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代軍倒戈,張機南下
一襲黑色甲胄,內襯黑色勁服,一頂爵弁,張機緩緩地走出了營帳。
秦軍之中並不是很流行戴頭盔,秦軍一般不會給普通步卒以及伍長、什長以及屯長配發頭盔,即便是百人將也少有佩戴頭盔的。
倒不都是後世流傳的秦軍驍勇不懼死,一心都是戰功,覺得頭盔礙事。
說到底,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能給家人提供的也就是一份撫恤金罷了,難道真的會有兵士認為頭盔礙事麽?
這不過是秦軍高層因為匱乏材料而鼓吹的說法罷了。
秦國雖然有著兩個天府之國,但卻缺乏鐵礦,戰國七雄其余六個國家的鐵礦數量都遠勝秦國,燕國的鐵礦是戰國七雄中數量最為雄厚的,擁有包括燕下都鐵礦、鞍山鐵礦等數座大型鐵礦,其次便是擁有銅綠山等諸多鐵礦的楚國,而後是擁有鄲邯、棠溪、宛等鐵礦的趙國、擁有宜陽鐵礦的韓國以及擁有安陽、山陽、安邑鐵礦的魏國。
郭開所在的郭氏一族,從前便是以通過掌握趙國的鐵業發家致富的巨富郭縱的後代,憑借著這一優勢郭氏一族才漸漸進入了趙國朝堂,否則郭開再諂媚、再忠心,也不至於坐到外相一職,其受趙王偃看重的除了忠心便是郭開背後郭氏一族所掌握的銅鐵礦山資源。
就連看似偏居東方的齊國,其都城臨淄附近還有華夏冶鐵之源的鐵冶村,附近有著一座名為黑鐵山的露天鐵礦場,直至兩千多年後,這裡的鐵礦依舊源源不斷,只不過是從采集露天鐵礦改為了地下采礦。
當然,秦國的土地上其實也有著許多未曾發現的鐵礦,但受限於勘探技術和采礦技術,秦國或是未曾發現,或是無法采集這些鐵礦,就連銅礦也並不是很充足。
故而哪怕是佩戴頭盔,中層軍官和少數高層軍官的頭盔多是皮盔,直到秦國奪取了韓國的宜陽鐵礦、魏國的安邑鐵礦等各國多座銅鐵礦山,秦軍的銅鐵才漸漸實現了自給自足甚至還有對外輸出的余地,但數百年來不戴頭盔的習慣卻逐漸深入骨髓,一時難改。
“將軍!”
“將軍!”
張機從縣衙中走出,一路上所遇秦軍將士一改前些時日那種心底暗暗生怨卻懾於張機的威壓而頗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模樣,無不面帶喜色,不少人甚至面露慚愧之色。
張機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卻見一輛輛小型糧車已然從西門處駛入城內,糧車後還跟著數百頭牛羊豚,悉數送往了府庫所在之處。
見此,張機也大概有數了,想來是翡翠虎、隴西李氏和北地烏氏家運送的糧草牲畜到了,而且這應該只是一部分。
按照田蜜的說法,光是供秦軍食用的牛羊豚就數千頭,還不算拉車的馱馬、驢子以及老牛,糧草更是有數十萬石,絕對能夠徹底解決這裡的糧荒了。
還不待張機去細細查問這一批糧食和牲畜的具體數量,兵長史楊樛和行軍主簿程邈便一同來到了張機的面前,俯身行禮。
二人臉上面露紅光,完全不亞於此刻的張機,若不是聽說二人天不亮便起來忙活兩千名代地邊軍歸家探望事宜和接收糧草事宜,張機都以為這倆人昨夜也去哪風流快活了。
“將軍真天人也!”
程邈上來就將張機誇為天人,雖然這種讚譽詞在這個時代也算是常用詞,但誇讚者若非是對被誇讚者打心底裡敬服,絕不會用如此讚譽詞,因此這一下誇得張機都有些懵。
“在下本以為將軍危急之中想出此策收攬代地民心,卻不想將軍竟是未雨綢繆,將趙國群臣以及代地邊軍算計至此,實在是令我感佩不已。”
“啊?程主簿在說什麽?”
張機是真沒明白程邈在誇他什麽,他怎麽就未雨綢繆了?怎麽就算計至此了,搞得他好像什麽老謀深算的陰謀家一樣。
楊樛撫了撫頜下須髯,向來沉著的他也難掩臉上的喜悅之情和敬佩之色:“將軍,今日一早,我就和程長史分析出了將軍的謀劃,先離間李牧和代地邊軍,斷其臂膀,而後離間趙國群臣與代地邊軍斷其糧秣,再以家書和糧食收代地邊軍之心,平白得一驍勇之師。”
楊樛面色漲紅,說話間雙臂揮舞著,仿佛已經認定了這都是張機的謀劃。
“此消彼長之下,不僅我等可立下納降代地邊軍之大功,如今將軍所備之糧秣又至,甚至足夠這兩支大軍即刻南下直取鄲邯!”
“如此環環相扣,讓某想起了蕞城之戰,將軍請君入甕而後以策反燕軍斷龐煖將軍後路之策。”
楊樛越說越激動,就好像這些“計策”都是他親眼看著張機安排實施的一般,周圍一眾秦軍將士也群情激憤。
原來自家將軍早就安排了糧草供給,而且還有大量牲畜作為肉食,可他們竟然還私底下埋怨將軍,認為將軍過於偏袒代人。
“將軍,我等鼠目寸光,向將軍賠罪!”
一聲聲不同話語的賠罪聲在張機耳邊回蕩著,聲音雜亂不堪,顯然並非有組織的事先安排,而是發自內心地自發賠罪。
只是張機沉默了,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解釋。
他都不明白自己什麽時候立下了智計深遠的人設了,但看這模樣,無論自己怎麽解釋估計都沒用。
從代地邊軍與李牧和趙國群臣的決裂到現在一切都是湊巧?就連收攬代地百姓的民心也是臨時起意,唯一的人為因素是家裡有賢內助替他解決了糧餉問題?
這種話說出去恐怕都沒人信,這些秦軍將士似乎已經有些對張機過於信任了,甚至有些迷信,類似於當年哪怕武安君白起麾下將士受挫敗退,從敗退的將士到其余兄弟部隊都會認為武安君是詐敗,是為了誘敵深入圍而殲之。
思慮再三,張機只能昧著良心含淚接下了這頂智計深遠的帽子,承認了一切都是他的謀劃。
倒不是張機真的貪圖功勞,而是為了鼓舞秦軍士氣。
不可否認,隨著張機昧著良心貪下了這一切都來源於巧合的功勞後,秦軍將士們的士氣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暴漲。
……
得到了充足的糧草補給以及數千頭牛羊豚的肉食補充後,張機和楊樛、程邈三人也徹底放下了對於招降十余萬代地邊軍的最後一絲擔憂。
畢竟招降容易,納降難。
當年若是秦國有充足的糧草,又怎麽會不得不盡數坑殺趙國降軍。
好在這一批糧草和肉食的及時援助,令張機解決了這一後顧之憂,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代地邊軍歸心,以及商談正式的歸降條件。
而這一切的進展也十分順利,在得知是秦軍不僅秋毫無犯,還供給代郡百姓糧草渡過糧荒,並且家中的生活過得比以往還要好些,兩千名被送入代郡歸家探親的代地邊軍也基本上歸心了。
代人抵抗了趙國廟堂數百年,但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
代人難以接受自己的代王被趙無恤以酒宴暗殺的手段殺死並滅國,始終在反抗趙國廟堂的統治。
但歷代趙王又何嘗不是因為心有所愧,因心虛而擔憂代人反叛,不斷剝削代人,不信任代人,才引起了代人更加激烈的反抗。
若是趙人誠心相待,哪有什麽抵抗能持續數百年,還能讓趙武靈王時期崛起的趙國中道崩殂?
不管秦軍從前如何,但如今為了解決代郡百姓的糧荒,秦軍切切實實地挪用了自己的軍糧,寧可自己少吃也要接濟代地百姓,接濟他們的家鄉父老。
無論如何,這份一視同仁的誠心,代郡的數十萬百姓以及那十余萬代地邊軍感受到了。
七日後,十余萬代地邊軍脫下甲胄,扔下手中兵戈,站在了濁鹿城前,向秦軍投降。
張機根據代地邊軍之中的名冊,令人清點人數,分發糧食,並讓秦軍為代地邊軍修繕營帳,將軍中多余的棉衣先拿出來供給代地邊軍。
根據清查,這支代地邊軍連同戰兵和輔兵,原先共有十五萬三千七百五十八人,從鄲邯出發至代郡,一路上凍餒而死者大約有六千七百九十人,路途中逃亡者一萬四千八百一十七人。
攻打濁鹿城戰死者,兩萬六千五百四十五人,算上輔兵還剩下十萬零五千六百零六人。
這剩下的十萬人,張機除去了年齡在十六歲以下和五十五歲以上者,還剩下七萬九千人。
隨後暫時剔除了因饑餓而傷了身體,無法在半月內恢復戰鬥力的士卒,以及不願為秦軍效力或是想歸家之人,還剩下了六萬八千人。
隨後剩余的這六萬八千人裡,張機又令籍貫或是家小在雲中郡、雁門郡的士卒出列。
由於不少家鄉是雲中郡和雁門郡的士卒已經早早便算在了不想為秦軍效力以及想歸家的行列之中,所以經過這一輪帥選後,倒是剩下五萬兩千人。
張機遣散了五萬兩千人以外的代地邊軍,因為年齡問題而被遣散的士卒,年幼者可以等待十六歲以後再報名參軍,年老者不再入伍。
因饑餓而傷身且半月內無法恢復身體的,由秦軍供養在軍營中,給予湯藥糧食,再按照標準決定去留。
不願為秦軍效力之人,張機希望他們回鄉後可以安分守己,將秦軍的仁義之舉告知鄉裡,並希望其中籍貫為雲中郡、雁門郡的士卒能夠說服家鄉的同袍降秦。
隨著張機的仁義之舉在代地流傳,以及那些代地邊軍降兵切身的描述與感激,尤其是他們描述李牧如何放棄代地軍民,趙國群臣如何斷了他們的糧草補給,雲中郡和雁門郡各縣各城的縣令也都接連選擇了歸降,兩郡近乎是傳檄而定。
也幸好翡翠虎、北地烏氏家和隴西李氏送來的糧秣牲畜充足,否則張機一時半會還真不敢接受雲中郡和雁門郡的歸降。
大軍休整了半個月後,原先許多不願為秦軍效力或是想要歸家的代地邊軍也重新返回了軍隊,加上原本的五萬兩千人,共計八萬七千人,並且作為代地邊軍之中的佼佼者的趙邊騎大多都回歸了。
張機在校場上檢閱著這隻腰佩胡刀,身穿胡服,擅長騎射,模仿草原諸胡勇士建立的趙邊騎頗為滿意。
半個多月的休養和飽餐下,代地邊軍已經恢復了戰鬥力,而趙邊騎更是如此。
一支精銳是有著自己的威壓和氣勢的,趙邊騎那飽滿的精氣神,那整齊的隊列和沉默時向外溢散著的戰意與威勢,令眾將眼冒金光,紛紛向張機請命,想要搶到這樣一支前不久還被他們當作大敵的精銳的指揮權。
張機開始越來越期待了,當鄲邯的趙國群臣看見原本趙國聞名天下的趙邊騎手持兵刃殺向他們的時候,他們的臉上該是一副何等精彩的表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