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李牧兵圍王賁,王翦舍命作賭
深夜,閼與附近的趙軍大營中
帥帳之中的燈火依舊沒有熄滅,搖曳的燭光就如同趙國此刻的命運一般動蕩不安。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至少當前的情況下,這句話是符合趙國的國情的。
如果三路兼顧,或是兩路兼顧,趙國盡管可以繼續固守,但必然不能久守。
眼下趙國的情況就如同當初長平之戰時一般,國內糧草不足,打持久戰只會兩敗俱傷,趙括選擇出戰,也是無奈之舉。
而且眼下李牧所面對的情況,遠比廉頗還要艱難。
廉頗麾下的四十萬趙軍可都是趙國的老兵,是久經沙場的悍勇之士,當時的趙國也有著廉頗、平原君趙勝、平陽軍趙豹、虞卿等諸多賢臣良將,趙國的國力也未必遜色於秦國,而彼時的秦國還未曾將巴蜀徹底變成第二個天府之國。
但在那種情況下,趙國也支撐不起四十萬趙軍打持久戰,何況是如今的趙國?
所以兩敗俱傷也只是趙人的幻想,李牧私下裡和司馬尚猜測過,秦國的糧草絕對充足。
盡管秦國對國內情報的保護很周到,但即便是潁川郡都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機,展現出了充足的活力,又何況關中那片沃土呢?
而秦國的糧倉,也不止關中,還有巴蜀這被秦人譽為第二座天府之國的地方。
經過李冰父子兩代人的治理,蜀郡從最初的蠻荒之地已經逐漸成為了一片亂世之中的樂土。
關中都避免不了被聯軍侵入,被戰火所波及,但蜀郡除了幾任蜀郡郡守的叛亂以外,卻依靠著天險而數十年沒有遇到外部的戰亂了。
當年秦惠文王和司馬錯對於巴蜀之地的憧憬逐漸成為了現實,手握兩個天府之國的秦國,真的會缺糧麽?
因此,李牧才果斷選擇了集中主力先將秦國的一路大軍打殘,以此擊破秦國三路圍剿的戰略。
只是沒想到,李牧卻踢在了鐵板上。
王翦在橑楊、漳河一帶修建了大量的防禦設施,當李牧率軍來到西路戰場的時候,看著那深溝高壘和一片片密密麻麻的拒馬、床弩時,都是懵逼的。
他都下意識在思考,究竟是自己攻入了秦國本土,還是秦國攻入了趙國的本土,究竟誰是進攻方誰是防守方?
顏聚本想阻止秦軍修建這些防禦設施的,卻被王翦用整整五萬人將閼與城圍得水泄不通,公輸家和墨家合作,硬生生在數日間便將這一帶布置了嚴密的防禦。
李牧並不想讓麾下士卒去嘗試攻堅,攻堅對於那五萬重甲兵團來說並不困難,但另外十萬只是新卒,甚至還未曾見過血,讓他們攻堅無異於送死。
因此李牧一度示弱,打算引誘王翦主動進攻。
可一連五日,無論李牧如何示弱,甚至讓斥候在偵查時遭遇秦軍斥候故意落敗,但王翦就是巍然不動,大有在這座他親手修建的“龜殼”中熬到過年的架勢。
“不應該啊,秦軍面對我這籍籍無名之輩,竟然根本不上套,這不符合秦軍一貫以來的作風。”
李牧看著輿圖,絞盡腦汁思索著方略,卻始終奈何不得王翦。
秦軍向來作戰勇猛,只要抓住敵軍的破綻,便是連續數輪排山倒海般的迅猛進攻,敢追敢打。
而在列國之間聲名不顯的李牧,恰恰又是擅長誘敵深入這種戰術的,對秦軍有一種天然的克制,尤其是初遇之時,李牧認為即便王翦是秦國的上將軍,他也有信心至少一口吞下五萬秦軍,將西路秦軍打成殘廢。
可王翦一反秦軍的作戰風格,深溝高壘以拒敵,擺出一副防禦姿態。
面對李牧拋出的一個個魚餌,王翦的態度也是,魚餌照吃不誤,但派出的只是少數秦軍,指望他的主力大軍中計,白日做夢。
“將軍,看來只能強攻了。”
司馬尚歎了口氣,他也不明白為什麽秦軍面對李牧為什麽這般如臨大敵,但眼下如果再不進攻,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麽變故。
“無論如何,至少應該先打上一場,試試對面秦軍主將王翦的水。”趙蔥看著輿圖上閼與城的位置,伸出手點在此處,“末將覺得,可以先從閼與下手,為閼與城解圍。”
李牧點了點頭,閼與城附近的秦軍防禦最為薄弱,若是能內外夾擊,的確是當下最容易攻打的一處了。
“不止。”
李牧眼中露出一抹精光,緊緊地盯著輿圖。
“斥候探報,包圍閼與城的秦將,名為王賁,是王翦的嫡長子。”
“竟然是王翦的嫡長子!”
李牧話音剛落,趙蔥和司馬尚二人便露出了激動之色。
若是嫡長子被大軍圍困,難不成那王翦還能繼續龜縮在那“龜殼”之中。
唯有李牧暗暗一歎。
戰場上,利用骨肉親情的手段並不算磊落,但面對趙國如此危急的情況,以及王翦那油鹽不進的姿態,他也只能如此了。
……
翌日,趙軍拂曉便直撲閼與城外的秦軍,喊殺聲震天。
秦軍帥帳之中,聚將的鼓聲還未敲響,眾將便已聚集在帥帳前,直到聚將的鼓聲敲響,才一股腦地湧入。
與眾將的急迫形成對比,王翦聽著斥候的稟報,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將軍,少將軍被李牧親率十萬大軍圍困,必須立刻發救兵救援!”任囂抱拳開口道。
王賁和任囂都是羽林軍中的將校出身,自然交情相對其余人要深些。
而隨著任囂的出言,其余人也紛紛出口。
其實大家都看得出李牧圍攻王賁,若說沒有抱著圍點打援的主意,誰信?
若是單純攻打王賁的大營,只需要五萬人足矣,但十萬大軍將王賁圍得水泄不通,那必然是想要圍點打援。
然而這就是陽謀。
王翦能放棄王賁麽?
易地而處,若是他們的嫡長子被人圍攻,他們絕對做不到放棄。
但以王翦的身份,提出救援王賁,自然多少有點徇私的感覺,所以眾將便向王翦提出救援王賁,這樣王翦能滿意這個結果,也不用冒著被彈劾徇私的風險,畢竟這是眾將的一致提議。
這就是軍中的人情世故,就如同只要不是犯了什麽十惡不惡的大罪,有哪員將校被重罰,都會有其余將校站出來求情一樣。
只是,王翦似乎完全不打算領受眾將的好意,而是看著面前的沙盤分析著。
“此乃圍點打援,李牧是篤定我會救援王賁,攻我之必救,逼我出兵與之交鋒。”王翦平淡地分析著,臉上全然沒有一絲憤怒,卻讓眾將感覺到了氣氛的壓抑。
“任囂、馮劫,你二人領五萬人……南下邯鄲!”
王翦指向沙盤上邯鄲的位置。
然而任囂和馮劫二人卻是同時一愣。
“啊?將軍,此前您多次反對南下邯鄲,說風險太大,於情於理此刻不應該去救援少將軍麽?”
其實早在秦軍攻克橑楊的時候,西路秦軍就已經具備了東進在趙國的腹地中心開花的基本條件。
只不過面對李牧這樣的對手,王翦不想輕易冒險。
閼與不拔,秦軍的後勤就會有被切斷的風險,而後當初桓齮、李信等人在兵棋推演中遭遇國的那種後勤被斷、前後夾擊的殲滅戰,因而王翦並沒有執行這個計劃。
但如今,既然閼與城守軍和李牧的十五萬大軍都聚集在此處,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遭遇前後夾擊的風險。
至於補給斷絕,“義兵製”的履行前提是,秦軍士卒自身的安危。
若是大軍陷入糧草斷絕的情況下,還不允許秦軍以戰養戰,就地補充給養,那便是不通人情的法了。
“義兵製”之所以能被秦國的三位上將軍以及一眾將領以及底層士卒認可,不僅僅是因為俘虜比斬首的軍功更高,也不只是軍方高層看見了“義兵製”給秦國帶來的好處,而是這些制度全部建立在秦軍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說到底,法要應人情而作,能夠得到大部分人認同的法,才能夠得到落實。
當然,秦軍征收糧草的目標,首先是那些在地方上不得人心、為非作歹的貴族豪強,其次是惡商,通常這兩者已經能夠滿足一般情況下的給養供給了。
橑楊只剩下兩萬五千秦軍,王賁那裡還有兩萬五千秦軍,根本擋不住李牧那十五萬大軍的衝擊。
防禦設施再堅固,也需要充足的人手來守的。
四萬人,根本無法維持這樣一道防線,許多縱深防禦也根本無法維持。
而這種情況下被十五萬趙軍圍攻的結局,必然是身死殉國。
“將軍三思啊!”
不僅僅是任囂和馮劫,其余眾將也紛紛出言勸諫。
王翦這是將自己置於死地啊,主將戰死,通常情況下他們就算立下潑天大功也免不了罪,最好的結局也就是功過相抵。
但王翦替他們謀劃好了一切,這五萬大軍若是能夠南下將趙國腹地攪個天翻地覆,乃至攻克邯鄲,這便是一場潑天大功。
加之又是王翦的軍令逼迫他們南下,屆時不僅無罪,他們反而都能立下大功,甚至於他們這些人中新增一位封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眾將依舊反對這件事,拿主將的命來換取功勞,這種事情他們老秦人是做不出的。
“無妨,這是老夫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老夫不能用麾下將士的命,來換取我兒的一線生機。”
“況且……老夫未必會輸!”
“出其所不趨,趨其所不意,攻其所必救……”王翦喃喃著,一雙虎目之中充滿了森然的殺意,“老夫就拿自己和兒子的性命陪那李牧作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