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她跪地,行莊重的大禮,道:“奴才為胤禔而來。”
康熙驅散伺候的人。
他倚在床上,看著她,冷聲道:“為他而來?他有你這樣的額娘,可真是他的幸運。”
他的話,透著一股陰陽怪氣。
惠妃看向康熙:“奴才不懂皇上的意思。”
“當年胤礽得天花,和胤禔如今巫術鎮魘胤礽,還真是同一個手筆。”康熙冷漠道,“胤禔需要額娘,加之胤礽未死,我也就沒管你。看在你這些年頗為老實,掌管六宮也算辛苦,不與你計較。也容你在孝昭皇后故去後,照顧胤禔。”
他高高在上道:“卻不料,你狼子野心。”
他冰冷的指責道:“若沒有你的再三慫恿,胤禔又怎會做出奪位爭嫡,傷兄害弟,巫蠱鎮魘這些事來。”
“你瞧瞧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聽著這些指責,惠妃怒火中燒,眼中寫滿了憎恨:“皇上既然知道這些,要真怕胤禔走到如今,當年就該一條白綾勒死我。何苦忍我這些年!”
她字字句句泣血:“我為胤禔打算,如今倒成了我的罪過!”
康熙沉默不語。
他幼年失父喪母,便不忍自己的孩子淪落到如此地步。
是以,他容忍了惠妃。
是以,即便他不喜九公主喜寶,也容忍袁青青活著。
是以,他對於失母的太子、胤禩、胤祥多有憐惜。
惠妃看著他,滿目失望。從一開始,她就不該對他有任何希望。
她起身,整理好吉服褶皺。
她已經沒什麽指望了。
兒子要沒了,她的夫君,也早知她當年做下的孽障。
她什麽都沒了。
她冰冷的說這話,像是在指責,又像是在傾訴她這些年的怨恨。
她恨聲道:“我不服,我就是不服!憑什麽!因為她出身比我高貴,所以即便我比她先生下兒子。也是她的兒子做太子。”
她罵道:“賊老天,我不服,憑什麽我給別人做奴才,我的兒子!孫子!也要給別人做奴才。”
她哭泣著,哀憐著,悲痛著,自言自語道:“我只是不想讓我的兒子再給別人當奴才了。”
康熙並不吃她這一套,冷聲道:“你恨的不是你世世代代要給我做奴才。你是恨你不能做主子,做所有人的主子。”
惠妃的心思被他戳穿,赤著攤開在兩人面前。
他說的的確是對的。
惠妃在那一瞬間有被人拆穿的惱羞成怒:“你不也一樣!高高在上的做著主子,滿嘴仁義道德,指責所有人。”
“所以咱兩誰都不無辜。”康熙冷漠道,“收起你的這幅做派。”
惠妃冷笑道:“我知道我說不過你,我也自不是什麽宜妃、德妃,能讓你聽我的。”
“你想怎麽辦呢?殺了我,殺了胤禔?反正他對你來說,也是個不孝子,殺了也就殺了。殺了吧,都殺了吧。殺了乾淨。”
她大笑著,也不等康熙說話,近乎瘋癲的走回自己的延禧宮。
紫煙默默的跟在她身後。
康熙沉默的看著房門。
等他病情轉輕,於十一月初一,下諭旨,革去胤禔郡王爵位,終生幽禁於府內。
而惠妃因教子無方,自請禁足於延禧宮。
這一年,胤禔三十七歲。
康熙近來心情多有不悅,少走后宮,大多時候只是自己獨自一人待著,偶有畫畫。
烏瑪祿難得清靜,這些日子招著烏拉那拉靜姝見了一面。
靜姝是個溫柔嫻靜的人,為人處事進退得度,烏瑪祿是很喜歡她的。
烏瑪祿叮囑她:“你素日裡沒事兒,可以多來我這裡走走。”
靜姝笑著應下。
烏瑪祿問她:“府中可還安寧?”
靜姝點頭:“妹妹們都是些心善的人,沒什麽不好的。還約著三月三一塊兒踏青上香。”
烏瑪祿微微點頭:“這就好。”
她又問:“老四對你怎麽樣?”
“爺對我很好。”她抿唇笑著,低著頭,頗有些不好意思。
烏瑪祿笑道:“那就好。”
靜姝與她說了些民間的趣事兒。
比如年初廟會頗為熱鬧,只是遇上了拍花子,胤禛叫侍衛救下了被拐幼童。那花子被送去了官府,聽說過些時日會被問斬。
廟會上,他們遇見了幾位皇子,索性一塊兒相聚。
靜姝道:“八福晉屬實貌美,我瞧著都心動。”
烏瑪祿回憶了一下:“我上回見她還是除夕宴,遠遠瞧著,是挺好的。”
她嘀咕著:“你皇父說人狐媚,屬實過了。還不興女子長得姝麗些麽。”
靜姝笑了笑:“我瞧啊,老八這福晉娶得好。除了在坊間留下善妒的名聲外,余下的,樣樣都好。”
烏瑪祿反倒替八福晉說話:“善妒便善妒吧。如你這般的,我隻恐你委屈了自己。”
靜姝一時間眼中酸楚,險些落下淚來,她側過身去,拭了拭淚水。
她笑道:“額娘寬厚,貝勒爺對我十分好,這已是打著燈籠都難得的好事。哪有什麽委屈不委屈的。”
烏瑪祿握著她的手,溫和道:“我的兒,你有什麽隻管跟我說。我替你做主。”
靜姝想了會兒道:“如今天氣漸冷,府中米還有些盈余,我同爺都有些想開粥濟民。隻這當頭,我和爺有些猶豫。”
他們猶豫的,自然是害怕康熙把他們的這次善行,視作邀買人心。
烏瑪祿聞言笑道:“行善何必非要自己去做。你們手下人多,大可以令人隱姓埋名去辦,又或是和寺廟主持商議,以寺廟名義濟粥。”
“行善若是為了挾恩求報,又或是為了讓眾人知曉,又或是為了賺取什麽功德名聲。那便不是真心行善。而是為了自己。”烏瑪祿道:“你們本就不是為了虛名去做的這些事。既然如此,又何必拘泥於外物?”
靜姝仔細想了會兒,道:“倒也是這麽回事。我回去和他商量商量。”
烏瑪祿叫琉璃取來了一些銀錢首飾給她:“你也不必推拒,我也想替他們略進綿力。快收下吧。”
靜姝這才收下。
烏瑪祿留靜姝用了晚膳才離去。
過得幾日,十四的福晉入宮請安,烏瑪祿和她說了會兒話後,給了十四福晉一筆銀票,以作家用。
烏瑪祿道:“田宅地業該置辦的還是要置辦。日子總得過下去。”
十四福晉悵然道:“家中諸事,花銷緊。爺常與八貝勒爺他們聚,每每少不得使銀子。倘若我說上兩句,爺難免心中不悅,少不得同我置氣。”
她低聲道:“這些日子,爺已經不往我那屋走了。”
說起此事,烏瑪祿也無有辦法,她說也說過,勸也勸過,但是胤禎完全不聽。
胤禎打小便是這樣固執的性子,聽不進去別人勸導。也就只有胤禩說話,他才能聽進去幾分。
現如今讓他不要跟胤禩來往,他又怎麽會聽?
烏瑪祿歎了口氣,讓琉璃多去取了些錢財來,交給十四福晉。
她對胤禎府上多有補助。
渾因胤禎不是個過日子的人。
她教她:“他若再向你討錢,你隻說屋裡沒有了,說我也不給你。這些錢你私下去買房置地,先把日子過起來。等府上日子好些了,再說給不給的事。”
十四福晉有些猶豫:“可若他非要不可呢?”
“讓他來找我和他皇父要。”烏瑪祿道,“他若敢對你動手動腳,或是說些不好聽的話。你隻管告訴他,你進宮會告訴我。”
十四福晉忙謝道:“多謝額娘。”
烏瑪祿待這兩個兒媳是一樣的好。隻胤禎不爭氣,她難免多費些心。
等胤禎進宮請安的時候,烏瑪祿冷著臉看他:“你這麽大個人了,幾時能懂事些。”
烏瑪祿勸他:“你四哥少年老成,小小年紀,極為懂事。從未讓孝懿皇后,你皇父,還有我,擔心過。”
她道:“人年幼的時候,可以不懂事,因你只是個孩子。可如今你孩子都有了。哪能還像孩子似的,什麽都不顧?你總該為自己的家人著想。”
“胤禎啊,你不能從少不更事,到老糊塗,中間就沒有過清醒的時候。”
胤禎不願意聽,極為不悅道:“在你心中,只有我四哥是好的。我做什麽都礙你的眼。”
“既然如此,我走就是。”胤禎作勢要走。
烏瑪祿壓根兒不吃這一套,聞言對琉璃道:“以後別把他放進來了,等他什麽時候長大了,再把他放進來。”
琉璃配合道:“是,奴才等十四爺走了,就吩咐下面人將宮門看好。等十四爺什麽時候長大了,再把他放進來。”
烏瑪祿點頭:“去辦吧。”
胤禎氣急,拂袖而去。
等胤禎走了,琉璃進來問道:“主子,以後真不許十四爺來麽。”
烏瑪祿點頭,氣定神閑的問她:“我幾時說過謊?”
琉璃隻忠心於烏瑪祿,聞言著人去辦。
烏瑪祿讓身邊小宮女研好了墨,開始畫畫。
琉璃看了一眼:“主子是在畫蘭花?”
烏瑪祿隨口道:“野草。”
琉璃站在一旁,看著烏瑪祿畫。
十一月十九日,庶妃鈕祜祿氏,生下皇二十女。
依舊無法為沉靜的宮中帶來絲毫喜色。
十二月,敏妃所生十格格,被封為和碩敦恪公主,指配蒙古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台吉多爾濟,是月下嫁。
公元1709年,康熙四十八年。
正月十六日,雖剛出上元節,但寧壽宮內,舉辦了盛大宴會,因年貢來京的外藩、貝勒、貝子、額駙、公、台吉和全體皇子、大臣、侍衛以及福晉、夫人、命婦等齊集。
康熙和著樂聲的節拍,在太后寶座前跳起滿族的蟒式舞,頻頻向太后祝壽。
太后忍俊不禁。
烏瑪祿以茶杯遮住自己臉上的笑意。
康熙此舉雖有失體統,但二十四孝中,尚有彩衣娛親,何況只是以舞取悅嫡母。
夜裡,康熙和她道:“你笑我了。”
烏瑪祿點頭:“因為很有趣。”
烏瑪祿又正色道:“但我很佩服你,很羨慕你。”
她完全放開了,不再困於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她說:“你是很盡職的帝王,你總是希望在每件事上做得盡善盡美,你希望在每一段關系中都竭力,讓自己不後悔。”
“即便你不是皇帝,你依舊擁有聰明、勤奮、孝順、重情重義這些品質。”她感歎道,“所以,我很羨慕你,也很佩服你。”
“如果我是你,恐怕我絕不會做到你做的那麽好。”
她說:“至少,今天大庭廣眾之下跳舞,我就做不到。”
她定定的看著他,滿是認同。
這世上的甜言蜜語,阿諛奉承,他什麽沒聽過?
多的是人誇他英明神武,千古一帝。
她的話,太過樸實無華,甚至無法打動人。
他卻知道,這就是她心中所想。
她是這樣想的,也就這樣說了。
他拍了拍被子:“睡吧。”
他哼道:“你現在像個小孩似的。”
“像小孩不好嗎?”
“好。道家崇尚赤子。”康熙閉目道,“但我自私,只怕你離我太遠了。”
“我皇父修佛,你修心。”康熙道,“其實有時候,我察覺出來了,你在修行。但我怕你離我太遠了,就總想留下你。”
康熙閑聊著:“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為什麽明明挨了板子,但整個人都虛無縹緲的,就像不在這個世界一樣。”
“然後我幸了你。”
康熙說:“我其實是個很糟糕,很惡劣的人。”
“我想留下你,所以就用了那種方式。”
他說:“我從未告訴過你,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我已經等你許久。”
他說:“可我不敢承認。”
他見她第一次,便像是生生世世都在等她。
直到那時,才終於等到。
於是,從此愛慕難舍。
“佛陀弟子阿難出家前,在道上見一少女,從此愛慕難舍。
佛祖問阿難:你有多喜歡這女子?
阿難說:我願化身石橋,受那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淋,只求她從橋上經過。”他閉目說著。
“也許,我也曾為你受足了那一千五百年的風吹日曬。”他說,“才換來今生相逢。”
她輕輕道:“佛陀答:阿難,即便她從橋上經過,此刻你已化身為石橋,注定隻與風雨廝守。這一切你都明白,仍舊隻為那場遇見,而甘受造化之苦。”
廢掉太子胤礽後康熙帝對諸皇子信任大減,從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這次隨扈開始采用輪班製,每個人都要輪流陪伴康熙帝出巡,以免結黨營私,許多皇子因此都陪同了康熙帝進行巡視,但是胤祥是特殊的。康熙帝的輪班製似乎並沒有用到胤祥身上。從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實行輪班製開始到康熙五十年(1711年),胤祥每次依然作為皇子陪駕,但是在這一時期康熙帝卻並不怎麽喜歡胤祥。
從康熙五十年(1711年)開始,根據能夠找到的些許記載,胤祥至少在這一時期是身體出現了問題,胤祥腿部生了一種毒瘡,並且“起白泡,破後成瘡,時流稀膿水”[11]。康熙帝在回復胤祉奏折當中也問詢到“胤祥瘡如何了?”[12]“看起來並不好啊?”[13]等一系列關心慰問的語句。胤禛也曾為胤祥遍訪名醫,並交代總督鄂爾泰“若知有精於醫理之人,可資送來京,以為調攝頤養之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