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依裳輕輕搖頭,“無妨,也沒有很冷。”
她的眼神總是那麽溫柔,像是平靜的湖面。
少年摟著她的肩膀,走在回客棧的路上。
回到客棧,顧流觴體貼的服侍著沐依裳躺下。
臨睡前,少年側著身子看她,唇邊掛著笑意喊她,“阿裳。”
沐依裳也不知道他怎麽就這麽喜歡這個稱呼,像是喊了能得到什麽滿足似的。
可見他這樣高興,沐依裳也實在不想磨滅了他的興致,只能一遍一遍的回應他。
次日一早,顧流觴起了個大早,忙裡忙外的準備飯菜,還給沐依裳買了許多路上能吃的小食。
等到沐依裳起身,那人便趴在臥榻前,雙手捧著臉頰看著她。
沐依裳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髮,“幹嘛一直這麽看著我?”像個癡漢。
顧流觴笑盈盈的搖了搖頭,道:“只是覺得師尊生的好看,想多看一看。”
吃過早飯,兩人便繼續上路了。
第四日的晌午,便到了妖族邊境。
為了能讓沐依裳和顧流觴順利進入妖族,白青竹做了很多準備,還給了兩人專門的令牌,好方便同行的。
如今妖族和仙門和平相處,自然也是可以互為來往的。
兩人憑借著令牌,光明正大的進入了妖族。
時隔多年,沐依裳再次回到妖族,一切都好似和從前不一樣了。
所見之處,早已經物是人非。
沐依裳望著遠處的妖王宮,高大的建築巍峨聳立著,像個筆直堅挺的士兵,不辭辛勞不分晝夜的站在那裡。
盡管妖王宮的周遭已經變了很多,可那高大的宮殿卻還和從前一樣。
沐依裳不由得想起了年幼的時候,她曾經帶著依寒爬上那妖王宮的屋頂,坐在屋頂上看夕陽。
往事歷歷在目,好似昨日發生的一般,可轉瞬間又覺得恍如隔世。
顧流觴瞧見了沐依裳眸子裡的光亮逐漸消逝,便主動吸引她的注意力,“阿裳,那邊好像有賣吃的,我們去看看吧,我剛好有點餓了。”
沐依裳很少聽到顧流觴說餓,她怔愣了一瞬,很快就明白了顧流觴的意圖。
她明白少年的心意,只是微微一笑,應了一聲。
顧流觴歡歡喜喜的拉著她湊到小攤子前,可只看了一眼,顧流觴就忍不住要吐出來了。
只見一個黑黢黢的盤子裡,許多活生生的蟲子正在盤子裡爬行蠕動。
顧流觴最是愛乾淨的,受不了這些小蟲子,甚至可以說是討厭。
他嫌棄的往沐依裳身後躲了躲,抱怨道:“我還以為是吃的呢,這是什麽東西啊,好惡心。”
還沒等沐依裳開口,那小商販先道:“這位小公子,此言差矣,我這本就是吃的東西啊,只不過我是鳥妖,專門賣給鳥妖的食物。你可以不喜歡,但也不能說我的食物惡心呀!”
話音剛落,便有一路過的鳥妖買了一包青蟲離開。
沐依裳見狀,趕忙拉著顧流觴離開了。
顧流觴嘀咕道:“都修成妖了,還要吃那些東西嗎?”
沐依裳笑一笑,道:“各妖的喜好不同罷了,有的雖然修成了人形,但仍舊保留著從前的喜好,這是很尋常的事情。”
少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而後問道:“那阿裳也喜歡吃狐狸愛吃的東西嗎?”
沐依裳見他那副很有求知欲的樣子,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道:“我在凡間生活了很久,即便不吃東西也無妨,對食物也沒有什麽很特殊的要求。”
是了,師尊總是這樣的。
她從來不說自己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大多數顧流觴會做的菜肴都是靠著自己發現的,師尊多吃哪種便認為師尊喜歡哪種。
想來,霜華門中很少有用雞做的菜肴,他倒是也沒有見過師尊吃,不確定她是不是喜歡。
不過,此刻聽師尊這樣一說,顧流觴便在心裡暗暗的下了決定,一定要好好學學這門手藝。
天性總是難以磨滅的,就算師尊沒有特別偏好,應該也不會討厭才對。
惶惶然間,顧流觴想起了在鎖妖閣中,師尊現出原形的樣子。
小小的,白白的,弱小的狐狸,真的很可愛。
只可惜,師尊肯定不會答應變成狐狸,讓他抱一抱的要求的。
沐依裳一抬頭,正好對上了那人歎氣的樣子。
“怎麽了?”
少年連連擺手,“沒事,我們……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吧。”
沐依裳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總覺得這小子又有什麽事情隱瞞著自己。
妖族雖然和凡間看上去有些相似之處,但總體上給人一種灰蒙蒙的感覺。
連客棧都……
顧流觴站在客棧前,看著那髒兮兮的牌樓,很難下定決心要走進去。
可這已經是他帶著師尊找了許久,才找到的唯一一間客棧。
沐依裳輕咳一聲,道:“妖族大多喜歡依山傍水的生活,尤其是洞府最受歡迎,倘若沒有山洞,也寧願在山林裡的樹乾上棲息,也不願住在屋子裡。所以,這裡少有客棧也很正常。”
她看得出顧流觴的委屈。
顯然,自從入了霜華門,少年便是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沐依裳又寵著他,沒讓他吃過這樣的苦。
他愛乾淨也是出了名的,這樣的地方自然是入不了他的眼。
沐依裳道:“不如,我們也去山上尋個空曠的地方,用法術畫一座小屋住下?”
這個提議很合顧流觴的心意,他連忙點點頭。
沐依裳無奈的笑笑,便同他往山上去。
妖族的山也同凡間的有所不同。
凡間的山間多有百姓種植,瞧著井然有序。
哪怕是荒山,也是枝繁葉茂的。
可妖族的山,卻看著光禿禿的,樹木倒也粗壯高大,只是瞧著沒什麽葉子。
顧流觴皺了皺眉,問道:“這些樹,都被妖睡禿了嗎?”
沐依裳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
片刻後,她才在少年幽怨的目光中,回答:“大概吧,我也不清楚。”
總之,這妖族是沒有一處合顧流觴心思的。
沐依裳不由得歎道:“倘若當年,狐族不曾遭逢大劫,你這樣嬌氣,怕是一來這裡,便要放棄我的。”
顧流觴哼哼了聲,道:“我才不會呢,我……倘若你真的住在這裡,我也不是不可以的。”
沐依裳歪著頭問他,“真的?”
少年有些猶豫,良久才鼓足勇氣似的回答:“當……當然了,我對師尊的心意,日月可鑒。”
他緊張的,連喚沐依裳的名字都忘了。
沐依裳笑一笑,倒也不戳穿他。
可那人卻很著急,忙於解釋,“我說的都是真的,你不可以懷疑我對你的真心。”
沐依裳嗯了一聲,淡淡地說:“沒懷疑。”
“什麽沒懷疑,分明就是懷疑了,你的語氣不對。”
“我的語氣怎麽了?”
“就……就……反正不對!!!”
沐依裳笑著摸摸他的腦袋,“好了,不鬧了,我修為不足,你來變個屋子吧。”
讓沐依裳怎麽都沒想到的是,那人竟然變化出一座宮殿,兩人身處其中。
沐依裳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象,不由得歎了口氣,“太浮誇了,很引人注意的。”
可顧流觴腦袋裡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水月宮。
別的屋子,他也不甚熟悉。
思來想去,沐依裳提議他變一座先前他們曾經住過的金大家裡的那種屋子便好。
顧流觴點點頭,也就聽話的變了個小屋。
和金大家裡不同的是,這屋子只有一張臥榻。
沐依裳不由得感慨顧流觴的細節。
她無奈的歎了口氣,想著這人也是用心良苦,便也不再說什麽。
事實上,沐依裳倒也並非想單獨一張臥榻,只不過……這荒郊野嶺的,顧流觴又是個年輕氣盛的少年郎。
沐依裳不免擔心,他會生出什麽……奇怪的念頭。
是以,沐依裳一進屋,便立刻故作疲憊的打了個哈欠。
顧流觴下意識往外面看了一眼,道:“天還沒黑呢,阿裳你已經困了嗎?”
沐依裳從他那有些許失望的眼神裡看出了一些端倪。
看來自己真的沒有猜錯,她不由得慶幸了幾分。
她這一把老骨頭了,著實不能和年輕人一般,終究是力不從心的。
沐依裳道:“近來總覺得容易疲憊,也不知是怎麽了,我休息一下便好。”
少年嗯了一聲,道:“那你先睡一下好了,等下我做好了飯菜,再叫你起身。”
沐依裳:“……”
這話再明顯不過,你先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再說。
沐依裳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又沒能說得出口。
她本就不很擅長找理由,尤其是對上顧流觴這樣一個愛較真的,她更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顧流觴歡歡喜喜的從臥室出去,而後進了廚房。
沐依裳自然是睡不著的,她並不累,只是為了防止顧流觴的壞念頭,這下好了,她總覺得是躲不過去的。
深深的一聲歎息之後,沐依裳也只能平躺著,睜著一雙狐狸眼看著屋頂。
顧流觴一進廚房才意識到這裡不是水月宮,廚房裡沒人采買各式各樣的食材。
於是乎,他隻好下山去買。
一刻鍾後,他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後悔。
偌大的妖族,竟然沒有半點兒人類能吃的東西在。
顧流觴嫌棄的看著那小攤子上各式各樣的蟲子和古怪顏色的不明食物,越發覺得妖族的飲食習慣著實惡心。
逛了許久,總算是找到了一些賣雞鴨的。
顧流觴不知道應該說他們細心體貼還是多此一舉,那些個雞鴨都是活生生剝了皮的,看上去血淋淋的,很有點惡心。
盡管如此,總比什麽都沒有的吃要好,顧流觴只能挑選了兩隻還能看得過去的雞帶上了。
有了雞,總得買點調味的東西,可顧流觴找了許久,也沒找到。
無奈之下,顧流觴也只能在山上找些有味道的野菜,希望能稍稍給雞肉增添點色彩。
顧流觴端著烤雞進屋的時候,心裡有點忐忑,他實在是不確定這東西的味道會不會好。
盡管他對自己的廚藝還算有自信,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調味料的東西,到底能不能吃啊?
一進屋,便瞧見沐依裳閉著眼睛躺著。
沐依裳睡著的時候,看上去格外安靜,沒有一點點師尊的樣子。
也只有這種時候,顧流觴才會覺得她不是自己的師尊,而是自己的妻子。
想到‘妻子’兩個字,少年不由自主地紅了紅臉。
他放下烤雞,蹲在臥榻前,視線齊平的看著那熟睡的人。
原本沐依裳是不累的,可顧流觴這一去實在是太久了,她躺著躺著還真的睡過去了。
顧流觴趴在臥榻前,伸出手來,輕輕的摸了摸沐依裳長長的睫毛。
師尊的睫毛好長好軟,他面帶笑意的想。
突然,沐依裳的睫毛動了動,顧流觴連忙將手收了回來。
沐依裳緩緩睜開了眼眸,睡得眼神微微迷離。
顧流觴張了張薄唇,笑盈盈得看著她,“醒了?”
沐依裳緩了片刻,微微沙啞的嗯了一聲。
顧流觴憐愛的親親她的側臉,道:“起來吃點東西再睡吧。”
沐依裳仍舊是嗯了一聲,但卻沒有動作。
顧流觴也不著急,耐心的等著沐依裳起身。
沐依裳賴了好一會兒的床,這才慢悠悠的打著哈欠起身。
這種時間不長不短的睡眠最是讓人難受,明明睡過去了,但醒來的時候,比沒睡覺更加疲憊。
顧流觴握著她的手,扶著她起身下榻。桌子上的烤雞很香,沐依裳剛一睜眼就聞到了。
顧流觴見她的視線落在烤雞上,便不由得先提醒道:“妖族裡連鹽都沒有的賣,所以……可能不是特別好吃,若是你吃不慣,就不要吃了。”
沐依裳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點了點頭。
盡管已經提前告知了沐依裳,顧流觴心裡仍舊有點忐忑。
他突然有點後悔,自己方才應該先吃一口嘗嘗味道的。
可這隻雞是整個兒烤出來的,若是吃掉一塊,看上去會有些奇怪,所以他便沒有這麽做。
顧流觴提這一口氣,安安靜靜的看著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