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那人在他背後嗤笑道:“怎麽?你現在連碗餛飩都吃不起了?要不你跟我說兩句好話,看在同鄉的份上,我還能請你吃一碗。”
傅為格停下腳步,並不回頭,只是道:“我不懂你那些什麽理想,我只知道,那些喊得震天的響的口號,不如讓我家裡人填飽肚子。”
他說:“你看不起我,我知道。你笑我吃不起十文錢的餛飩,但我知道,我省下來的錢寄回去,至少可以讓我的父母妻兒過得好一些。也算是盡了我的本分。”
那人上前拉住他:“你憑什麽看不起我,你一個月在翰林院,又能有幾錢銀子?我劫富濟貧一次,就能抵你幾十年。”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傅為格吃了東西,那點兒熱氣進入了肚子裡,仿佛連帶的,他身上也熱乎了起來。
他說:“至少我問心無愧。”
“至少我養活了我一家妻兒老小。”
“至少我說話不用壓低聲音。”
“你就當清廷的狗吧。”那人惡狠狠的,低聲的說。
傅為格不想和他吵:“二柱啊,你回家看看李嬸子吧,她因為你離家出走,已經哭瞎了眼。”
說完,他掙脫了李二柱,往翰林院走去。
李二柱拉住他:“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歎了一口氣,把李二柱拉到邊上,道:“就是我說的那個意思。你乾的事,說好聽點兒叫劫富濟貧,說難聽點不就叫偷搶嗎。”
“你啊,你們那些人啊,有些連自己爹娘都不管,你們是真的在反清複明嗎?還是只是喊出來的口號,只為了給自己殺人放火、偷盜搶劫找借口。”
“你,你知道……”李二柱說不出話。
“劫富濟貧……能是什麽好人。”
傅為格推開他:“我是清廷的狗,你們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傅為格整了整衣袖,回去了。
第二日,翰林院的學士說起了康熙在廣招天下,尋求治天花一事。
傅為格略微思索後,還是寫了折子,懇請翰林院掌院學士轉交上去。
因是有關治天花的法子,翰林院掌院學士並不為難,果真轉了上去。
上午轉交的,下午康熙就宣他入宮。
他行完禮之後,就老老實實的站在那裡。
康熙道:“說吧,你有什麽法子。”
“民間有種痘之術,稱為“人痘法”。用以毒攻毒的辦法,將得天花的病人膿包裡面的膿液,提取出一定的量,再放進沒得過天花的人體內,那人如果熬過去了,以後就不會得天花了。”
康熙道:“太子已經得天花了,能用此法嗎。”
傅為格詳細道:“那些用了“人痘法”的人,他們會得天花,只是症狀會比正常感染的天花要輕很多。這次感染之後,他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得了。這是臣老家常用的法子。”
“如果有人得了天花,也可以用這樣的法子減輕病症。”
“用這法子,死的人多嗎?”康熙略微沉思之後問道。
“普通染了天花,九死一生。”傅為格想了想,“而用此法,十個人至少能活七八個。”
康熙聽完後,讓梁九功叫來了禦醫,詢問他們此法是否可行。
李太醫略微沉思之後,道:“臣曾在一本醫書中見過這樣的法子,但是臣從未這樣治過天花病人。”
“有法子,沒治過……”康熙沉思著。
很快他就打定了主意,甚至帶了一點一往無前的氣勢:“朕命你們輔佐他,盡快的將“人痘法”研製出來。一切所需盡管使用。治病為先。”
傅為格行禮道:“臣領旨,但此法需要許多的人用來培養“人痘”,還請皇上答應。”
“事且從急。”
傅為格領命下去了,和各位太醫邊走邊商量如何去做。
梁九功進來道:“烏雅姑娘一切如常,並無大礙。”
“讓她這些日子暫時不要出來,等這件事結束後再說。”
“是。”
康熙想了想,道:“你告訴她,孩子很好。”
梁九功應了。
梁九功頓了頓道:“他們能治太子的病嗎?”
“生死禍福,哪是人能夠決定的。”康熙看著奏折,微微搖頭,“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他近乎自言自語:“就算太子不幸過世。他們的法子一旦成功,就可以讓更多的人不再飽受天花之苦。為此也應該去試一試。”
梁九功在短暫的沉默之後道:“因為太子感染天花,我見他們都有些惶惶。”
康熙想了想道:“從明日起,朝會暫休,各部院衙門的奏章全部送到內閣。各宮不得出行,每日飲食及其他,由固定人上門發放領取。”
康熙沉思後,又道:“你去佟貴妃那裡走一趟,讓她萬要顧好那個孩子。”
梁九功低頭答應:“是。”
梁九功下去吩咐人了。
康熙在那裡坐了許久,最後帶上面罩,前往太子所在的偏殿。
因為康熙早年間感染過天花,所以他接觸染了天花的太子,並沒有什麽問題。
然而國不可一日無主,群臣跪請康熙上朝,莫要因為太子而將家國置於不顧。
梁九功傳達康熙命令:“太子乃一國儲君現誠危難之機,群臣應當勉力,現有一“人痘法”,急需群臣策力,不知是否有大臣願意以身試“法”。”
群臣退縮,乾跪不語。
另一邊,傅為格帶著太醫,選了三十名十六歲以下沒有得過天花的宮女,對她們吹入了痘痂粉。
一層又一層的試驗。
康熙日夜陪在保成身邊,並不批閱奏折,貼身照料,擦臉喂水,擦拭身體。
嬤嬤們已經被他趕了出去,隻用每日定時定點送藥送水送飯。
康熙在很多時候會恍惚覺得,躺在床上的,正是多年前的他自己。
而他是原本那個,也許會來照顧他,但是最終選擇了自己愛侶的愛新覺羅.福臨。
可他想,也許就算沒有董鄂妃,他的皇父也不會來照顧他。
因為……
他的皇父並不愛他。
可是,比起恨自己的親生父親,恨一個跟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人,來得更輕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