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聲道:“你在戲耍我嗎?”
采薇有些驚訝,將那竹簡撿起來,道:“我沒有戲耍你,這是個絕好的辦法。”
顧流觴冷哼一聲,道:“你說的辦法就是讓我以身殉葬,換你的沉星上神回來?”
竹簡上記載的是復活前世的辦法。
也就是說,以一人之身殉葬,來讓前世的自己復活。
顧流觴想要的是一個和沐依裳的孩子,而不是將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
他怎麽會不知道采薇的心思,這女人一直都惦記著那個沉星上神。
如今要用這種辦法來復活沉星上神,竟然還要來欺騙他?
采薇連忙辯解道:“你不是就想要一個和沐依裳的孩子嗎?你如今之所以沒辦法讓她生下後代,不過是因為你們仙魔有別。可是……可是如果你能摒除一身的魔氣,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一切不是都能迎刃而解了嗎?”
顧流觴的表情似乎有些詫異,可采薇還是從那之中看出了些許的松動。
她再接再厲,道:“倘若讓你放棄自己如今身上的修為,徹底變成一個碌碌無為的凡人,你一定也不想的吧?身為男子,倘若不能保護自己所愛的人,那麽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顧流觴垂下了眸子,似乎是被采薇所說的這番話說動了。
他的的確確也曾經想過……或許這是唯一的辦法。
若是為了師尊放棄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他一定毫不猶豫。
可是……他不想變成一個什麽都不能為師尊做的廢物,他還想保護師尊,還想能成為師尊的依靠。
采薇繼續道:“這個方法雖然說是復活,可實際上不過是讓你恢復前世的身軀罷了。你還是你,你的意識和記憶都會保留下來。就算你變成了沉星上神,你還是一樣可以和沐依裳在一起的,不是嗎?”
她試探性地問:“還是說,你對自己沒有自信,覺得自己恢復了前世的記憶,就會變心?”
顧流觴冷聲道:“我怎麽會?我愛師尊,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記得師尊。”
采薇松了口氣,道:“這不就是了,反正無論如何你都可以和她在一起。既然如此,為什麽不乾脆換一個身份?只要一點小小的改變,一切都能如你所願,這樣不好嗎?”
她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顧流觴心裡也不免有所動容。
沉默良久,顧流觴眯著眼睛,問道:“這於你而言,有什麽益處。”
大約是沐依裳說了太多次,顧流觴心裡也不免懷疑采薇的動機。
采薇卻只是笑笑說:“我知道你心裡疑我。可你知道我對沉星上神的感情,即便如今我已經能徹底將你和沉星上神區分成兩個人,我可以幫你。但是,我心裡始終有沉星上神的位置。”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呼出來,道:“正如我所說的那樣,一旦復活沉星上神,不僅僅會保留你現在的記憶,同樣的,沉星上神的記憶也會保留。哪怕只有一點點可能,我還是想聽沉星上神親口說他心裡到底有沒有我。”
這個理由說服了顧流觴,他抿了抿唇,擺擺手,道:“你回去吧。”
原本采薇已經感覺到顧流觴的心動了,為何又突然讓她回去,這讓采薇緊張了起來。
她張了張口,還想說什麽,顧流觴便再次開口,“此事事關重大,我需要想一想,你且先回去,我想清楚了,自然會找你。”
見事情還有轉機,采薇這才放了心,點點頭,道:“那好,那我便先回去了。”
采薇走後,顧流觴沉默的坐了好一會兒。
這件事對他而言,的的確確是個好辦法。
只要恢復了前世的身軀,他就能變成真正的神族,擺脫如今修魔加注在自己身上的枷鎖。
可是,他真的還能保持初心嗎?
顧流觴不懷疑自己對師尊的喜歡,也不懷疑自己的內心。
但要變成另外一個人,那個人還是個存活了萬年的上神。
這樣一個人的心裡,自己這一點點微薄的記憶,真的能掀起波瀾嗎?
夜裡,顧流觴陪著沐依裳用飯的時候,也是表情沉沉的。
沐依裳放下手裡的筷子,認真的注視著他,“阿觴?”她輕聲喚他。
可少年好似沒有聽到她說什麽似的,仍舊是陷在沉思中,久久未能回神。
沐依裳又叫了他好幾次,那人才終於將自己的視線轉移到沐依裳身上來。
他有些錯愕的看向沐依裳,問道:“你說什麽?”
沐依裳沉默了一瞬,覺得他好像有什麽心事。
“沒說什麽,只是看你在發呆,想問問你在想什麽,好像……很苦惱?”沐依裳溫柔的問他。
少年垂了眸子,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猶豫著要不要跟她說。
可最後的結果是否定的,顧流觴只是搖頭,道:“沒事,吃飯吧。”
他的語氣仍舊是一如既往的淡淡的,讓沐依裳這心裡更是擔憂了起來。
沐依裳耐心地說:“你不想說的話也沒關系,我只是不想看你什麽事情都藏在心裡,倘若日後你突然想告訴我了,我隨時願意傾聽你的心事。”
顧流觴怔了怔,淡淡的點了點頭。
若這事兒放在從前,沐依裳是不會過分插手的。
畢竟她一向懂得分寸,也不喜歡把人看得太緊。
可如今卻不同,顧流觴的狀態讓沐依裳心裡有些不安。
盡管沐依裳也不知道這種不安來自於何處,但就是莫名的有些心慌,總覺得要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於是乎,在第二日,沐依裳便悄悄地去調查了一番。
得到的結果讓沐依裳更加擔憂了。
雖然沒有得到具體的結果,但是單憑顧流觴昨日和采薇見了一面這件事,已經足夠讓沐依裳心裡不安。
沐依裳知道顧流觴的性子,他不願意說的事情,不管旁人怎麽逼迫也是沒有用的。
是以,如今沐依裳也只能將目標轉移到采薇身上。
晌午,沐依裳便帶著些東西去看了采薇。
采薇一見她,臉上帶著些早就預料到了的表情。
這種表情讓人看了很不舒服,可沐依裳倒是性子淡然,並沒有表現出不悅,反而十分溫和的對她笑笑,道:“許久沒見你了,瞧你最近氣色似乎好了很多,有什麽好事發生嗎?”
沐依裳知道采薇既然能在背後謀劃什麽,心中自然是有城府的,她說的話,采薇定然能猜得出其中的深層含義。
不出沐依裳所料,采薇當然明白她的用意,只是笑笑裝傻,道:“哪有什麽好事,只不過是樂得清閑罷了。”
沐依裳也不氣餒,笑著說:“我給你帶了些糕點,不讓我進去坐坐嗎?”
采薇的眸子裡有一瞬的陰沉,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但還是被沐依裳輕而易舉的發現了。
“當然可以,進來吧,也是許久沒人陪我說說話了,如今正好可以陪陪我。”采薇這樣說著,便給沐依裳讓開了一條路,讓她進屋。
沐依裳進了門,將手裡提著的糕點放下,在椅子上安然的坐下來。
采薇就坐在她對面,兩人不像是姐妹之間的聚會,反倒像是對峙著,準備互相審問的架勢。
沐依裳慢條斯理地將糕點取出來,放在兩人中間,稍稍往采薇那邊偏了偏,道:“乾說話有什麽意思,吃點東西,這個還不錯。”
采薇盯著那糕點看了一會兒,並沒有動手,似乎是擔心沐依裳在糕點中放了什麽。
沐依裳也明白她的心思,笑道:“晌午了,我也還沒吃飯,便在你這裡也吃一塊好了。”
說罷,她隨便取了一塊,便吃了起來。
采薇見她吃了,這才稍稍放下戒心,也吃了一塊,“確實還不錯,難為你還想著我。”
沐依裳淺笑著說:“如今在這魔宮裡,除了阿觴,還算得上相熟的也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了,說起來,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且從前在水月宮,也是和平相處的,如今更是應該多多走動。”
采薇笑了笑,可顯然她臉上的笑意並沒有達到眼底,甚至帶著點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她說:“這也好,只不過我聽說你前些日子收養了那個侍女的孩子,眼下似乎很忙,還有時間到處走動嗎?”
原本沐依裳對於宜蘭有孕之時,采薇向顧流觴提出了能讓仙魔誕下子嗣的事情有所懷疑,如今被采薇這麽一提起來,沐依裳心裡更是將那一層疑惑又抓了起來。
沐依裳沉默了一瞬,笑道:“說到底,那是別人的孩子,總歸不是我親生的,怎麽可能真的如自己的孩子那樣對待?是以,我也沒有那麽忙,只是閑來無聊,找點事做罷了。”
誠然,沐依裳猜不透采薇在想什麽,但也生怕采薇會用這個孩子來做些什麽。
如今和這個孩子撇清關系,倒也是為了這個孩子好。
可讓沐依裳意外的是,采薇並沒有因為她這樣說就有所失望,反而眸子裡綻放出欣喜之色。
沐依裳心裡沉了沉,更覺得此事有蹊蹺。
她連忙繼續這個話題,道:“說起來,你是不是還沒有看過那個孩子,長得挺可愛的,你要不要抽空去我那裡瞧瞧?”
采薇立刻收起了欣喜,甚至帶著幾分嫌棄,道:“我就不必了。”
很明顯,采薇對她方才說的那回事很有興趣,可眼下又似乎對那個孩子沒什麽興趣。
沐依裳仔仔細細的回想自己方才所說的話,試圖從其中找到別的關鍵。
很快,沐依裳就意識到了什麽,試探性地說:“若是我也能給阿觴生一個孩子就好了。”
果然,采薇再次流露出了歡喜。
沐依裳不明白采薇為什麽會希望她能和顧流觴生下孩子,但從她的表現上看,她心裡的的確確是這麽想的。
她輕聲歎了口氣,道:“只是可惜,阿觴現在的狀況,這件事大概是永遠沒有希望了。”
見沐依裳這樣說,采薇有些急了,她連忙道:“你也不要氣餒,如今阿觴是魔尊,身處在這樣的位置上,自然他是能做到很多我們做不到的事情。既然你如此期許,應該同他好好商量,或許還有解決的辦法。”
沐依裳一怔,采薇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太多了,於是連忙改口道:“我也是瞎操心,這事兒還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你也不必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
隨即,采薇便立刻轉移了話題,不在這件事上頭多說一個字。
可沐依裳心裡卻種下了疑惑的種子。
從采薇那裡回來之後,沐依裳心裡一直悶悶的,總覺得像是有塊石頭壓在自己心裡似的。
她想不明白,為什麽采薇會希望她和顧流觴生下孩子。
當初宜蘭有孕的時候,采薇便曾經向顧流觴獻出讓仙魔共同孕育後代的方法。
彼時,沐依裳還以為她或許是知曉了什麽,想借著這個機會,讓沐依裳和顧流觴生出矛盾來。
可今日看她的表現,又似乎那並不是她原本的意思。
這到底是為什麽呢?沐依裳實在是想不通。
她思索了整整一個下午,仍舊是沒能明白。
采薇到底想做什麽呢?
沐依裳從她剛開始發現采薇不對勁開始,仔仔細細的回憶了采薇的所作作為。
一開始,采薇的的確確是想激起沐依裳和顧流觴之間的矛盾。
可是,如今為什麽又突然改變了主意呢?
而這兩件事之間到底有什麽聯系?
顧流觴回來的時候,沐依裳還深陷沉思中,沒能回神。
以至於,她突然發現顧流觴的時候嚇了一大跳。
顧流觴立刻皺了皺眉,問道:“你在做什麽?”
沐依裳搖搖頭,“沒,沒什麽,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罷了,沒什麽重要的。”
她轉而問道:“你今日怎麽回來的這麽早?”
顧流觴的視線往外面看了看,沐依裳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留意到天已經徹底黑了。
沐依裳顯然是想的太入神,根本沒有留意到時間的流逝。
怕顧流觴懷疑,沐依裳只能笑著拍了下自己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