即便是他這樣已經完全拋棄身為“新聞人”的職業操守的人，在看到報紙上今天……噢，應該說明天，在看到自家報紙上明天的頭版頭條時，也還是沒忍住拿起電話撥通內線。

“喂，是我，黑川，今天的頭條，那個……嗯，是這樣啊，是主編親自確認的嗎？嗨！嗨……我知道了，嗯，只需要確認沒有錯字是嗎，了解了……辛苦你了……”

掛斷電話後，黑川洋介又看著那標題怔怔發愣。

“阿諾……黑川先生，請問出了什麽問題嗎？時間已經不多了。”

旁邊本來在打瞌睡的小林似乎是被打電話的聲音驚醒，坐在椅子上的他弓著腰小心的說道。在看到前輩轉過來的一瞬間，他就連忙鞠躬喊道：
“私密馬賽，我不小心睡著了。”

本該被剝削的牛馬居然自顧自的打瞌睡，反而讓前輩一個人工作，自己真該死啊。

黑川洋介並沒有介意，他年輕的時候也被前輩欺負過，所以能夠理解年輕人的不容易。況且他從下午就一直睡覺到剛剛才醒，能有這麽充足的睡眠還要多虧了小林。

“沒什麽問題，只要最後確認這篇報道就可以提交了。”

他解釋道：

“只是……”

他有些遲疑，擁有豐富經驗的他知道，即便自家報紙實際上已經成為了娛樂報，但如果太過離譜的話造成巨大影響的話，社長和主編會不會站出來道歉他不知道，但是作為最容易替代的耗材，他們這些底層員工是有會被推出去平息讀者的憤怒的。

嗯，霓虹人們忠誠的看報紙，同樣也要求報紙對他們忠誠。倘若真的惹了讀者生氣，那麽那些顧客是會真會打電話來罵人的。「去死」這種程度的話已經是相當溫和的了，客服部的員工是整個會社更新最快的。

各部門都習慣於將犯錯的員工趕到客服部去，美其名曰鍛煉，其實就是去挨罵。

電話員挨了罵也不會忍氣吞聲，自然會來罵害他們挨罵的人。

各種寄恐嚇信什麽的也不少，總之就是「恐怖の讀者」。

“這篇報道……”

小林湊過來看了看，實際上他早已把他們需要負責的部分全都審核了一遍，前輩是幫他最後確認的保險。

“請問有什麽問題嗎？”他不解的問道。

“嗯？”

黑川洋介瞪大眼睛，雖然依舊很小就是了。

“你覺得這篇報道沒有問題？”他難以置信的問道。

小林拿起了粗製的報紙，皺著眉念出了上面的標題：
“十六歲獲得了諾貝爾獎該告訴媽媽嗎？”

念完後他疑惑的看著前輩，納罕道：

“這沒問題啊，這不是很符合我們報紙的風格嗎？”

他就是因為從小就看《東京體育報》，被那荒誕不經的報道風格給吸引，所以才努力加入了這家公司。雖然每天都很累，每天都在猝死的邊緣掙扎，但是這種「排除正確新聞」的工作真的非常有趣非常快樂啊。

就像眼前這一篇文章，有真實的內容，但是偏偏就是要從虛假的方向報道，真是太有趣了。

“小林君……”

黑川洋介沉聲道：
“你知道諾貝爾獎是什麽嘛？”

“知道啊，川端康成就獲得過。”

“那你知道一個十六歲的孩子獲得諾貝爾獎是什麽概念嗎？你覺得那可能嗎？”

“知道啊，應該是不可能的，但我們的報道不都是假的嗎？”小林更納悶了。

“但是瞎編不是亂編啊！太過離譜的新聞不僅不能娛樂讀者，反而會讓讀者感覺受到了戲耍從而生氣，我們的任務是要逗得讀者會心一笑，心想「啊，真是狡猾啊，居然還可以這麽瞎編的嗎？」，這是一根線，跨過去就會死人的線啊！”

黑川洋介嚴肅道，他們的野史八卦和明星演藝圈新聞都是捕風捉影，再加上誇張化抽象化處理，總之都是可以自圓其說的，但是十六歲的諾貝爾文學獎……這確實是要告訴媽媽讓家裡人帶著去看醫生了。

“十六歲的諾貝爾文學獎，讀者看到會想，你們覺得我是八嘎嗎？你們這群八嘎，居然敢這麽戲弄我！我們報紙的電話會被打爆的，無數的人會詛咒我們去死。”

他加重了語氣：

“小林，你也不想你爸爸媽媽在報紙上看到你的認錯書吧？”

“……”

年輕的小林被前輩的話嚇得臉色發白，好在他本來就因為連續一個月每日睡覺不超過三個小時而變成僵屍了，所以也看不出來。

看到後輩終於認識到事情嚴肅性，黑川洋介臉色一松，說道：

“你去打個電話給主編確認一下吧。”

這是在甩鍋，讓他打電話給主編他是不敢的，但是小林打了的話，最後有事也是後輩抗。沒辦法，小林還年輕沒有老婆，他可是有老婆孩子要養的。

小林下意識的拿起了電話，但下一秒又猶豫了起來。

“但是……黑川前輩，這篇報道其實不算太過誇張啊。”

他將報紙鋪在兩人中間的桌上，指著上面的報道說道：
“北條京介十六歲的生日才剛過不久，就已經獲得了我國推理文學界的最高獎項，即便是我這個對文學界不太了解的人也覺得他真的有希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最後小林又補充了一句：“

而且北條老師真的告訴他媽媽了，還帶著他媽媽一起去頒獎典禮的酒店吃了大餐。雖然我們沒有收到具體照片，但是白天就有網絡媒體報道了出來。這樣的天才，我甚至覺得今年我們就可以再用一次這標題，不過那時候應該就是……”

“停停停，小林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黑川洋介冷聲道：
“確實如果十六歲就獲得霓虹推理作家協會賞的話，肯定擁有不得了的才能，未來獲得諾貝爾獎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只是獲得推理協會賞這一點已經能惹人生氣了，你知道之前獲獎人都是什麽年齡嗎？沒有一個低於三十歲的！”

“……”

小林這會臉上突然有了一絲血色，他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來黑川前輩你是不認識北條老師啊。”

年輕人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去，他拿出手機，搜索北條京介四個字，將屏幕湊到了前輩面前。

瀑布一樣的信息展現在黑川洋介面前，無一例外都有北條京介這個名字，十六歲這個字眼也屢有提及。

半響，黑川洋介長出一口氣。

“我只是睡了個午覺，怎麽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這國家怎麽變得如此陌生了？”

“不只是我們，明天大概所有報紙都會報道北條老師，區別只是報道的位置和篇幅。”

小林笑著說道，這種熱點新聞，即便是從別家報紙上抄也得抄一份過來，不然他們的顧客就會流失的。

又過了十分鍾，黑川洋介拿起電話，告知審核已經完成，沒有任何問題。

“明天的霓虹，要爆炸了。”

他感慨著，然後開始回憶，上一次全國媒體因為一個人而轟動，是什麽時候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