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燕王喜的一片苦心
“就那群鼠輩,也配與我趙國結盟?”
李牧話音剛落,群臣一片嘩然,然而令李牧沒想到的是,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是他的副將司馬尚。
“相邦,燕人卑鄙怯懦,歷來反覆無常,怎可結為盟友!”
看著怒氣騰騰的司馬尚,李牧忽然想起來,司馬尚的父親似乎是十四年前陣亡的,而且是陣亡在鄗城的。
提起鄗城,便讓人想到孝成王十五年的那場鄗代之戰,當年他也曾率代軍在武襄君樂乘麾下參與那一戰。
李牧頓時明白了司馬尚如此激動的原因。
不過,除去個人情感原因,趙人也普遍敵視燕人,恨燕人甚至超過恨秦人。
秦國再可惡,那也是兩軍在戰場上交鋒,堂堂正正擊敗趙國的,是趙國自己沒眼光選了趙括為帥,趙人認了。
但燕國呢?
當年犀首公孫衍組織五國聯軍合縱伐秦,卻偷偷背棄盟軍,與秦國暗中結盟而去。
五國伐齊前,燕國被齊國擊敗臣服,暗中派蘇秦行間,在齊國最虛弱的時候組織了聯軍差點一口氣滅了齊國。
雖然是報仇雪恨,但手段卻不夠大氣,齊人不忿,故而齊人始終沒有歸心,使得燕國並沒有真正崛起。
而後,燕國又在長平之戰中,趁著趙國虛弱舉全國之兵攻趙。
前些年的那一次合縱,燕太子丹又出賣聯軍情報,還公然在蕞之戰中背叛,致使合縱功敗垂成。
燕國的斑斑劣質,實在是讓人難以將這樣的國家引為盟友。
而且這些年來,燕國就像一根攪屎棍似的,屢屢在趙國舔舐傷口的時候攻打趙國,以至於趙國也索性放棄舔舐傷口,而是通過攻打燕國來恢復戰爭創傷。
“燕國不可信,燕丹此人,更不可信。”
作為如今宗室將領之首,趙蔥也十分厭惡燕國,冷聲道:“一個為了個人利益,連老師和宗門都可以背叛的小人,趙國能將背後交給他們麽?”
趙蔥雖然對代人有偏見,但能力還是有的,否則也無法成為宗室將領之首。
他明白,李牧是想團結燕國一同抗秦,這樣一來不僅可以將駐扎燕趙邊境的八萬大軍撤回,還可以與燕軍合兵一處。
只是,親身經歷了燕軍背叛,趙蔥對於將後背交給燕國這種事情有著強烈的抵觸,一旁的顏聚亦是如此。
沒有人會願意信任一個有著多次背信棄義履歷的國家,尤其是這個國家幾年前才剛背叛過自己。
“牧知燕人無恥至極,不可信,但如今趙國只剩下這一條路了。”
“燕丹雖然是小人,但他不是蠢人,比他父親燕王喜要聰明多了。”李牧撫摸著須髯,解釋道,“也正是因為燕丹貪圖利益,以他的有眼界更加能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趙國若亡,燕國亦不能長久,他絕不會在這種情況下背叛趙國的。”
李牧的目光直直落在輿圖上的薊城上。
而此刻的薊城之中,燕丹的日子並不好過。
無論是燕國的百姓,還是貴族們,哪怕是燕王喜,都對燕丹極其不滿。
燕趙與異族接壤,又是苦寒之地,自然民風彪悍。
但民風彪悍不能當飯吃,窮山惡水出刁民並非是虛言,有些只是變成了刁民,但還有很大一部分人選擇了劫掠為生!
鄰居屯糧我屯刀,鄰居就是我糧倉!
不過畢竟都是同村人,大家夥都是沾親帶故的,所以他們的目標就放在了其他村子。
有不少村子舉村為盜,直接變成了土匪窩,嚴重威脅著地方治安,地方駐守的那些戍卒根本奈何不了這些盜匪。
而且,當地的戍卒多少和也那些盜匪沾親帶故的,城內也有不少盜匪的眼線,前腳剿匪命令一下,後腳所有人就撤得無影無蹤或是裝成了普通百姓的模樣,剿匪多年也未曾成功。
好不容易燕丹加入了墨家,得到了墨家的扶持,派出了不少遊俠入燕清理匪患。
相比於只知道戰場廝殺的軍卒,有時候這些遊俠更熟悉這些盜匪們的作戰方式,剿匪的過程十分順利。
其實燕國的土地並不貧瘠,當初的燕國巔峰時期可是有過“粟支十年”的儲備糧的。
燕國有著海量的鐵礦,鐵質農具的遍及,以及糞田法和壟作耕法這兩種先進的農業技術,土地的平均產量實際上遠超中原諸國,但受限於人口稀薄的原因,總產量太低。
再加上燕王喜在鄗代之戰送的人頭,燕國本就人口稀薄,這些青壯的損失使得土地荒廢,國力日漸衰微。
燕丹通過墨家的名聲,為燕國招來了不少他國的士子和流民,一定程度上補充了燕國缺乏士子和人口的問題。
再加上墨家為燕國進行了各種工程的興修,由墨家提供技術,燕國提供原材料和僅僅成本價的錢財作為請墨家相助的報酬,墨家還自掏腰包雇傭當地的燕人,以修建水渠、水車、道路、館驛等公共工程的形式為當地的燕人提供了一份工作。
但一切都隨著燕丹與墨家的決裂而消失了,墨家撤走了一切支持,燕國又重新回到了匪患頻發、國弱民窮的境況,燕丹也被盛怒的燕王喜當眾斥責,並且罰他留在太子府閉門思過三月。
太子府中
一身粗布麻衣的鞠武步入了後院,卻發現燕丹滿面愁容地站在池塘邊,目光向西眺望,滿面憂愁。
“丹。”
燕丹聽到聲音微微一怔,旋即反應過來是他的老師鞠武,連忙轉身行禮。
鞠武是燕國的太傅,也就是專門教導燕丹的老師。
如今燕丹被禁足在府,又聽聞趙國主動攻打燕國,而燕王喜則是向秦國求援,如今秦趙之間又將爆發大戰。
燕丹有心想要探查具體情況,但如今他的府邸只有門客和太傅鞠武才能自由出入,門客們也只能打探到許多民間的情報和流言,廟堂裡的那些準確情報,以及燕王喜和群臣的決議,只能通過他的老師鞠武來得知。
“老師,如今局勢如何?”
燕丹也沒有和鞠武客套,二人相識多年,鞠武是看著燕丹長大的,與燕丹的關系還是頗為深厚的,故而在這種私下場合,他也沒有向燕丹行禮。
“秦國發兵四十萬,王齮、王翦、張機以及一眾名將齊出,應該是要趁勢滅趙。”
燕丹深吸了一口氣,秦國的國力難道真的強大到了可以隨意出動四十萬大軍了麽?
“父王的意見呢?”
鞠武歎了口氣:“大王想坐收漁利,趁著秦趙血拚攻打趙國。”
燕丹心中一片駭然,秦燕是有盟約,但若是讓秦國滅了趙國,那麽燕國這個盟友,還有存在的必要麽?
當年二人一同在趙為質時,讀到齊秦互相尊彼此為帝的故事,心潮澎湃。
那時的他,認為嬴政成為秦王,他成為燕王,屆時秦燕平分天下,會盟互帝,成就這萬世之基,那會是多麽偉大的功業。
然而,現在看來,那只會是一個夢想。
燕國依舊如此羸弱,而本就強悍的秦國還吞並了韓國,將魏國牢牢封鎖在魏長城之中,又結交了楚國,齊王建也親自入秦為嬴政祝賀,秦燕兩國的差距太大了。
屆時的嬴政,會容許燕國的存在麽?
“父王愚昧啊!唇亡齒寒,絕不能讓秦人滅了趙國!”
鞠武看著眼前重新振作起來的弟子,輕撫長髯,露出滿意的笑容。
敗而不餒,這是一個合格的君王所必須具備的特質。
但對於燕丹對燕王喜的評價,心中暗暗生出一絲感歎。
可憐天下父母心。
恐怕誰也無法明白,燕王喜對於燕丹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否則也不必請求他來擔任太傅,承擔教導燕丹的責任了。
其實燕丹摻和墨家的事情,背叛宗門和師長,雖然天下人都指責燕丹,但同樣作為燕丹的師長的他,並不在乎。
有利可圖為何不圖?
燕王喜也不覺得燕丹的行為有何不妥。
對於燕丹也有著很高的期望值,他下旨斥責燕丹,並讓燕丹閉門思過三個月,真的算是很嚴厲的處罰麽?
這不過是做給墨家和其他諸子百家以及天下士子們看的罷了,以這種看似嚴厲的處罰堵住他們的嘴。
而實際上呢?
燕丹依舊是太子,門客也沒有被遣散,他這個太子府依舊可以自由出入太子府為燕丹提供廟堂上的消息。
甚至於燕丹依舊可以通過他來向廟堂上太子系的官員們下達命令,一樣可以參與朝政。
燕王喜對燕丹的不滿,只是燕丹甚至沒有摸清墨家內部的情況就貿然對六指黑俠發難,不滿的是燕丹的衝動和冒失。
這都是不成熟的表現。
作為一位儲君,是絕不能衝動冒失的,對於這一點,燕王喜自己就深有感觸,所以不希望兒子重蹈自己的覆轍。
因此,他這些年來,放任雁春君的行為,除了看重雁春君的軍事才能,便是想拿自己的親弟弟作為燕丹這個親兒子的磨刀石。
世上有怎麽會有人偏愛親弟弟勝過偏愛自己的兒子呢?
若非燕王喜暗中使力,以燕丹前些年那種不成熟的手段,麾下勢力早就被雁春君吞並了。
但也許是依舊未曾娶妻也未曾生子的緣故,燕丹顯然並不能明白燕王喜的一片苦心。
若非燕王喜不希望他告訴燕丹,他真想告訴燕丹,你的父親可能不是一位好國君,卻是一位好父親。
“也許該給丹物色一位太子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