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二郎就沒想過,他們會隨便拎幾隻替罪羊出來?”
豆盧懷讓問。
“我只是不想讓他們牽著鼻子走而已,我們是化被動為主動,”武懷玉直接召見那六參軍,也是向靈州六大豪強表明態度,更是傳個話。
他已經直接了當的告訴他們,現在那些人的行為,視同叛亂。
這兩個字才是武懷玉真正要傳達的,叛亂。
叛亂這兩個字,若坐實,六大豪強就算如今在靈州再了得,也會被連根拔起,甚至族滅。
這才是最厲害的殺招。
當然,武懷玉現在確實沒證據,但面對叛亂,有的時候不需要那麽麻煩,可以先平亂再慢慢補上證據。
若不想被扣上個叛亂謀反的罪名,被族滅,那麽他們必須給武懷玉一個交待,還不是簡單的交待。
隨便拎幾隻替罪羊?
你問武懷玉答不答應,問朝廷答不答應。
“如果幕後主使,就是這六大家族呢,那他們沒了退路,只怕更會頑抗到底吧?”
武懷玉笑笑。
“咱們先讓他們亂起來,今天我告訴這六參軍說有人檢舉他們陰謀叛亂,一會我還要讓人分別把這靈州大小官員、豪強都傳召一遍,會對他們所有人都說,有人檢舉他們參與謀反叛亂是幕後主使同黨。”
“我會給他們所有人三天最後通牒。”
給每個人都上點壓力,扣上一個謀反嫌疑。
“然後呢?”
“然後我們一邊等著鹽州蘇將軍帶兵前來,一邊看他們如何互相猜疑相互內鬥,順便再追查刺客,尋找幕後主使。
我相信總會有人忍不住的,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住謀反叛亂嫌疑的罪行的,只要有人開始交待,不管交待了什麽,都會是線索,會給我們提供幫助,也會開始瓦解分化靈州本土勢力,讓他們不再鐵板一塊。”
等六大家族真推出幾個替罪羊的時候,到時武懷玉可以再捎上幾個倒霉蛋,在死亡面前,尤其是還牽連族誅情況下,誰又還會再顧忌六大家族?
到時為求立功贖罪,只怕該說的不該說的都會交待,就算知道的不多,但總能有收獲,甚至也可以讓這靈州的各方勢力不再有信任。
只要亂起來,就會有缺口,就容易露出馬腳來。
“其實這次行刺,未必就一定是六大家族謀劃動的手,我猜測最起碼不是六家一起謀劃的,事情搞這麽大,這六大家族不可能都這麽蠢。”
只有個別頭腦簡單,或是個性極端的人,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上次武懷玉遇刺,都督李道宗那還是宗室名王,都被召回長安貶閑職,長史司馬也直接除籍奪職,其余靈州官員幾乎都受牽連,不是降階就是罰俸,或是考核不過。
這次一次行刺三,前一次沒查出結果,現在又來一次,這樣搞那就是真正在挑戰朝廷威權了。
但凡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這樣乾。
但也架不住就有那些極端的人。
可這種人絕對只是極個別,所以大概率這次的事件,還是本地豪強出的手,但只是其私自行為,頂多也就是幾個這樣的蠢貨湊一起乾的。
“咱們這次要如何收手呢?”豆盧懷讓雖向來怕死,但卻是個聰明的人,武懷玉說他們叛亂,但朝廷不可能真的毫無證據就給他們定性謀反,朔方梁師都還沒滅,總不能靈州倒先亂起來了。
“這件事的起因是什麽?”懷玉問。
“是因為朝廷不滿靈州這邊一直以來的銷錢鑄器、鑄造私錢,要開始禁錢入朔方,我們希望靈州那些地頭蛇能夠主動停止銷錢鑄器、鑄私錢這些事,轉去開銅礦、鑄器鑄錢。”
“沒錯,事情皆因此而起,所以最終還是要回歸本源。我們不能忘記初心,行刺的主謀我們一定要揪出來並嚴懲,但也不可能真因此牽連到所有地頭蛇,這樣會讓靈州大亂,
我們只要借那幾個蠢貨的腦袋,儆一儆其它猴,順勢把本來要辦的事情辦了就行。”
飯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
把整個靈州地頭蛇都鏟了,這不現實,因為這不僅僅是幾個地方豪強的事,實際上是整個靈州都有些藩鎮化,方方面面上上下下都捆綁在一起,牽一發動全身。
必須得小心謹慎,不能打擊面太大。
最終需要的還是能夠坐下來談,坐下來交換籌碼,需要妥協,這才是政治。
上來就乾,那可能最後舉目皆敵。
要是靈州大亂,那麽最後的結果,不管其它人,反正他們這幾個主官,都不會有好下場,甚至若是鬧的太厲害,朝廷一時平不定的話,還有可能直接把他們推出去背鍋替罪,以此平息動亂。
這種事情其實非常常見。
朝廷有時可不會跟你講那麽多是非曲折,會更加現實。
對懷玉他們來說,這就越發考驗本事了。
既得把事辦了,還不能把自己搭進去了。
眼看時間不早了,武懷玉猶豫了會,最後還是去看望李三娘,她的精神不錯,本就習武之人,身體比較強健,中的袖箭比普通的弓弩傷要輕些,最危險的還是附的毒,好在及時的解救,特別是懷玉給她第一時間吸了毒,還是起了不少作用的。
看到懷玉來,她很高興,甚至要起身。
“別動,你好好躺著,可別牽動傷口,”
樊五娘跟十一娘姐妹倆輪流照看著李三娘,僧婢跟懷玉說明她的情況,精神頭一直很好,也吃了一些東西。
“我很好,不用擔心,這只是一點小傷,去年我阿耶阿兄他們被困會寧關,血戰十余場,負傷無數處,渾身都沒塊好肉,我趕到時,關內有些傷兵,因為缺醫少藥,傷口甚至都長蛆了,
我這點傷放在他們那,那都不能叫受傷,”
將門虎女果然厲害。
可先前回城時,她被懷玉抱著時,卻好像馬上要掛了一樣虛弱的,現在看來,她演技也挺不錯。
面對著她熾熱的目光,毫不掩飾的情意,武懷玉隻當沒看到。
他能接受高家姐妹接受樊家姐妹,甚至對伊琳娜、芙蕾斯塔等毫不客氣,那都是身份不同。
當初張出塵把潤娘送給懷玉做妾,懷玉就沒猶豫。
可李三娘的身份擺在那,這是雷池,不可越一步。
就好比刀人高惠通,風姿綽約挺誘人,但對這個大姨子他不敢有半點想法,因為她是皇帝的女人。
李三娘的身份不可能給人做妾。
兩人當然也不可能搞什麽婚外情,她要是個喪夫的寡婦,甚至是個貴族家掛名出家的道姑,其實都還好說,就跟程咬金跟崔寡婦一樣滿長安皆知,但又如何。
可偏偏李三娘這樣年輕未婚的貴族名門千金,那是碰都不能碰的。
想都有罪。
武懷玉敢有半點亂來,那以後在整個貴族圈都混不下去,甚至還會影響到武氏家族等。
跟個寡婦勾搭,頂多讓人說年少風流,你要有妻子還勾搭名門未婚千金,那就是品德敗壞,甚至會被禦史彈劾治罪的。
坐在那裡有些尷尬,安慰了李三娘幾句,然後鄭重的表示了感激,懷玉起身要走。
“別走。”
李三娘挽留。
懷玉只能找借口離開,既然不可能,就不能給別人任何錯誤的傳遞,不能讓錯上加錯。
樊五娘默默的看著這一幕,莫名的感覺有些心酸。
以前是很不恥李三娘的行為,居然勾搭有婦之夫。
可現在,她卻並不再一味的遣責的心態,反有些同情可憐。
走出房間。
門外李德獎站在那。
“使君,能否談談?”
懷玉無奈的道,“我真沒有半分不該有的意思,這事完全是個誤會。”
李德獎也很無奈,他年紀雖不小,但對這種小兒女情長的事也搞不明白,但還真不能怪武懷玉,畢竟武懷玉一直態度清晰明了。
反倒是自家侄女一直糾纏不清,說來都有些丟人。
“三娘是我看著長大的,她一直都是個非常不錯的姑娘,我也不知道為何一遇到你,如今居然跟著魔了一樣。”
懷玉也只能無奈道,“年輕的一時衝動吧,三娘還有勞你多照顧,等她傷好,你趕緊送她回長安吧,留在這裡,也不便。”
“抱歉給使君帶來困擾了。”
“二郎你也別說這樣見外的話,三娘那也是我師姐。”
兩人都是一聲歎息。
懷玉轉身離開,李德獎站在那裡看著他的背影許久,他有妻有妾也有姬侍,但他確實有些難以理解侄女的這種感情。
覺得很突然,很執拗。
卻又無法勸說,只能十分頭痛,他已經給長安的父母去信,說明情況,至於最後如何處理,他也搞不明白,
但他知道,這事真不能怪武懷玉,要是武懷玉故意引誘,那他會毫不猶豫的揍他。
“李家都是強種啊。”他只能如此感歎了。
靈州城一座很奢華的豪宅,正是靈州第一大族曹氏的府第。
曹家家主當初果斷的向入主長安的李淵上表歸附,帶著靈州豪強官員們附唐,換得的便是一個縣公和兒子一個縣侯爵位,他還短暫做過靈州刺史,之後在長安也做了兩年官,之後便外放蜀地任刺史。
他長年在外,靈州這邊,現在當家的倒是他的父親曹太公,年紀一大把的曹太公拄著拐杖,但耳聰目明依然十分健康。
聽了長孫曹軒說了今天武懷玉召見一事,曹太公以拐杖在地上咚咚響的點著,“這位年輕的武長史,倒是手段了得,這是逼我們把謀刺之人找出來交出去,甚至要讓我們妥協,同意停掉銷錢鑄器、鑄私錢這買賣啊。”
“咱們不理會他就是,他說三天就三天麽?只要我們靈州上下團結一心,朝廷也不能奈何我們。”
“武懷玉年紀輕輕,真當我們好欺負?”
曹太公一聲長歎,對這個長孫這反應很失望,雖然外面都說曹軒年輕有為,有勇有謀,可老太公卻覺得這孩子終究是缺少歷練,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把行刺跟謀反叛亂相連,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再厲害的豪強,又豈對抗的了朝廷中央。
想當年東西魏之時,他們祖上曹泥為刺史,本想遠交近攻,割據一地,連通高歡對抗關中宇文泰,可結果最後不還是被隻佔據關中的宇文泰兩次大敗,最終不得不棄靈州東奔。
現在的大唐跟當年的西魏豈可同日而語,當年李淵祖父李虎,可正是帶兵圍攻靈州破城的主將。
天下大亂時,以靈州一隅尚且對抗不了隻據關中的西魏朝,現如今他們又怎麽可能對抗的了朝廷。
“這次來勢洶洶,咱們必須明哲保身,我曹家絕不能被扣上謀反叛亂的帽子,你趕緊全力去查,到底是誰這麽愚蠢的敢同時對靈州都督、長史、司馬一起動手的,
一次出動這麽多刺客,一般人也沒那個本事,真要查,總能有蛛絲馬跡的,”
曹軒意外。
“阿公,咱們沒做,還怕他們亂扣帽子?”
“我雖不知道是誰動的手,但我心裡支持他,那薛萬徹武懷玉豆盧懷讓三人,貪婪的很,我們已經讓出那麽多利給他們,可他們呢,人心不足蛇吞象,步步緊逼啊,現在有人出手,雖然沒成功,那也只能說聲可惜,
我們憑什麽要幫他查?”
曹太公氣的提起拐杖想教訓他,“滅族之禍近在眼前,你居然還無動於衷,你說你平時有時間就不能多讀讀書,天天架鷹走狗遊獵打球,能不能務點正業?”
曹軒長的高大英武,騎射本事挺不錯,可大字都不識幾個,從小就沒興趣讀書,一讀就頭痛。
每次被先生教訓,他就說他本匈奴人,讀啥漢書,學好騎射本事就行。
“馬上去查,動用所有關系,叫上劉賢,他比你書讀的多,頭腦活泛,武懷玉給你們三天時間,我隻給你們兩天時間,一定要查出個結果來。
我不僅要你找出是誰幕後主使行刺,你還得找出幾個逃走藏匿的刺客來,眼下是我們曹家生死存亡之時了,這次要是一個處置不好,只怕是要重蹈九十年前的破家之禍。”
“我也要聯系下劉韓幾家的老不死們了,這事因私鑄起,看來還得私鑄了。”老曹一聲長歎,大勢當前,也只能順勢而為了。
只是這樣一來,只怕各家也是要損失慘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