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在公檢法的司法建設中,唯獨這檢察院是要新設。
北宋的司法系統,在封建時代那是最為完善的,有著自己的鞫讞分司制度,刑偵部門的話,也有比較完善的體系,只不過人員素質方面,稍稍欠缺一些。
檢察院則是沒有的。
雖然有些部門,事具有檢察院的一些職權,比如說禦史台,但不具備檢察院體系的核心。
公訴!
一般是針對刑事案件,檢察院代表國家去控告嫌疑犯。
而如今就是官府直接根據調查來的證據,進行審判。
中間就沒有控訴這個環節。
比如說,在阿雲一案中,張斐是直接面對法官,而不是面對檢察院,這就造成律師跟法官打對台。
就常理而言,這是不可能贏的,判決權就在法官手裡,張斐當時是贏在,王安石在朝中支持他。
這是政治,而非司法。
如果有檢察院,就不會存在這個現象。
甚至可以說,檢察院是整個司法改革的核心所在。
如今開封縣正在實行的政法分離,中間若沒有檢察院支撐,中間就沒有監督,甚至可能比現在還要腐敗。
缺了這一環,怎麽變都跟原來差不多。
而司馬光之前並不願意張斐急著入仕,原因很簡單,朝廷沒有公訴部門,張斐入朝發揮不了自己的能力。
當然,他這裡面還藏著一個壞心思,就是他料定王安石的新法肯定會出問題,光朝中施壓,是不具備威脅的,必須得民間也配合。
而打官司是一個很好的施壓手段。
如今王安石也是通過打官司,不斷取得民意的支持,在朝中輿論上也佔得上風。
司馬光打算到時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但張斐提出公檢法後,他改變了想法,有了公訴權,張斐入朝為官,能夠發揮更大的作用。
再加上朝中如今又有提出要詔安張斐這個法內狂徒。
他認為這是一個機會。
“多謝司馬大學士的厚愛,但我以為我現在進入檢察院,不但不能幫助司馬大學士,還會給司馬大學士增添麻煩。”
“此話怎講?”
司馬光好奇道。
張斐道:“我聽說朝中最近不少大臣都舉薦我入朝為官。”
司馬光點點頭。
張斐笑道:“想必原因司馬大學士也是知曉的。”
司馬光稍稍點頭,道:“他們就是害怕.!”
話一出口,他突然醒悟過來,“你的意思是,如果讓你進檢察院,他們可能會阻止檢察院的建設。”
張斐點點頭:“他們所擔心的就是我的控訴,如果我進檢察院,我的權力更大了,他們甚至會將檢察院視為心腹大患。
而目前一切都還在建設中,這個時候,應該減輕阻力才是。故此我認為,司馬大學士,不應招我進去,反而應該將我塑造成敵人,這樣更有利於司法改革。”
司馬光捋了捋胡須,思索好一會兒,向張斐笑道:“那可就委屈你了。”
張斐半開玩笑道:“到時可可不知是誰委屈。”
司馬光哈哈一笑,又道:“但是伱也休想置身事外,你還是得去國子監教學。”
許芷倩驚訝道:“他去國子監教學?”
他一個珥筆上國子監教那些進士?
簡直不要太離譜啊!
司馬光無奈地歎道:“我也不想,但是論爭訟的手段,朝中無人是你夫君的敵手。”
張斐謙虛一笑,突然想起什麽似得,眼中一亮,“是呀!”
司馬光問道:“什麽?”
張斐道:“檢察院的出現,不就是給予我們珥筆合法的爭訟地位嗎?”
司馬光一愣,心想,對呀,這朝廷都帶頭公訴,又不給民間合法爭訟,這也說不通啊!他思索一會兒,道:“你好好準備一下,這法律援助的事應該問題不大。”
張斐點頭道:“司馬大學士請放心,此事我一定會竭盡全力,絕不會令司馬大學士因此受到非議。”
商議完此事後,司馬光便離開了。
“你真的不打算入仕嗎?”
送走司馬光後,許芷倩便向張斐問道。
張斐一手攬住她的腰肢,笑道:“怎麽?你很想我去當官麽?”
許芷倩道:“我們之前也就此事商量過,一個珥筆就是再有能耐,所能幫助的人也是極其有限的,若想幫助更多人,只能入仕為官。”
“不錯。”
張斐點點頭,“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因為目前還不清楚,到底檢察官能夠擁有多大的權力,又受到那些官衙的製衡,貿貿然進去,到時深陷泥潭,想走都走不了,還是等到局勢明朗之後,再做打算吧。”
許芷倩稍稍點了下頭。
朝中那些明爭暗鬥,她也是知曉的,其實她也不是催著張斐入仕,她就想知道,張斐是什麽打算。
當然,她還是希望張斐能夠入朝為官,能夠為百姓請命。
“咳咳!”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咳嗽。
許芷倩偏頭一看,只見范理面色怪異地看著他們兩個。
什麽意思?
許芷倩一時未反應過來,又偏頭看了眼張斐,猛然醒悟過來,趕緊掙脫張斐的手,往後退了一步,又狠狠剜了一眼張斐。
張斐倒是不覺得有什麽,呵呵一笑,又向范理道:“范員外,你來的正好,我有事與你商量一下。”
三人又回到後院坐下,張斐道:“關於是否免費爭訟一事,我已經有了決定,就是與官府合作,提供法律援助。”
“法律援助?”
范理不明所以。
張斐又將具體操作方式,跟范理解釋了一遍。
范理聽後眉頭一皺,卻道:“要是這樣,咱就還不如自己派人去幫助。”
張斐問道:“為何?”
范理道:“與官府合作,吃虧總不會是官府,就怕到時這種法律援助,變成一種衙前役,那咱們這一行可就完了。”
同樣一件事,百姓和官員考慮的角度是完全不一樣。
范理也是刀筆吏出身,他一聽到這事,就認為這是免費為朝廷服務,就可能會演化成一種衙前役。
衙前役,大家都是聞之色變。
張斐笑道:“別得行業,你這麽考慮,或許是有道理的,但是咱們這個行業,你的擔憂,是完全沒有必要的,我還是那句話,我們珥筆必須要捍衛律法,捍衛公正,否則的話,咱們這一行也做不起來,可若要捍衛律法,又怎麽可能會成為衙前役?”
另外,就當下而言,如果我們能夠為朝廷提供法律援助,那麽茶食人、珥筆將會取得合法的爭訟地位,到時官府必須接受珥筆上堂爭訟。”
范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確實!
珥筆不同於別得行業,若想要活躍起來,就必須跟官府發生一些對抗,至少在司法是這樣的,如果一味的跟隨官府,那對於官府而言,有你沒你又有何區別?
基於這一點,珥筆就不可能成為衙前役。
范理又問道:“那你打算怎麽辦?”
張斐不答反問道:“店裡是不是有人說我特別照顧邱征文?”
范理愣了愣,問道:“你聽誰說的?”
張斐笑道:“我猜得。我確實是想培養邱征文,那麽不用想也知道,這一定會有人感到不滿。”
范理訕訕笑道:“是有些人不服。”
張斐點點頭道:“正好!這個法律援助,能夠很好解決這個問題,讓他們輪流去提供法律援助,等到他們在那裡打出名氣,有人願意花錢請他們爭訟,再回到事務所,成為我們的合夥人。”
“這倒不是不行。”范理點點頭,又問道:“那咱們還支付酬勞嗎?”
張斐道:“將珥筆的酬勞降一些下來,其余人不變,到時他們能夠拿多少錢,就看他們的能力。想要在咱們店裡混日子,那是不可能的。”
范理點點頭。
張斐又看了眼許芷倩,道:“這事就交由芷倩負責,你還是管店裡,反正你也不太喜歡乾這免費的活。”
范理呵呵笑得兩聲,“行,都聽你的。”
張斐又道:“勞煩員外去通知他們一聲,待會我們開個會,具體商量一下。”
“那行,我先去通知他們了。”
范理走後,許芷倩瞄了眼張斐,囁嚅道:“張三,你是不是覺得我不適合上堂爭訟?”
張斐愣了愣,“沒有啊!你怎麽會這麽問?”
許芷倩沮喪道:“你方才讓我來安排這事,也就是說不讓我再上堂爭訟。”
張斐笑道:“如今你許大律師的名氣可是不小,你若去提供法律援助,那人家都會來找你,就好像現在這樣,這反而會壞了規矩,你還是可以上堂爭訟,但必須是要收費。”
許芷倩似有些不太情願,她始終覺得公正不能用金錢來衡量。
張斐知其所想,又道:“芷倩,你先別著急,咱們先將這擂台給搭起來,吸引更多的人才進入這一行,讓整個制度良好運轉起來,到時你是要免費提供法律援助,還是收費,全都由你自己決定。”
許芷倩瞧他一眼,點點頭:“這我不是很懂,聽你的。”
張斐暗自出的一口氣。
不容易啊!
這個法律援助,可以很好的解決他與許芷倩之間的一些觀念之爭。
而且,還能夠兼顧程序正義和實體正義。
開封府。
“呂知府,我方才得知消息,清查土地一事,遇到一些問題。”
李開快步入得堂內,向呂公著稟報道。
呂公著面色一緊,問道:“什麽問題?”
但凡涉及到土地,肯定是大問題啊!
李開道:“呂知府應該知曉,許多大地主的土地,都是租給佃農,而不是自己耕種。”
呂公著點了點頭。
李開道:“而這其中就包括大量的白契土地,這些土地租給佃農,由於不用交稅,故此地主就將稅錢平攤,雖然地主得到更多,但佃農的負擔也確實是要輕一些,但是他們的契約上卻寫明,由佃農承擔所有稅賦,而如今官府要清查白契,這些佃農等於之前已經繳了一半的稅,如今又得繳全部的稅賦,引得不少人是怨聲載道啊!”
呂公著皺眉道:“那些地主也好意思讓佃農全部承擔?”
李開道:“契約上就是這麽規定的,而且!”
呂公著道:“而且就是他們故意慫恿的?”
李開點點頭。
“真是豈有此理!”
呂公著憤怒地將手中的書本往桌上狠狠一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