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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國師》第94章 朱棣的期待
  第93章 立國之本
  詔獄,老歪脖子樹.坑。

  “所以,薑先生其實還有一節課沒上完?”

  朱高煦撓了撓大胡子,斜視著李景隆問道。

  “不錯。”

  李景隆極為肯定地說道:“當初講《國運論》的時候,講到了想要延長王朝壽命,改革大明的土地制度,從根源上講就必須解決自耕農向國家交稅遇到的三大負擔。”

  “因為這三大負擔,恰恰是地主階層利用來進行對自耕農土地兼並的三種主要手段。”

  “而這三大負擔得到了解決,就可以抑製土地兼並速度與地主階層比例,從而達到穩定王朝稅基,延續王朝壽命的目的。”

  “其一是徭役,這一點在理論上已經通過‘攤役入畝’解決了,自耕農不再需要服徭役耽誤農事。”

  “其二是糧食,這一點則是通過‘白銀寶鈔’解決了,自耕農只需要交紙鈔就可以,不需要再交糧食,以避免貪官汙吏通過種種手段對糧食的盤剝。”

  “其三是耕牛與種子,這一點,薑郎還沒有講。”

  今天,被錦衣衛指揮使紀綱請來給詔獄傷者看病的袁珙也跟著湊了過來,四個人圍著滿是泥土與根須斷莖的樹坑,呈四方形坐了下來。

  被強拽過來的薑星火顯得有些無精打采,一直在長籲短歎。

  眼看著老師沒心思上課,三人倒也無所謂,反而發散思維,開始自發地小組討論了起來。

  儼然已經形成了良好的學風。

  袁珙聽得新鮮,他沒聽過《國運論》,但是僅僅從李景隆轉述的幾句話裡,就砸摸出了味道。

  謫仙人不得了噯~
  就跟站在天上俯瞰了人間幾百年似的,不僅看透了人間一幕幕悲歡離合,更是找到了解決之道。

  在袁珙心裡,這是真的不得了。

  袁珙是標準的宋朝頂級士大夫家族出身,放到魏晉隋唐那就是五姓七望那般的高門大閥,家學淵源自不必多說。

  蒙元滅宋後雖然家道中落,乃至舉族被滅,可袁珙反而因此走出那片小天地,從此後雲遊四海,既見遍了蒼生黎庶的萬千悲苦,也因相術接觸了無數的達官顯貴。

  再往後,大明建立,袁珙當了侍郎,複又辭官歸鄉。

  袁珙的一生,可謂是閱歷豐富,什麽人都見過。

  ——可他真沒見過薑星火這種人。

  身上充滿了理性主義的色彩,仿佛是一個時刻準備以生命殉道的聖賢,而他的眼界、格局更是高的出奇,就好像高高在上地看透了歷史長河一般。

  智慧自不必多說,前面的就不談了,光說為了解決自耕農的三大負擔。

  白銀紙鈔是什麽袁珙不知道,可即將被朝野推行下去的攤役入畝,那就是活人無數的大功德啊!
  你說薑星火這種人不是謫仙人,誰是謫仙人?
  且不提袁珙這邊心思無數,朱高煦卻是直接了當地發表了自己的見解。

  “耕牛與種子?”

  “種子俺不知道怎麽解決,耕牛還不好辦?直接去打草原上的蒙古人,只要掃清北元,那能獲得的牛羊不是以百萬計?”

  朱高煦揮了揮拳頭:“到時候,天底下的農民需要多少耕牛,朝廷都發的起!”

  袁珙欲言又止,李景隆則乾脆開口。

  “不一樣的。”

  “怎麽不一樣?”朱高煦一愣。

  “草原上的牛,品種跟耕牛不一樣。”李景隆看傻子一樣解釋著,“隻說耕牛,北地多黃牛,江南多水牛至於蒙古人養的算是草原牛,用來吃肉擠奶的,善運動遷徙,肉質肥壯,跟耕牛不是一回事,馴化起來沒個幾代是訓不熟的。”

  李景隆換了種說法:“就跟你熬的鷹一樣,天生野長的畜生,得多久才能變成跟人親近,聽人指揮的可人兒?”

  袁珙這才扒拉著樹的根須開口:“訓練牛耕田的時候,都是先讓小牛後面拉個東西,便是這種粗細的樹木的樹根,目的是讓它鍛煉體力。等到練習耕田技巧的時候,就會給牛戴上鼻圈,就跟給馬套上韁繩一樣,這樣小牛就會聽話,到了田裡哪怕餓極了也不會吃田裡的莊稼.至於口令也是慢慢訓練出來的,沒有一蹴而就的事。”

  “那倒也是。”

  朱高煦沉吟片刻,旋即搖了搖頭,看來自己這個注意確實不可行。

  “那你們覺得,有什麽辦法能解決耕牛的問題?”

  聞言,幾人都陷入了沉思。

  是啊,有什麽辦法能解決耕牛問題呢?
  “如果能搞到數十萬匹馬,不論是擄掠還是貿易,應該可以解決吧?”朱高煦想了想說道,“馬和牛在一塊耕地,俺覺得也不是不可以,馬總比其他的獸類耕地容易控制些。”

  他剛一說完,立刻有人反駁了。

  李景隆複又搖頭道:“不妥,大明境內的馬匹價格高昂,原因就在於哪怕是馬戶專門飼養,每年都花費無數錢糧和精力,當做牲畜來耕田成本太高;且南方產糧區地狹人稠,需要的耕牛多為水牛,馬匹也難以適應水田。”

  袁珙隨即點了點頭,認為李景隆說得對。但凡中原王朝,最擔心的問題莫過於馬政了,因為馬的飼養實在是太貴了一般的百姓養牛尚可負擔,養馬就是白送都負擔不起。

  眾人紛紛搖頭,表示束手無策。

  片刻前。

  “今天講到哪了?”

  朱棣披了一身他最愛的普通黑色扎甲,按著刀闖進了密室,看著兩個小吏問道。

  身後,則是正在慢慢挪動的朱高熾。

  兩名小吏齊齊嚇了個哆嗦。

  昨天晚上,今天早晨,南京城裡的慘叫聲就沒停過。

  聽說皇帝雷霆大怒,親自帶兵攻克谷王府邸,裡面負隅頑抗的叛軍統統被梟首分屍,一個不留。

  兩邊的巷子都流成了血河,屍體堆積如山,整個京師都震動了,百姓人心惶恐,紛紛議論這事。

  有些膽子大的還悄悄地跑去已經成了凶地的谷王府邸看,那些被砍掉頭顱或是四肢,或是軀乾攔腰斬斷的死屍,讓他們驚出一身冷汗。

  據聞還有素稱膽大的坊中無賴,看完之後,回去就病倒了,現在已經臥床不起。

  至於南京城,更是戒備森嚴。

  執槍負弓的燕軍老卒把所有城門全部關閉,任何人等不得進出,包括當朝勳貴、六部尚書。

  皇宮裡的氣氛,也比平常緊張好幾倍。

  但凡有點眼力見兒的,現在都知道,谷王謀反失敗,皇帝震怒!
  而且這次的事情鬧得實在太凶了,谷王竟然敢計劃弑君造反,真是膽大包天。

  雖然谷王也是八大塞王之一,但誰又能想到,他竟然真敢做造反這種勾當呢?
  更要命的是,一時間,各種謠言滿天飛,什麽樣的版本都有。

  有人說谷王幾個月前偷偷把建文帝藏在了自己的府邸裡,如今被皇帝發現,於是皇帝以谷王謀反為名,派大軍出動,目的其實是為了殺死被藏起來的建文帝。

  還有人說谷王早就覬覦皇位,才會設計在皇帝前往詔獄看望二皇子的時候,出兵一網打盡,然後自己當皇帝。

  當然,謠言這種東西只會越傳越離譜,基本傳到最後就是上個人說城門樓子,下個人傳成了胯骨軸子
  總之,當柴車和郭璡看到滿身殺氣的皇帝,剛砍完人就來繼續求學之旅的時候,他們心情還是挺複雜的。

  “還沒開始講,二皇子他們在討論。”郭璡根本不敢覷著朱棣的臉色說話,只是低頭老實地說道:“薑先生今天情緒低落,一直在長籲短歎,似乎並不太想講課。”

  柴車則瞪了他一眼,示意有什麽說什麽,不要加自己的主觀判斷。

  “怪哉。”

  朱棣倒是不以為意,他摘下刀,自己動手卸下了裙甲,方才披著半身甲坐在了椅子上。

  而這時候朱高熾也慢慢地挪了進來,同樣如釋重負般坐在了特製的寬椅子上。

  “不奇怪。”朱高熾‘嘿’了口氣,“父皇,謫仙人本就無法以常理度之說不得,咱還擋著人家路了,萬一砍了頭就蛻去肉體凡胎成仙了呢。”

  朱高熾粗壯的手指像是筍頭一樣搭在太陽穴上揉了揉,輕聲說道:“也不知道袁珙看沒看出來點什麽,天下第一相師,道門最頂尖的真人,總該是有點東西的吧?”

  “希望如此吧。”朱棣越聽越皺眉,“老二這混蛋在東扯西扯什麽呢?拿馬去耕地,虧他想得出來!”

  朱棣今天的心情也不太美妙,本來計劃去蘇松嘉湖親自帶兵推行攤役入畝的事情,眼下突然發生了谷王謀反事件,也唯有暫時推遲計劃了。

  好在,還趕上一節課,雖然薑星火壓根就沒開始講。

  朱棣轉過頭,問道:“耕牛與種子這件事,伱怎麽看?”

  朱高熾也有些為難地說道:“父皇,這件事想要解決是肯定不太可能的,耕牛和種子都沒法憑空變多而且,其實就算變多了,難點也不在它本身上。”

  聞言,朱棣‘哼’了一聲,他已經明白了自家好大兒的意思。

  “便是如《青苗法》那般,官吏借此上下其手,是也不是?”

  “是。”朱高熾無奈地歎了口氣,“薑先生提出的三大負擔,徭役是針對農民自身額外的勞動,糧食則是針對繳稅所浪費的部分,至於耕牛與種子,說白了不就是種地本身嗎?”

  “徭役,交糧,種田。”

  “三大負擔,就如同三座大山一樣壓在農民頭上。”

  “千百年如此,千百代如此。”

  朱高熾直白對父皇說道:“歷代針對農業的改革,其實說白了,不就是想幫助農民多種出糧食來,少一些種田之外的麻煩嗎?可偏偏啊,都是求而不得啊。”

  “你皇爺爺說過,天大地大,種田最大.這是咱大明的立國之本。”

  朱棣的目光看向了牆壁。

  “你說從古到今多少帝王將相都沒解決的問題,薑先生,能解決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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