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王齮的陽謀,界橋之戰
南線戰場,秦軍大帳之中,一片肅殺的氛圍彌漫在空氣中。
須發皆白的王齮坐在大帳中央,緊握著一柄鋒銳的秦劍,他的手中捏著一塊乾布,輕輕地擦拭著劍刃,每一次乾布掠過劍鋒,都會發出清脆的劍鳴聲。
而大帳中的一眾將領們則是被王齮這副沉默擦劍的模樣弄得有些壓抑,即便是屠睢、馮毋擇、涉間、桓齮、楊翁子等人,也難以掩飾內心的壓力。
王齮是位很好相處的上將軍,沒有什麽架子,但此刻這位老將軍的嚴肅表情和緊緊握住的劍,讓他們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迫。
忽然,王齮停下了擦劍的動作微微頓了頓,將桌上的卷軸抓起,隨手扔給了距離他最近的屠睢。
“看看吧,北路大軍和西路大軍傳來的戰報。”
其余眾將紛紛聚集在屠睢身邊,看著上面書寫著的內容。
“我北路大軍已攻克狼孟,跨過恆山,徑直入代,十五萬代地邊軍悉數北上救代。”
“我西路大軍已攻克橑楊,李牧率十五萬大軍直奔翦而來,將軍可趁此良機進軍北上。”
兩封來自張機和王翦的戰報中,都透露出了二人已有所斬獲,並且進展順利的消息,而且張機成功離間了代人和趙人,牽製住了十五萬代地邊軍,王翦也吸引了李牧那十五萬大軍的注意力。
也就是說,如今南線不過十萬青壯臨時編成的趙軍!
疼啊!
這臉火辣辣的疼!
趙國的主要兵力全部被兩員副將牽製住了,而王齮這位中軍主將卻仍舊毫無斬獲,被趙軍阻攔在中牟和鄴城下。
恥辱啊!
雖然這兩座的確是堅城,但王齮無法接受自己被一支青壯所組成的大軍所阻。
“上將軍,末將請戰!”
性格最為剛烈的桓齮站了出來主動請戰。
雖然經過了龐煖的吊打,但桓齮依舊如往日一般剛勇。
“末將也請戰!”
一旁的涉間也毫不退讓,他是當初被張機調入羽林軍後升遷最慢的,畢竟他擅長的是戰車的戰法,而這個時代中,戰車已經逐漸退出了歷史舞台,很難有用武之地,若是不抓住其他立功的機會,這輩子很難再往上爬了。
“勢頭不錯。”
王齮點了點頭,對於眾人的請戰態度很滿意。
知恥而後勇。
如今整個南路秦軍都需要一場功績來證明自己,而南路趙軍主將扈輒所率領的十萬趙軍,就是王齮準備用來證明他這位大秦上將軍寶刀未老的最好證據。
“楊翁子,你和老夫一同渡過淇水,無視中牟、鄴城與武城、平陽四城,直撲趙南長城,做出要攻打趙南長城直撲鄲邯的態勢!”
楊翁子眼眸微眯,似乎想到了什麽,向來求穩的他並沒有對王齮這種危險的行軍計劃提出反對意見,只是默默抱拳領命出帳,準備大軍渡河所需木筏。
“涉間、桓齮!”
“末將在!”
王齮指向沙盤上的鄴城和中牟城,手中那柄經過擦拭後鋒芒畢露的秦劍重重劈砍在這兩座堅城的沙盤模型上,一分為二。
“你二人各領麾下兩萬五千人,圍攻鄴城、中牟城,老夫再給你們在一人增兵一萬平陽重甲軍,務必給老夫攻下此二城!”
“記住,三面圍城,放空北門,若是趙軍從北門而走,不必追趕,佔領城池便可!”
“領命!”
涉間和桓齮瞪大了眼睛,旋即興奮地接下了王齮的軍令。
那可是平陽重甲軍啊!
跟隨王齮征戰多年的精銳勁旅,更是王齮麾下嫡系王牌,而且一共只有三萬人!
王齮這次將兩萬人調撥給了他們,這說明王齮已經下定決心要攻克二城了!
此外,這也代表王齮認可了他們二人。
精銳不輕易外借,畢竟一支精銳的練成,自有其特殊的練兵之法,帶兵之人稍稍觀察一二,便能摸索出些許練兵之法,而這些都是練兵之人的不傳之秘。
但王齮將平陽重甲軍調撥給涉間和桓齮二人,也就是代表王齮不介意讓二人觀摩平陽重甲軍的練兵之法,這本身就是一種激勵,平陽重甲軍的參戰也代表了王齮決絕的態度。
“屠睢、馮毋擇,伱二人領兵直撲武城、平陽,同樣圍三缺一,放任趙軍撤退。”
王齮的拳頭重重捶在了沙盤之上,而那個位置上寫著兩個字——界橋!
……
秦軍的行動速度很快,楊翁子雖然求穩,但辦事效率很高,王齮就這麽看著楊翁子有條不紊地征集當地的船夫和船隻,與當地百姓協商征用的費用,用王齮的話來說楊翁子“頗有乃父之風”。
楊端和不爭不搶,力求穩妥,又積極辦事,這樣的性格使得他成為了昔日諸多上將軍們所中意副將。
此番若非是要面對李牧這個被秦國當作了大敵的對手,楊端和也一定會成為他的副將,而不是作為藍田大營的主將擔任後備力量應對各方變亂。
不過楊翁子,不讓其父。
而正當王齮和楊翁子率領十萬大軍向北進發之時,中牟和鄴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猛攻。
公輸家特製的強弩如同不要錢一般射出一輪輪箭雨,破土三郎有兩架倒在了城門前,秦軍卻依舊調撥著新的破土三郎準備加入前線。
這如同發了瘋一般不死不休的攻勢讓中牟和鄴城的守將都感到了心慌,不過由於圍三缺一而無人把手的北門卻成功讓這兩名守將將消息傳遞了出去。
他們自然知道王齮是刻意給他們傳遞出求援消息的機會的,但他們只是二城守將,只需要將自己探查到的情況報告給扈輒,如何決斷並非他們該操心的。
而幾乎是伴隨著中牧城和鄴城的求援信使跨過趙南長城,來到番吾城向扈輒求援的同時,武城和平陽二城也遭到了渡洹水而來的屠睢和馮毋擇的猛攻,同樣的不計代價。
仿佛王齮已經不在乎傷亡數字,只要這四座城邑的歸屬。
番吾城中
扈輒看著手中的四封求援信,以及斥候探到王齮親率十萬大軍直撲趙南長城而來的消息。
說實話,他也是趙國的宿將了,而非趙蔥和顏聚那樣的年輕人,先前也與王齮在太原郡和上黨郡對峙數年,進行過漫長的拉鋸戰和無數場小型戰役。
今日秦奪趙一城,明日趙複一城,諸如此般情況太多了。
與王齮常年交手的他,自然看得出王齮的真實目的。
王齮這是在逼他出戰啊!
而洹水渡口,十萬秦軍已然浩浩蕩蕩地在此處聚集。
“將軍,渡船已然準備完畢,末將為桓齮、涉間兩位將軍還留下了不少船只和船夫,以備趙軍渡河所用。”
楊翁子的辦事效率一如先前渡淇水之時一般,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已經洹水附近籌措到了數量充足的船只和船夫。
只不過,楊翁子似乎又給了王齮一個驚喜。
“你猜出了老夫的用兵方略?”
聽到楊翁子說給趙軍準備好了渡船,王齮似笑非笑地看向楊翁子,盯著那張還帶著些許稚嫩的面龐,與那雙炯炯有神的眸子中對視著。
“蒙洛南君平日裡提點,再加上上將軍將全部的謀劃都告訴了眾將,勉強能猜出一二。”
楊翁子並沒有直接說出王齮的布局,似乎是缺乏自信一般,但王齮從他的眼眸中看到的只有“泰然自若”四個字,就像他的父親楊端和那般。
王齮敢肯定,楊翁子絕不是不夠自信,而是謙遜,也是考慮到人情世故。
“無妨,老夫此番就是陽謀,將自己的背後交給了扈輒。”王齮擺了擺手,指向沙盤,頗有些激動,就像是回到了年輕時在武安君麾下擔任副將時那般熱血激昂,“要麽他坐視老夫以十萬人困住他的十萬大軍,而後老夫親率十萬大軍攻破趙南長城,直逼趙都鄲邯!”
“要麽就與老夫在這界橋拉開架勢戰上一場!”
王齮越說越激動,盡管楊翁子並沒有給予任何回應,只是他一人在唱獨角戲,然而卻難以掩蓋王齮此刻意氣風發的模樣。
他已經老了,年近七旬的他沒有昔日武安君白起的境界,常年南征北戰留在身上的暗傷太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此次出兵,他也開始感到了疲乏。
他是不服老的,但嘴上不服,心裡卻明白自己該給年輕人讓出位置了。
也許告老以後的靜養,能讓他有機會看到大秦一統天下的日子。
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有生之年還能看到武安君身上的怨氣被清除,他能不必再通過張機來與武安君敘舊。
所以,此一戰也將是他的收官之戰了。
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嬴政,他不想別人因為這種原因而遷就他,不過也許是武安君保佑,給了他這個天賜良機!
他要在那座界橋附近,解決南線戰場這十萬趙軍!
只不過,美中不足的是這收官之戰,無法複刻昔日華陽之戰中武安君溺斃兩萬趙卒之舉了。
張機這小子,為什麽不晚幾年推行“義兵製”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