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侍郎高季輔緩緩出班:“華容侯何出此言?馬覬雖為吏部郎中,卻只是區區從五品上,距三品尚如天塹。”
“區區郎中,當不得華容侯捧殺。”
范錚笑道:“馬郎中大才,便是宰輔亦可為之,雍州別駕尚屈才了。”
太子沉默了一陣,覺得好生難受。
有何事不可明言,非要雲裡霧裡才叫官言官語嗎?
尚書右丞宇文節出班:“華容侯大可不必介懷,雍州流官,本就是朝廷正常的流程。”
太子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范錚出了個風頭,當了一把渾義道行軍總管,轉頭過來不論功,倒在後頭戳了一把?
想想也正常,這就是大唐風格,免得功臣飄飄然,君不見李靖、侯君集大功回朝成大過嗎?
雖然想著就不舒服,可這就是帝王心術。
黃門侍郎褚遂良輕笑:“舉薦李叔慎為秘書少監,是下官所為。李叔慎在雍州操勞多年,也應清貴一番,緩解勞頓。”
禮部尚書許敬宗出班,笑容可掬:“卻是本官莽撞了。雍州錄事參軍卜塘,向有清名在外,故本官舉薦他為光祿丞,因華容侯外出未歸,僭越了。”
別看這兩個的品秩已經不低,卻只是馬前卒而已。
范錚同樣笑容滿面:“許尚書與禇侍郎誤解了。雍州,是朝廷的雍州,不是范錚的雍州,朝廷下的任何詔令,無論是否害民,雍州俱無條件執行。”
許久不出聲的李世民皺眉,鼻孔裡哼了一聲。
豎子,不就是從你衙門裡撈走兩個人,氣性那麽大?
陰陽怪氣的!
太子的眉頭擰得能夾死蚊子。
雖然閱歷不足,他卻聽出來了,“無論是否害民”不是什麽好話。
“孤有些不明白,吏部可以不知會堂官,就隨意調動諸司官吏?”
“此事若成常例,日後還有哪位堂官敢離衙?怕是一回來,連門子都換了吧?”
太子後面這番話,切中了要害。
曾經的鴻臚卿唐儉、現在兵部尚書崔敦禮,都有挺身為使的記錄。
試問,哪個堂官不擔心重蹈覆轍,出使歸來,衙門卻物是人非?
好不容易安置的心腹,轉眼被踢得遠遠的;
好好的政令施了一半,物是人非,然後荒腔走板。
到底自家的衙門,是不是吏部下屬的衙門?
吏部不守規矩,日後朝廷需要出使,除了鴻臚寺,還能指派誰?
許敬宗突然打了個哆唆,苦澀地開口:“臣許敬宗僭越,擅自干涉雍州官員升遷,自請陛下降罪。”
范錚笑了笑,大約明白許敬宗為何突然認錯。
諸司因此不願再為使,除了鴻臚寺少得可憐的人員能為使外,禮部也無處可逃。
說到底,鴻臚寺是承接禮部政令的具體實施部門!
若是他人為使尚可,許敬宗出使,難免辱及大唐。
這不是惡意揣測,江都之變,許敬宗哀求殺父仇人宇文化及,得免死,有前科的。
褚遂良、宇文節面色鐵青。
老奸佞,你什麽意思?
說好一起狂、一起扛的,你拆台是吧?
許敬宗面不改色,竟無一絲羞愧。
呵,羞愧頂啥用?
本官若不改弦易轍,將來被迫出使蕃邦、尿袴褶時,誰來替本官擋災!
莫見怪,許敬宗就是那麽現實的人。
或者再擴展一下,很多人都是那麽現實的人。
皇帝有氣無力地倚了一陣:“許敬宗、褚遂良、馬覬罰俸一年,就此揭過。”
范錚笑呵呵地說了聲:“哎,卻是本官多嘴多舌了,害得幾位被罰,罪過罪過。”
這種自己都覺得茶味滿滿的話,竟能毫無羞愧地脫口而出,范錚覺得自己長進了不少。
至於再追究幕後?
無論是長孫無忌還是貞觀天子,范錚都惹不起。
難得糊塗,也是不得不糊塗。
“太子,此番出行,可有何領悟?”
貞觀天子輕聲道。
太子低頭沉思了一下:“突厥畏威不畏德,可以兵鋒擊之。”
“縱有契苾何力、阿史那杜爾、執失思力等番將忠誠,亦無改大勢,草原終將起伏不定,為大唐隱患。”
這一番話並不刻意針對誰,阿史那杜爾、契苾何力的眸子卻縮了縮。
尤其是契苾何力,聽到契苾沙門為太子斥責的消息,心情那叫一個複雜。
至於說契苾部被太子踢出渾義河,契苾何力唯有一字奉送:該。
“自夏州到雲陽,有一路人手繞開重重關隘,手執突厥兵備,於路伏擊孤。”
“此事,兵部、刑部、大理寺當給孤一個交待。”
太子語調平淡,卻蘊藏春雷。
崔敦禮舉笏:“兵部責無旁貸!兵部侍郎韓瑗全面追查沿途關隘,何以令賊人至雲陽縣!”
刑部尚書雷永盛舉笏:“刑部郎中率刑部老吏追查,定不放過蛛絲馬跡。”
同州刺史雷永盛與刑部尚書劉德威對調職司,在貞觀朝也極為罕見。
范錚隱隱約約覺得,雷永盛入朝,大約真是與自己有關,然後才導致雍州衙門變故的?
雷永盛在同州,多多少少能指揮一些兵馬,在范錚權勢與威信暴漲的情況下,再讓雷永盛在同州似乎不妥了。
應該是覺得雷永盛沒有兵權就不足為憑了?
嘖嘖,可憐劉德威老倌,六十八高齡了還要外放。
老倌身子骨還挺硬朗,再熬個幾年,一點問題沒有。
也就是同州的距離不太遠,州治馮翊縣到長安城才二百五十五裡。
大理少卿辛茂將舉笏:“大理寺以大理正爾朱杲為首,誓將此案徹查。”
范錚心頭呵呵,越是賭咒發誓的話,越發不能信。
裝模作樣個大半年,隨時隨地能讓皇帝與太子看到他們在假忙,然後就混過去了唄。
誰還不是個官場摸魚人?
“齊郡王祐請攜王妃赴昭陵,拜祭母陰嬪之墳塋。諸卿議議。”
李祐的阿娘陰妃,因李祐之事降為嬪,繼而鬱鬱寡歡,數年便撒手人寰,陪葬昭陵。
這個背負了一身恨的女子,終究是承載不動許多仇,索性永別這苦難的人間了。
李祐自身已沒有什麽能力,但齊郡王妃韋氏可是韋挺之女,未必就不能從韋曲借力。
但是,這關范錚什麽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