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吳淑芳帶著石松一家四口來了東市。

  周石松兩口子個子都不高，瘦巴巴的，一頭枯草般的頭髮，身上的衣服雖說破舊點，倒也洗得乾乾淨淨的。

  兩個孩子瘦的像過大饑荒那幾年的娃一樣，躲在父母后面不敢看人。

  吳淑芳感激的說：“淑芬，往後就麻煩你了。”

  “大姐，你外道了。”吳淑芬看著年紀輕輕頭髮就白了一半的周石松，心裡有些發酸，“來了就好，快坐下，先吃點東西。”

  周石松拉著拘謹的李小鳳衝吳淑芬行禮：“多謝二姨。”

  吳淑芬嗔怪的看著他：“自己二姨還謝啥子。”

  張秀清和趙小慧給幾人舀了豆花飯，紅燒肥腸，燉豬蹄，還有蒸菜，兩個孩子看到桌上的飯菜不停咽著口水。

  周石松兩口子看著這一切，興奮又不安，覺得城裡真好，比大石橋公社好多了，他們穿的好，還騎著自行車，連汽車都比鎮上多。

  他們這樣的山裡人，來城裡真的能找到飯吃嗎？真的能養活兩個孩子？還有每月給丈母娘，老丈人的五塊錢能掙到嗎？
  桌上的飯菜真香，他們過年也沒吃過這樣的白米飯。

  兩口子忐忑不安的看了吳淑芳一眼，見她牽著兩個孩子坐到凳上，兩人跟著拘謹的坐了下去。

  “大姐，石松、小鳳，你們慢慢吃，吃了不夠後廚還有。”吳淑芬說罷帶著兩個兒媳婦走到一旁，省得幾人放不開。

  吳淑芳把飯遞給兩個孫子，“吃吧，你二姨婆他們還有事要忙。”

  “曉得了。”兩個孩子低聲應道。

  一大盆飯菜幾人吃的乾乾淨淨，吃飽喝足後，兩個孩子一臉滿足的依偎在吳淑芳身邊。

  李小鳳搶著幫忙收拾碗筷，周石松也幫著抹桌子，掃地。

  張秀清和趙小慧笑著把東西端後廚了，兩人才紅著臉坐下，抱起兩個孩子。

  吳淑芬不好意思的看著吳淑芳：“大姐，不確定你們到底能不能來，就沒去找小蘭叔奶說租房的事，等長有來了，我就讓他去找小蘭去。”

  “我曉得，當時我也不確定能不能把他們帶出來。”吳淑芳感激的看著她：“淑芬，給你們添麻煩了。”

  吳淑芬笑著搖頭，看著拘謹的坐在那石松兩口子：“出來了就好，只要勤快，好好乾，就有一碗飯吃。”

  周石松抬頭，擔心的看著她：“二姨，我們來這真的能行？”

  李小鳳也抬頭看著她。

  “怎就不行？”吳淑芬微笑著說，“你看你二姨，還有兩個表嫂，我們不也是從山裡出來的！我們也有一雙手。”

  “我們和城裡人比起來，除了書沒他們讀的多以外，他們有的我們也有，可我們比他們更能吃苦。”

  “我們除了會種地，別的都不會，我媽說讓我們出來賣吃的，我們做菜也不好吃……”周石松的聲音愈來愈小，到後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覺得自己一家和二姨家的表兄、表妹根本就不能比，他對來這討飯吃沒有一點信心。

  可留在家種地，丈母娘太凶，老婆又太軟弱，他擔心繼續留在石山嶺，就算分了家他們也過不安生。

  吳淑芬笑道：“你表妹夫給國梁、國棟在服裝廠那邊的巷子裡找了個攤子，打算賣油炸洋芋，還有豆腐乾，臭豆腐……”

  “他們也剛開始做沒兩天，生意還不錯。你們願意的話，就先去跟著他們做幾天，幫著削削洋芋皮乾點雜貨，試試看看能不能行？”

  周石松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多謝二姨，我們願意去試試。”

  吳淑芬欣慰的看著他：“好，你們先坐一會兒，等你姨父來了，讓他帶你們去樂興洗洗，好好睡一覺。”

  “好。”周石松抱著吃飽後就想睡覺的兒子，李小鳳抱著女兒去了後院。

  張秀清讓一家子去庫房那張床睡了。

  吳淑芳見兒子、兒媳婦走了，才氣呼呼的說道：“我本來想，回去就和李家那老虔婆鬧個人仰馬翻，想著小蘭說的話，又忍氣找了李家族老、舅家，周家族老、還有兩家大隊的大隊長說事。

  老二和小鳳把這些年家裡的情況和大夥兒說了，說不願再幫著養出嫁了的姐妹，提出分家。

  李婆子不同意，說她招上門女婿就為了他們老了不能動了，有人端茶倒水伺候他們老倆口，想分家除非他們死。

  老二說不分家可以，家裡的東西以後給他們兩口子自己管，李婆子不能再把家裡的東西，大包小包的給兩個妹妹。

  李老婆子說她家的東西，她願意給哪個就給哪個，說老二是她家的上門女婿，李家輪不到他來當家作主。

  李小鳳見她蠻不講理，也算硬氣了一次，當著族老和大隊長問李婆子，她到底是不是她親女兒？問她為啥這麽偏心？
  問她既然覺得妹妹好，為啥不留她們在家招上門女婿，孝敬他們？說石松是上門女婿不是李家人，兩個孩子姓李總是李家人吧！為啥沒看到兩老對兩個孩子好點？

  這些年，她和石松在兩老跟前端茶倒水，給他們洗衣做飯，從沒聽他們說過一聲好，經常在外面說他們忤逆不孝。

  他們累死累活養的雞鴨、牲畜，李婆子賣了錢，從來沒給兩個孩子做過一件衣服，一雙鞋子。做的新衣新鞋都給兩個妹妹的孩子留著。

  李家族老和舅家都說李婆子這樣的做法不對，讓李婆子要麽把家交給小鳳當，要麽分家，讓他們自己過自己的日子。

  李婆子說分家可以，不分房子給小鳳和石松，每個月給還要給他們十塊錢的養老錢，一個季度給一次，不然就不準他們離開李家，出來討生活。

  族老和隊長，小鳳的舅家都驚呆了，說一年一百二十塊錢的養老錢，整個石山嶺都沒聽說過。最多的一年才三十六塊錢。

  後來好說歹說，才同意每年給六十塊錢。

  李婆子要兩人立馬把一季度的養老錢給了，石松和小鳳身無分文，還是我幫著墊了一季度的養老錢。分了宅基地，找隊長開了介紹信，才把他們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