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皇后……

  李道玄眸光一凝，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根據之前聽到的消息，長孫皇后已經在貞觀十九年的時候去世了。

  當時整個朝廷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她雖然曾留下遺言，說要“因山而葬”、“儉薄送終”，但李世民還是為她舉辦了盛大的國葬，幾乎所有京官都身穿孝服，送這位賢後最後一程。

  當時還發生了一件事，中書舍人許敬宗在送葬的隊伍中看到一個人，便是著名的書法大家歐陽詢，而因為歐陽詢相貌醜陋，許敬宗竟然沒忍住笑了出來。

  好巧不巧，還偏偏被李世民給聽到了，於是直接將他貶為洪州都督府司馬，有多遠滾多遠。

  此事因為有趣，在民間流傳甚廣。

  也就是說，長孫皇后確實死了，不然李世民絕不會舉辦國葬。

  “你如何確定是長孫皇后的氣味？”

  白素貞答道：“老爺，我的鼻子還算靈敏，對遇見過的人不會記錯，當年您帶著我多次進宮，還有登州除蝗神，您派我徹夜趕回太極宮，將蝗蟲帶給陛下，當時長孫皇后也在場。”

  李道玄點點頭。

  小白對氣味確實很敏銳，雖然還比不上哮天，但也算是天下罕見。

  當年他剛入宮時，楊妃從身前走過，小白就發出了異動，這是因為小白在被潘誕掌控時，曾見過楊妃。

  摩羅教中的一些人，定期會相聚。

  李道玄眉頭微皺。

  小白不會對他撒謊，可長孫皇后明明只是一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又在貞觀十九年時去世，而小白遇襲，卻發生在貞觀二十年。

  事情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李道玄突然想到一件事，長孫皇后是得病死的，如果是原來的大唐也就算了，但現在的大唐可是有修仙者的，別的不說，長樂就是一個陽神修士，還曾跟隨孫思邈學習醫術。

  什麽病連她都治不好？

  此事確實有些蹊蹺。

  “看來確實有必要去長安看一看了。”

  小青聽到這話，眼睛一亮，有些興奮道：“是不是要去長安打架了？老爺，帶我一個！”

  這小蛇，一聽到去長安就十分激動，連老爺都喊得順口了許多。

  長安，這個大唐最繁榮，也可能是世界最繁榮的地方，聲名之盛，連她這個蛇妖的耳朵都快聽出了繭子。

  和閱盡繁華的小白不同，她初出茅廬，正是向往世界的時候。

  “不急。”

  李道玄眸光深邃，笑道：“再等等。”

  “等什麽？”

  “等一條咬餌的大魚。”

  ……

  夜晚。

  李道玄住在草廬的主室中，這裡原本是小白的房間，她收拾了出來，自己和小青睡在一起。

  室內裝飾樸素，清香淡雅，還有種淡淡的脂粉氣。

  李道玄盤膝而坐，開始修煉。

  人間靈氣稀薄，比天庭差了幾十倍，他剛回來的時候還有些不適應，仿佛龍遊淺灘，虎入平原。

  本以為修行會非常緩慢，但隨著他運轉周天，體內竟然湧現出一縷縷先天太陰之氣，隨著火龍水虎，日烏月兔，走順逆三關，入大小鼎爐。

  《黃庭古經》和《八九玄功》這兩門玄功妙法竟然開始緩緩精進。

  速度不快，卻穩定而持久。

  那先天太陰之氣幾乎源源不斷，浩瀚如海，平時無法察覺，但隨著玄功運轉，便如雨後春筍般從四肢百骸中紛紛冒出來。

  李道玄的身上頓時彌漫出一股仙靈之氣，清香滿室。

  ……

  “姐姐，好香呀！”

  小青鼻子一動，順著香氣走到庭院中，便看到李道玄所住的房間竟然在隱隱散發著霞光，周圍雲蒸霞蔚，宛若仙境。

  甚至於夜空之中，出現青鳥與鳳凰的虛影，在房頂上徘徊飛舞。

  “這……”

  小青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幕，從遇到李道玄開始，她今天已經不知道驚訝了多少次。

  “小青，這是老爺在修煉，你我坐於室外，一邊護法，一邊修行！”

  白素貞倒是有些見怪不怪，老爺這種神仙般的人物，修行時有這種動靜太正常了。

  她當年還是小蛇時，最喜歡的就是跟在老爺身邊修行。

  兩女在李道玄的室外打坐，很快入定，鼻間吸入從室中逸散出的靈氣，雖然不多，卻質量極高，至精至純。

  這就是為何妖怪願意給仙人當坐騎的原因，除了打不過，最主要的是跟著那些大能，對方吃肉，自己也能跟著喝湯。

  神佛隨便給點好處，對於妖怪來說，都是莫大的機緣。

  這一修煉就是兩個時辰。

  室內不再逸散出靈氣，霞光也漸漸消散，最後一切都複歸平靜。

  小青臉上紅撲撲的，仿佛喝了十壇竹葉青，整個人都醉醺醺的，這是她修為不夠，又吸收了太多靈力，一時煉化不了的緣故。

  與她相比，白素貞卻肌膚流光，眸光明亮，好似容光煥發，更加明豔了幾分。

  只是兩個時辰的修行，她這位陽神境大妖，修為竟然就更精進了幾分，堪比數年苦修。

  “老爺，小白求見。”

  門自動打開，李道玄緩緩睜開眼睛。

  霎時間，虛室生電，小白隻覺得眼前如有雷霆，整個夜空都仿佛成了白晝，然而下一刻又恢復如常。

  只有那雙如天上辰星的眼眸在靜靜望著她。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老爺雖然在看著她，卻總像是在看另一個人。

  李道玄望著那道白衣勝雪，清雅出塵的身影，再次想起了師姐。

  他已經明白了這些先天太陰之氣的來源。

  師姐乃是西王母轉世，而西王母便是先天太陰之炁所化，李道玄與其雙修，自然受益無窮。

  鳳床一夜春宵，師姐不僅是在報復西王母，也是在給他最後的饋贈。

  恍惚間，他的耳邊仿佛再次響起了師姐的聲音，笑意盈盈，略帶調侃。

  “師弟，那朵小蓮花能給你的，師姐也能，而且給的更多哦。”

  剛剛兩個時辰的修煉，他受益匪淺，而煉化的先天太陰之氣才只是滄海一粟，可想而知這份禮物有多麽珍貴。

  撫摸著手腕上那條淡淡的紅痕，李道玄心中一歎。

  最是難消美人恩。

  “老爺，您曾經教我的那些修行法門，不知道能不能讓小青也修煉？”

  白素貞行禮問道。

  雖然和小青情同姐妹，但沒有得到李道玄的準許，她從未教過小青道門妙法，所傳之術都是自己開創的。

  李道玄瞥了一眼門外，小青如喝醉一般在地上打滾，嘿嘿傻笑，不時還翻幾個跟頭，倒立行走，宛如江湖雜耍。
    他搖頭笑道：“無妨，傳她便是。”

  小青雖然野性未消，但心性還算純良，講義氣，有女俠之風，倒也可堪造就。

  “多謝老爺！”

  白素貞眼中一喜，提起裙擺盈盈拜謝，接著就要告退。

  “等一下。”

  李道玄屈指一點，一道金光鑽入了她的眉心。

  “你已入陽神境，這門神通也是時候傳給你了，只是其精微奧妙，晦澀難懂，能否修成，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白素貞閉目良久，再睜開眼時，眸光滿是動容。

  天罡大神通——移星換鬥！
  她萬萬想不到，老爺竟然連這門神通都能傳給自己，她畢竟是妖，老爺卻如此信任……

  “此乃我道門上乘神通，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得傳授給他人。”

  “是！”

  白素貞眼波流轉，欲言又止。

  “怎麽了？”

  “老爺，您剛剛看我的眼神……好像有些傷心，是小白做錯了什麽嗎？”

  李道玄愣了一下，而後輕輕一歎。

  “你沒有做錯什麽，我不過是想起了師姐。”

  “太真仙子？”

  小白曾經也見過太真，只不過它當時還是一條小蛇，整日躲在李道玄的手腕上，並不起眼。

  李道玄並未隱瞞，將自己和師姐的經歷說了出來。

  這些話他悶在心裡很久了，如今傾訴出來，也算是有了一個宣泄。

  當聽到太真毅然轉世，老爺綁下紅繩，緣定三生時，白素貞被感動得淚眼婆娑，她也明白過來，剛剛老爺看著她，是想起了太真仙子。

  “老爺，如果您真的想……小白可以……扮演一下太真仙子……”

  她抿著紅唇，白玉般的臉上露出一抹紅暈，鼓足勇氣說出了這句話。

  她是老爺救的，也是老爺養大的，就算獻身給老爺，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只要能幫老爺排解一下心中的苦悶，便是值得。

  說著她已經將手伸向胸前的綢帶，腰肢柔若無骨，如楊柳般輕輕晃動，剛化形數年的她，舉手投足間仍然有一絲蛇的影子。

  李道玄揮手製止，凝視著她。

  “你是白素貞，不需要扮演誰。”

  “回去休息吧。”

  白素貞面上露出一絲愧色，垂眸道：“是！”

  隨著房門關上，李道玄也微微松了一口氣，露出一絲苦笑。

  雖然他在讀《白蛇傳》時，對白娘子就很有好感，但當對方成了自己一手養大的白蛇時，哪怕她化形後再漂亮，心中也終有芥蒂。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草莽英雄。

  而且他的桃花債太多了，雖然正一修士不忌婚喪嫁娶，卻也不能太過花心。

  ……

  翌日，清晨。

  三人在庭院中一起吃飯。

  吃的是婆羅門輕高面，其實就是白白胖胖蓬松柔軟的蔗糖饅頭，是從天竺傳入大唐的美食，再配上一碟蔥醋雞，一壺猴兒酒，簡單卻美味。

  這些都是小白的手藝，李道玄沒想到，她一個蛇妖，竟然還有如此高超的廚藝。

  不過想想《白蛇傳》中那個溫婉賢惠的白娘子，倒也不奇怪。

  “老爺，咱們還不去長安嗎？”

  自從一覺醒來法力大漲後，小青口中的老爺就喊得越發順溜，甚至還討好似地給李道玄主動夾菜。

  儼然快成小迷妹了。

  李道玄飲了一口酒，淡淡一笑：“不急，再等等。”

  小青正欲說話，卻看到李道玄筷子一頓。

  “看來是上鉤了。”

  就在她滿心疑惑時，門外突然響起一聲怒喝，宛若雷鳴，回蕩在整個雲龍山中，不知讓多少無辜的鳥兒震成血沫。

  “妖孽，竟敢傷我大唐不良人！”

  “吾乃聖佛座下巡天法王，還不快快受死！！！”

  嘩啦！

  狂風呼嘯，席卷天地，將草廬的門瞬間衝開，放著早食的桌子也跟著顫抖。

  小青瞬間渾身繃緊，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壓力，仿佛看到了屍山血海，白骨皚皚，一種恐懼在心中蔓延。

  白素貞握住了她的手。

  小青看著從容不迫的姐姐，還有那依舊在吃肉飲酒的老爺，心中也跟著平靜了下來。

  “好重的妖氣，哈哈，看來本座——”

  門外的聲音戛然而止。

  背生雙翅，青面獠牙的巡天法王眼珠暴起，死死盯著那道白衣金帶，在靜靜品嘗美食的俊美身影。

  一滴滴冷汗順著臉頰滑落，落在地上竟然發出滋啦的聲音，腐蝕土壤。

  李道玄終於放下了筷子，與他對視了一眼，眸光湛然平靜。

  轟隆！

  巡天法王如被五雷轟頂，他眼中露出濃濃的恐懼，再也沒有一絲剛剛的囂張氣焰，雙翅一動，轉身便逃。

  不良人校尉魏如海就站在他身後，望著李道玄的眼神充滿惡毒。

  他修為盡失，淪為廢人便是拜其所賜。

  當看到巡天法王準備逃走時，他連忙上前阻止，不解道：“法王，您為何——”

  “賊子誤我！！！”

  巡天法王一聲怒喝，直接拍碎了他的腦袋，碎肉如雨，腦漿飛濺。

  而後他頭也不回地向遠處飛去，速度快若流星。

  小青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這就跑了？
  “老爺，要追嗎？”

  白素貞問道。

  李道玄搖頭一笑。

  “不必，他還會自己回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