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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第434章 稅戰(八)
  第434章 稅戰(八)

  到底這薑還是老的辣。

  文彥博這個看似不起眼的提議,其作用卻是不容小覷。

  至少這能夠讓他們這些參知政事有理由去安撫下面那些官員。

  如果說這面子、裡子全都讓稅務司拿去了,可能也會激起更猛烈地反撲。

  文彥博的執政風格,就一個字——穩。

  而且,取消掉皇家稅警這個稱呼,也是有利於皇帝處於中立的地位。

  趙頊也采納他們的建議,對外以不便乾預司法為由,表示尊重左庭的判決。

  並沒有說支持。

  而與此同時,政事堂正式發布政令,對於所有的司法新貴,給予明確的區分。

  其實各部門的上級官員,都已經有了正式的稱呼和職權。

  關鍵就是警署擴編的一萬警員。

  之前王安石的策略,就是先招到警署去,然後再分出來,用這些輔警去各部門執行吏的事務,這麽一來的話,吏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拿到正式俸祿,並且專業化,責任化。

  但是怎麽分,王安石當時就沒有說。

  因為他當時也不知道會在這麽短的時日內,就會發生這麽多事。

  別說百姓,那些稅警、庭警他們自個都不太清楚,自己與警署的關系,因為他們都是從輔警轉過去的,身份並不明確。

  這回政事堂將他們的關系區分開來。

  各部門的警員都互不隸屬。

  一旦從警署轉入別得部門,就不再隸屬警署。

  而在這條政令中,對於各部門警員的稱呼,是寫得非常清晰的,稅警、庭警、檢察員和皇家警察。

  沒有明確說,只是當時也沒有明確規定,但一看就知道,只有警察冠以“皇家”的名號。

  換而言之,皇家稅警就是不存在的。

  這個政治信號是非常明顯的,再結合趙頊的表態。

  簡單來說,朕不偏向任何一方。

  文彥博、司馬光他們也拿著這事,去安撫下面的官員,如秦彪這種人,是劣跡斑斑,又不佔理,我們是沒法幫你們說話,但我們還是阻止稅警冠以“皇家”的名號,避免他們更加為所欲為。

  下面那些官員們也不好說什麽。

  而對於此次判決,坊間也是議論紛紛,總體來說,平民百姓多半還是支持這次判決,他們家的門,就跟紙糊的一樣,你要動用攻城器具的話,只能說你死虧。

  關鍵他們對之前的吏是感到非常不滿,他們是支持稅警的。

  富人當然是反對的。

  不過,這反對歸反對,還是有一些人被嚇到了。

  立刻就有不少人前往事務所,表示當時申報時,自己不小心遺漏了一些收入,他們願意補上,希望事務所這邊能夠幫他們爭取一下,避免受到懲罰。

  “這麽多?”

  張斐手裡拿著帳本,詫異地看向范理。

  范理歎道:“誰能知道稅務司手段恁地厲害,故此當初申報時,多多少少都會少報一點。”

  張斐道:“我指得不是稅務司,而是這些混蛋,連我們瞞。”

  這些人多半都是事務所的客戶。

  范理立刻道:“那也得怪伱,你說咱們不能幫著謊報的,他們只能不報。可其他書鋪,都是想著辦法幫客戶隱瞞,故此許多大地主都往李家跑。”

  張斐笑道:“大家所針對的客戶不一樣,他們是幫偷稅漏稅的人,咱們是幫多繳稅的人,如果咱們也幫那些大地主計稅,這客戶中間就會產生矛盾的,那到時怎麽辦?”

  范理點點頭道:“這我倒是理解,其實我們所賺還是比他們多一些,畢竟咱們的客戶多一些,就是就是這事不太好討好,到底官府還是想多收稅的,他們幫人隱瞞稅收,是不會得罪官府的,但咱們幫人據實申報,反而會得罪官府。”

  張斐笑道:“想不到員外理解的這麽透徹。”

  范理道:“這事都是我在做,我能不清楚麽,之前那些催繳稅收的官吏,看到咱們的人,從不給好臉色。”

  “做別人所不能做之事,才能夠賺大錢。”

  張斐將手中帳目遞還給范理,“你派征文去跟稅務司談談,表示他們也是第一次申報,有所遺漏,希望稅務司那邊能夠寬大處理,我想問題應該不大,即便要罰,也罰不了太多,畢竟他們隱瞞的也不是很多。”

  范理點點頭道:“我待會理清楚後,就讓征文去跑一趟。”

  張斐又問道:“李家那邊也有很多補稅的嗎?”

  范理道:“最近倒是有不少人去,但據我所知,不是去補稅的。”

  張斐點點頭:“意料之中。”

  來事務所的都一些小貨郎,小地主,雖然有些人是據實已報,但也不少人也是隱瞞了一些收入,他們是根據司農寺的收稅標準,來申報自己的收入,如果少個十幾貫收入,且有不好調查的收入,就能夠降一級,那當然是少報一點。

  但如今稅務司一戰成名,嚇得他們趕緊過來補上,畢竟他們後面可沒有什麽大靠山。

  但是,大地主幾乎都沒有怎麽動。

  范理剛剛拿著帳簿出去,樊正就走了進來。

  “樊大,你怎麽來了?”

  張斐稍顯詫異地看著剛剛進來的樊正。

  樊正笑道:“三哥神機妙算,應該能夠猜到我是為何而來吧?”

  張斐想了想,又搖搖頭道:“猜不到。”

  “想不到也有三哥猜不到的事。”

  “多了去了。”

  張斐又問道:“究竟是什麽事?”

  樊正道:“是有關慈善基金會的事,之前我們不是要捐助一筆錢給輔警置辦警服嗎?”

  張斐點點頭。

  樊正道:“當時稅警與皇家警察並沒有分離,我們也沒有去區分,但是現在有不少人表示,不能向稅務司捐助一文錢。”

  “原來是這事。”張斐笑著點點頭道:“一切按規矩辦,大家都不願意捐,那就不捐唄。”

  樊正又道:“同時我們還受到一些捐助,共八千多貫,他們要求全部捐助給皇家警察。”

  “什麽?”

  張斐笑道:“這麽誇張嗎?”

  樊正愣了下,“三哥沒有看昨日的風月報嗎?”

  張斐沒好氣道:“那風月報簡直就是沽名釣譽,談得全是才子與歌妓的情情愛愛,但又不聊閨房裡面的事,我才沒有興趣看。”

  樊正好奇道:“閨房裡面的事,也能上報嗎?”

  張斐眨了眨眼,問道:“不能嗎?”

  樊正道:“法律方面的事,三哥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張斐道:“我不知道,我又沒有打算這麽做。”

  故此你讓符世春去幹?
  樊正乾笑兩聲,又道:“三哥說得不錯,這小春哥的風月報,是經常報道一些酒樓裡面發生的事,而在前兩日,衙內上我白礬樓喝酒,期間與人發生爭執。

  而原因就是有人認為衙內與稅警狼狽為奸,而衙內則是表示他們皇家警察與稅警毫無關系,還說是警署將稅務司告上皇庭的,只是三哥你太厲害,導致官司沒有贏。

  並且衙內還會表示皇家警察會保護百姓的財物,不讓稅警為所欲為。而此番爭論最終刊登在風月報上,我認為就是因為此事,導致有人捐助警署。”

  張斐眨了眨眼,“這是衙內故意安排的吧?”

  “.?”

  樊正遲疑少許,訕訕道:“三哥是如何得知?”

  張斐笑道:“因為就是我告訴他,他們皇家警察可以製衡稅警的。”

  忽聽得外面傳來歌聲,“悲哀是假的,淚是真的!”

  聲音很是囂張!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張斐嘴角抽搐了下,“這廝連我的經典曲目都不放過。”

  過得片刻,就見曹棟棟哼著從張斐那裡聽來的小曲,春風得意地走了進來,一見到樊正,他立刻道:“樊大,你果然在這。”

  他幾步跳上前來,激動道:“聽說有很多人捐助我們皇家警察,是不是?”

  樊正點點頭。

  曹棟棟立刻道:“快些將錢拿來,正好我警署非常缺錢。”

  “等會!”

  張斐道:“衙內,這主意是我出的,你竟然便宜風月報,不便宜我的新聞報?”

  曹棟棟愣了愣,嘿嘿道:“我之前也是打算找你的,可是小春哥說,你現在幫稅務司打官司,這不太好,他又給我想了這點子,讓我去白礬樓演一出戲,效果不俗哦,馬上就有人給我警署捐錢,幸虧當初沒找你。”

  樊正笑道:“最近風月報賣得確實比名士報和新聞報都要好。”

  張斐哼道:“那只是因為我現在無暇分心,不然的話,他的風月報早就關門歇業了。”

  “是麽?”

  曹棟棟一臉古怪地看著張斐。

  張斐道:“等我忙完這事,我就去告訴小春,誰特麽才是報界的霸主。”

  正當這時,一名皇家警察快步走了進來,見到曹棟棟,他松得一口氣,“副警司。”

  曹棟棟見他神色有異,立刻走上前,二人低聲交流片刻,曹棟棟回頭道:“我有點事要處理,先告辭了。”

  說罷,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張斐和樊正相覷一眼,意識到可能有事發生。

  很快,他們就知曉了。

  原來在今日拂曉時分,稅務司再度出擊,突襲了祥符縣一戶姓劉的大地主,而情況較比第一次要更為嚴重,據說雙方發生火拚,其中對方有五人受傷,暫且還不知道是否有人死亡。

  稅務司。

  “三郎來了!”

  “李行首?”

  當張斐趕到稅務司時,正好遇見李國忠等人,“你怎麽在這?”

  李國忠道:“我是受雇劉員外,陪同他來自首。”

  “自首?”

  “嗯!”

  李國忠道:“稅務司突襲劉家時,劉員外正好來城裡請我們書鋪,幫他與稅務司溝通,重新申報財務,補交稅收,哪知道就發生這種事。”

  張斐似笑非笑道:“真的好巧哦。”

  李國忠忙道:“這也談不上巧合,之前三郎的那場官司,著實威懾到不少人,最近也是有不少人上你的事務所,想要補交稅收。”

  張斐沒有做聲。

  李國忠瞧他一眼,又低聲道:“三郎,稅務司這麽下去,可不是辦法,人家家主不在,家仆不敢輕易放稅警入院,說要去通知家主,這也是情有可原,而稅警卻直接硬闖,並且還打傷劉家五人家仆,抓捕了二十四人,這這是否有些過頭了。”

  張斐正欲回答時,李禾突然走了過來,拱手道:“張三郎。”

  “李司務!”

  張斐拱手回得一禮,又向李國忠道:“先失陪了。”

  與李禾入得屋內,張斐便問道:“李司務,到底是什麽情況?”

  李禾道:“事情是這樣的,前幾日我們抽查到祥符縣劉屏隱瞞了五十頃土地,於是我們決定在拂曉之時,突襲劉家。由於劉屏在鄉裡名聲還不錯,並沒有像之前秦彪那般霸道,故此我們這回也並沒有直接破門,而是向劉家的仆人說明來意。

  但是卻遇到對方家仆的挑釁和阻攔,甚至於有人在後面用石塊襲擊我們稅警,於是我們采用武力破門而入,他們還一度進行反抗,我們射傷他們二人,打傷三人,並且將一乾人家仆全部捉拿歸案。

  可是來到稅務司,那些家仆卻都說他們告知稅警劉屏並不在家,他們不敢擅自做主,放稅警進去,說要先去通知劉屏,然後稅警就直接破門而入,並且還毆打他們。”

  張斐道:“有沒有目擊證人?”

  李禾道:“我們稅警並沒有發現當時周邊有人。”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關於劉屏偷稅漏稅的證據?”

  李禾道:“證據確鑿。”

  正當這時,一個稅警入得屋來,低聲在李禾耳邊嘀咕了一番。

  “我知道了。”

  李禾點點頭,又向張斐道:“方才劉屏說自己此番來城裡,便是想補交稅收。”

  “方才李行首已經跟我說了。”

  張斐點點頭,又問道:“李司務怎麽看?”

  李禾道:“此事不歸我管,我怎麽看也並不重要。”

  張斐笑道:“李司務真是有個性,行吧,你們一切照常,剩下的都交給我。哦,告訴那些稅警,只要他們是秉公執法,完全無須為此擔憂。”

  這出得門去,又遇上剛剛到的蘇轍。

  “哇你們檢察院來的這麽快?”

  “未及你快。”蘇轍道。

  張斐笑道:“賺錢嗎,總得快人一步。”

  蘇轍道:“但這錢可是不好賺。”

  張斐低聲道:“這顯然是個圈套。”

  蘇轍對此只是一笑,“失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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