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此話……”此時,郭嘉剛好在身側,三個謀臣之中,只有他才能看到曹操的手。
看了個滿眼。
這真是……
想發火就發火吧,還是不要硬撐了……
“主公,伯文此計,不外乎是為了逃避我等,伯文應該是不厭其煩,或者……已經寒心了,不過他卻不願落人口實,不想和主公作對,不會落一個反叛的名聲。”
“所以涼州,對於他來說就尤為重要,中原可以留給主公,他自然會去西涼鎮守邊境,日後互不影響,還可得大功在身。”
郭嘉此時也冷靜了下來,如果說,方才曹操所言都是真的,徐臻的確算到了馬騰的一切,雖然匪夷所思,但結果已然如此。
那麽就意味著,徐臻的謀劃,不是在滅曹氏,也並非要擾亂後方,企圖叛亂,而是要清淨。
要去一個,曹氏宗親將軍,以及日後忠於曹氏之人,都無法伸手的地方,來建立自己的功業。
或許,他曾經忍耐過,覺得無論如何曹操都能壓得住這些宗親之人,但是結果不如人意,只能自己謀劃。
“嗯,的確如此,”曹操背著手冷笑了起來,“這麽說來,還是我曹孟德,對不起他了?”
“亂世英豪無數,我還缺了他徐伯文不可成事乎?!笑話!要走便走!何須做此謀劃,好似我非要捆著他一般!”
“徐伯文真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我曹孟德並非是非他不可!讓他與西涼去鬥!我看他能如何!”
曹操痛罵了幾句,但是臉色很不好看,甚至幾次面皮抽動,似乎感覺頭疼,想要伸手去捂住腦袋,但是很強硬的忍住了。
不過這口氣卻是順不下來。
嘴硬罷了。
心還是在滴血,徐伯文若是和往年一樣在身邊,總是要稍顯開心一些,不過時過境遷,如今早已不能像以往創業初期那般,毫無顧忌子孫後代。
不能再毫無顧忌的寵這小子了。
讓他出去嘗嘗苦頭也不錯。
“涼州、並州都是貧瘠之地,糧草短缺難以囤積,他從冀州帶走了大量的囤糧,才有本錢與西涼交戰。”
“數年之後,若是再有大亂,徐臻自然需要中原腹地,那時候他便會來向我低頭,”曹操順了順氣,以他的心胸和眼光,看得見數年之後的狀況,越是在邊境之地,越不喜歡大戰。
因為沒有足夠的物產來作為糧草支援,想要久戰幾乎不可能,邊境大多是騎兵野戰,相互劫掠,能滅掉氏族已經是大功了。
“我等著那一日,伯文還是太年輕了,年輕人不要太氣盛。”
郭嘉聽著曹操的話,忽然覺得裡面的意思,似乎是相互矛盾的。
他剛剛說了要摒棄徐臻,不管不顧。
但沒過多久,就給未來數年的徐臻想好了退路,並且柔聲感歎,這不就意味著,依然還在寵信。
“唉,但願是如此,主公,若是能如此想,便是萬幸,至少南方局勢一定要穩固下來,我們在荊州駐軍已經太久了,伯文在臨走之前,又用一計,將局勢徹底穩固,讓當地士族露出破綻,毀其名聲,不可浪費了如此大好時機。”
說到這,郭嘉自己也懵亂了一下。
誒?!
舍不得浪費這個機會,難道也是徐臻特意設下的?!
他給荊州創造了如此局勢,必須要人來穩固,否則當地士族必定卷土重來,而要轉換士族這些年的影響,需要不斷舉薦寒門,推舉自己心腹和當地不與士族結交的人。
不管是什麽人,都需要時間去慢慢尋找,然後舉薦而起,同時察明其家中之人,到底是否符合,然後逐步收心。
若是要真正徹底的收下荊州,並且穩固在此,至少三年以上。
不可隨意撤去軍力和官吏,甚至曹操要親自坐鎮在此,才能保證不出亂心。
畢竟,蔡瑁以及黃氏和龐氏也還有余力,不知道還有多少年的積攢底蘊,隨時能夠死灰複燃。
蒯氏可能就有點難了,全族上下,現在不過只剩下了蒯彭一家,他的支脈族群裡出來的人,大多都沒有什麽名望,更不可能有察舉推舉,也許數十年內都只能慢慢等待。
正因如此,如今荊州的局面連郭嘉都覺得舍不得放棄,一旦放棄,這必爭之地的徹底收服不知要到什麽時候。
“伯文……不會是故意來荊州立下大功,將這等局勢丟給我們,然後才放心大膽的跑去北方吧?”
郭嘉下意識的說道,連語氣都已經變了。
因為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算計了這麽多年,居然連他的這點心思都沒猜到。
不對,是沒有曹操對他設計馬騰的點評,可能現在萬萬想不到徐臻連在荊州立功都是早已經謀劃好的。
“呵呵,哼哼哼!!”
曹操接連笑了幾聲,一次比一次笑聲洪亮,剛剛壓下去的怒氣似乎又起來了,“極有可能!”
徐伯文,當真是太可怕了。
他來荊州犧牲自己的名氣,對士族極盡全力打壓,造成了自己在荊州的惡名。
曹操從頭到尾都一直以為他是在報復!!
現在才明白,並非如此!
他是在為未來做謀劃。
“嘿嘿……”
曹操生氣到一半,自己氣笑了,“這還真是陽謀,我就算是發現了,又能如何?!”
“阻攔伯文,和徹底穩固荊州,只能選一樣!”
“他也算是,丟了個煩惱的選擇給我,相比之下,我當然更願意要南方這千萬領土,荊州乃是兵家必爭之地,西進川蜀,東拒東吳,北達徐、兗。”
“若是將此地給了江東,豈非是等同於放他江東的猛虎從偏安一隅之地出來了?”
“所以,荊州必須穩固,他徐伯文在北方做什麽,我們還真的都無法阻止,不愧是伯文,不愧是我最為看重之人!”
曹操眼神之中居然還有所驕傲,現在他最欣慰的事就是,徐臻的謀劃只是想要偏安一隅,穩固涼州,為大漢守邊境。
光憑這個目的,他已經確信,徐臻至少對自己還是很尊重。
不說懼怕,隻說尊重。
他還念著情義,哪怕是如今耐心已經沒了,那麽也還對他曹操本人,依然還記得這些年的恩情,不會越過真正推舉之恩,畢竟他現在的地位,還是曹操給的。
甚至,曹操還是他的老丈人。
那我還是將徐伯文拿捏得死死的,哼哼……
“奉孝,”曹操沉聲歎了口氣,叫了一聲,走到郭嘉面前後,小聲的說道:“雖說,不知伯文到底要如何與西涼開戰,但不久之後,消息也會傳到西涼去,子脩在殺馬騰之前,還贈予了兵糧、軍備,應當是故意送去給西涼的。”
“但是現在看來……”
“去傳令,飛騎追上運糧的兵馬,讓他們將所有輜重全都運送回去,不再去西涼。”
“這些東西,很可能到不了西涼。”
“誒!”
郭嘉眼睛一亮,此前之所以做如此安排,是因為潼關已經被攻破的消息並沒有傳回去,徐臻根本沒有將攻克潼關的消息放出來,甚至在極力壓製消息。
直到十日之後才放出來。
許都又如何能得知,但運糧的兵馬,將這些軍備,金銀玉器,以及各種鐵銅資源,都必須要經過潼關。
這豈不就是……怎麽都會到他手中?!
“我這就去!”
……
年關將至。
徐臻因為無事可做,在安置好了家眷在並州腹地之後,親自到了潼關附近來理政。
並且親臨戰場指揮,他不需要做什麽,只需人在此處,領兵親征,給麾下將士再加點霸服。
他領兵之後,所有將士士氣都會振奮,無形之中會更為拚命。
此時,典韋從門外大步奔跑而來,宛若鐵塔一般堵在門口,探頭進來,朗聲道:“君侯!?有事!”
“今日俺營下副將,當年您的頂頭上司王猛在潼關前三十裡的山道口截獲了一支兵馬,是從許都來的輜重,一共一千多人,三四百匹馬,都是運送糧草和軍備的。”
“哦?!”
徐臻頓時眼睛一亮,好東西啊!
雪中送炭。
甚至他連典韋方才刻意的稱呼都不在意了,什麽以前的頂頭上司,不存在的,現在你讓王猛來,看他當面敢不敢說那事。
“快,全都拉回來!”
“啊?!”
典韋在門口當場愣住,“怎麽拉?這可是許都天子,賞賜給西涼的軍資!”
“潼關遭遇外敵,羌胡入侵領地,過不去!!全拉回來,不然浪費了!”
徐臻急切的說道,“你就這麽說,讓他們把東西留下,我們到時候轉交給馬超,然後讓他們回去複命!”
“戰馬呢?!”
典韋站直了身子,頭皮已經開始麻了。
徐臻眼睛一瞪,理所當然的道:“戰馬,戰馬留下,給他們在沿途安排貨馬,一直送到許都境內!”
那戰馬和貨馬能一樣嗎?
你們來的時候著急,可以用戰馬急行,回去又不著急,那就走商隊的貨馬慢慢走就行了。
“這,這……”典韋在門口愣了許久,過去了十幾個呼吸了,但腦子裡還是徐臻剛才那句著急忙慌的“全都拉回來”,熟練得讓人咬牙切齒,這和土匪怕是已經沒有半點區別了。
你是當朝車騎將軍啊,是舒城君侯啊!
要點臉吧你!!
“那俺去了!”
典韋知道,勸不動。
車騎明清暗貪,看見這些物資怎麽都要想辦法搞一手的。
他轉身離去,徐臻興奮的站起身來,連打斷了讀書的自律行為都無所謂了,左右行走,甚至還派人去叫張遼。
這可真是想什麽來什麽,今年秋收之後的錢糧,本來都散去給百姓救濟天災了,這一下子來了運送給涼州的兵糧?!
這還有什麽好想的?
四個字評價,雪中送炭!
不光有糧食,還有金銀玉器,軍備!戰馬!!
甚至還有布匹!
境內種了這麽多棉花,就等著布匹來製作衣物,連布匹都送來了,許都不知是哪位友人,竟然這麽懂我。
這些物資拿回來,馬上就可以全部發給張遼,讓他出兵之前,可以再狠狠地補給麾下死士,加重犒賞,如此將會更加悍不畏死。
……
潼關之前。
典韋縱馬而來,帶著兩千宿衛,運送輜重的統帥剛好當初認識典韋,此時面露喜色,頓時迎了上去。
“君侯來了!”
“君侯!在下夏侯喻!”
“可曾還記得!當初在許都,我曾在您帳下練兵!”
“滾!”
典韋勒馬停下,前蹄揚起,睥睨的向下瞥了一眼,“你們來得晚了!別套近乎!”
“潼關之外,被羌胡入侵,如今正是在交戰的時候,俺剛從前線回來,不可放行!”
“這!”
夏侯喻頓時愣住,和羌胡交戰?絕不可能啊!
羌人憑什麽啊?!
怎麽可能來入侵劫掠?!
當年並州沒人駐守就算了,徐車騎不是在並州放了二十萬兵馬嗎?!他們怎麽敢的呢?!
“君侯,這些羌人不敢入侵吧?是否消息有誤?”
“那沒有!”典韋當即擺手,“你回去複命便是,這些東西……先放在這吧,等氣我們擊潰了羌人兵馬,再給馬超送去便是。”
“這可不行,如此我等要被責罰!”
“那就別回去了!”
典韋眉頭一皺,也是沒了耐心,“來人,全部拿下!”
他一聲令下,身後兩千鐵騎頓時展開,將退路先堵住,而後原本盯住這支輜重隊伍的人馬上橫刀對峙,劍拔弩張。
腰間的手弩隨之也摸出來,不斷靠近準備壓製捕獲,夏侯喻一看這狀況,當即對典韋抱拳:“將軍!那既然如此,我們馬上返回,這些輜重不送去也可以!”
“我們先帶回許都,等潼關之外的羌人退去,再來相送如何?”
“那不行,回不去的!”
典韋頓時搖頭,“後面也有大戰,回不去了,輜重如此之多,耽誤了行軍怎麽辦?俺大軍排布,運送糧草需要源源不斷運送十日,而且還有新兵在操練,隨時準備奔赴戰場。”
“不要耽誤了戰機!”
夏侯喻愣住了,下意識的說道:“那,我們自己回去呢?”
“那可以,”典韋嘿嘿一笑,點了點頭。
“……”
這也太真實了吧。
這不就是奔著這二十萬石兵糧來了的嗎?
我們幾千人運送了多少時日,勞苦到此不說,這麽多糧草路上耗損也不低。
畢竟這可是幾千人。
回去也要些糧食,才能回到許都,否則千裡遙遠的路途,要飯回去嗎?!
不然別走了,留在並州當兵算了?
“君侯,這就……恕難從命!”
夏侯喻脖子一硬,苦著臉伸了出去,咬著牙說道:“那您把我殺了吧!”
“若是要我們走,請子丹將軍來說話!”
“我要見子丹將軍!”
“子丹兄長!!”
夏侯喻大吼著,想要弄出點動靜讓軍營之人知曉,至少要把事情傳出去,不能偷偷被搶了。
“你吼什麽!”典韋從戰馬上翻身下來。
這個動作,像是有大山壓下來一樣,嚇得這年輕統帥差點沒摔在地上,但還是在氣急敗壞的叫喊著子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