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街頭，冷空氣肆虐，打著圈落下的樹葉路過不同行人的腳邊。

  行人說話時都吞吐著霧氣，有小孩兒故意哈著氣哈哈大笑，在父母身邊繞來繞去地跑。

  鍾九音和晏丞並行在玉岩路上，沒說話。

  玉岩路前面一公裡左右，就是環城娛樂所屬大樓。

  兩年前她從這裡匆匆走過，心懷期待地進了環城娛樂，簽約出道正式成為一名演員。

  也是從那天開始，她陷入別人的嫉妒漩渦，差點走不出來。

  鍾九音四處張望著，她對這裡並不熟悉，如果不是晏丞和封晴一次次提起，她估計都不記得，那天她從這裡路過救了一個人的事了。

  “帶我來這裡幹什麽？你說要把不好的記憶替換成好的，那現在是要重新暈一次再讓我做選擇嗎？還是等我救了你後你立馬睜開眼看清楚我？”

  那不就和當街演戲一樣？好尷尬。

  晏丞搖頭：“只是來看一看。”

  然後指著斜右方一棟老舊電影院大樓下說：“就是那裡，一家便利店外面，路邊有棵銀杏樹。”

  鍾九音點點頭，跟著走過去。

  她心裡不算平靜，比起過去的那個出租房，這裡更像是她的“自殺現場”，所有的事都是從這裡開始的。

  雖然不熟悉，但她真有點排斥這裡的一草一木，便利店，銀杏樹，路邊隨時會暈倒的路人，身後偷窺她的封晴…

  “滴滴——”有機動車開到了自行車道上，喇叭聲嚇她一跳。

  晏丞把她拉到路的裡側，手卻沒松開，說：“後面可能有狗仔。”

  “有狗仔你還拉著我？”她回過神，抖抖手示意他放開，扭頭看了眼身後。

  “沒事，反正該上的熱搜已經上了。”他說的是這幾天他們跑劇組跑出版社，被人發到網上的消息。

  就算有工作室在幫忙壓消息，也耐不住他們倆本來就是自帶熱度的人，兩個人湊一起乾點不正常的事，那就是熱上加熱，消息撤都撤不下來。

  鍾九音這幾天除了跟著跑來跑去，其他時間都在進行自我心理梳理，沒上網看具體消息。

  但她能肯定，今天狗仔要是拍到實錘照片，網上還要更鬧騰一點。

  所以她又抖了抖手：“重點是這個嗎？已經上過熱搜又不是你胡作非為的借口。”

  “胡作非為會不會太誇張了？我只是，想牽你的手。”

  “這還不夠胡作非為？我們還是分手狀態。”

  “所以原諒我好久沒牽過你的手，有點忍不住。”

  “……花言巧語。”

  他們都看著前面的路，沒有任何對視，說話卻像緊緊凝視著彼此。明明在討論牽手的事，說來說去沒談論出結果，手還繼續牽著。

  走過一個路口，距離那棵銀杏樹只有一兩百米了。

  晏丞又開口說：“我那天從這裡走過，差點被一輛電動車撞到。本來那時候就有點不舒服了，還想過要不要就在這裡停下買點東西吃，順便讓徐姐來接我。”

  “但不知道為什麽，又往前走了會兒，走過路口，才暈倒在那裡。”

  如果沒有多走幾步，就不會和鍾九音碰到，而是暈倒在路口另一邊。

  或許那時候的鍾九音會發現，路邊有一堆人圍著鬧哄哄的，但因為急著去環城娛樂簽約，大概率不會停留下來多看一眼。

  鍾九音看著前面，想象著當初兩個人相遇的路線，然後深呼吸一下，沒什麽情緒地說：
  “其實在簽約之前，我就提前來踩過路線，保證那天不遲到。從我們學校到這裡，最近的地鐵口在那邊——”

  她指著左前方的地鐵C口。

  “但是我和封晴一起，在地鐵上討論了很久，太緊張了，她斬釘截鐵說是從D口出來，我也沒看，就跟著出來了。”

  所以真的是躲不過的緣分，就這麽撞到了一起。

  說起來也是封晴撮合的，後面封晴半路說有個東西掉了，讓她先去公司幫忙拖延點時間，結果是回去確定是不是晏丞去了。

  太巧了，兩件小概率的事撞到一起，少了哪一環都碰不到。

  晏丞緊了緊握住她的手，輕聲說：“我很幸運。”

  對她來說卻算不上幸運。

  但她不想再這麽自我暗示那是個絕對的不幸，於是又調整心情問：“你當時怎麽會低血糖那麽嚴重？”

  晏丞說：“那段時間拍一部懸疑電影，要扮演一個精神不太正常的胃癌患者，身材要非常瘦，還得萎靡不振。我怕自己演不出那種感覺，就用節食和熬夜來還原那種真實狀態。”

  “瀕臨猝死邊緣的狀態？節食又不是厭食，餓成那樣我以為你突發什麽疾病。”

  鍾九音當時還在心裡糾結過，是日行一善直接把人送進醫院，還是把人托付給別的好人，自己去公司簽約。

  然後她選了後者。

  他們倆都想到這一點，晏丞說：“我當時也沒想到會暈得那麽嚴重，連你長什麽樣子都看不清。恰好你也沒注意我口罩下長什麽樣子，而是急著去環城娛樂。”

  說是有緣，卻偏偏沒有有緣到底，造成了後面兩年的陰差陽錯。

  說著話，他們走到了那棵樹下。

  這裡一排都是銀杏樹，枝椏能伸到影城的二樓。

  因為是冬天，葉子全黃了，一半脫落鋪在地面，另一半經寒風一揚，也打著旋兒往下飄，很漂亮，有幾個學生穿著漢服鬥篷在盡頭拍照，歡聲笑語很熱鬧。

  鍾九音仰頭看著空中飄飄搖搖的銀杏葉，沒說話，長發被風撩動，吹到前面，被她輕輕勾到耳後。

  晏丞撿走掉進她帽子裡的一片葉子，走到她身邊一起看著，說：“當初沒能親口跟你說聲謝謝，現在補上。”

  “其實沒有我也有別人，路過的人看見你暈倒也不會坐視不管。而且我只是把你扶起來帶進了便利店而已。”

  她眼裡只看得見天邊的雲和飄落的銀杏葉，回答的聲音像在高空飛過的飛機下的遙遠對話，說話時有些耳鳴。

  晏丞：“不，樹下有方方正正的水泥框，如果你當時沒扶住我，我自己正面倒下去，可能會撞到眼睛，鼻子。如果你沒有留下錢給便利店的人……對了，那張錢我還留著。”

  她忽然有點想笑，終於轉過去看著他：“留著幹什麽？當傳家寶嗎？”

  “如果你同意，當傳家寶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