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媚強,不寒磣
幽州,治所薊縣。
南郊之地,六軍齊聚,
軍鼓三通,共計九百九十槌。
六軍肅立,聆聽剛剛從營州趕回的遼東道行軍大總管李世勣誓眾軍令。
“遼東道行軍大總管李世勣,告爾六軍將吏士伍等:聖人弦木為弧,剡木為矢,弧矢之利,以威不庭兼弱攻昧,取亂侮亡。”
“今戎夷不庭式,乾王命,皇帝授我斧鉞,肅將天威,有進死之榮,無退生之辱,用命賞於祖,不用命戮於社。軍無二令,將無二言,勉爾,乃誠,以從王事,無乾典刑。”
漏軍事者,斬;
背軍走者,斬;
不戰而降敵者,斬;
共計二十一斬,規矩森嚴。
有些軍令,似乎不那麽合理,但人在軍中,只有服從的份。
失主將者,斬——萬一主將那個鐵憨憨非要往敵軍中間鑽呢?
哭唄,副將除了掄著橫刀追上去廝殺,然後死在此地,有選擇麽?
普通的軍士倒沒事。
最狠的是這條:失旌旗節鉞者,連隊斬。
任何一個時代,對旌旗都分外看重,所以,執旌旗節鉞的翊衛府兵,死也不能丟了吃飯的家夥。
新羅上大等毗曇在側,為天可汗李世民載歌載舞,唱的是《秦王破陣樂》,跳的是《七德》,亦名《破陣樂舞圖》,極盡諂媚之事。
嗯,白居易還為紀念李世民功績,作了一首敘事詩《七德舞》。
媚強,不寒磣,新羅傳統了。
毗曇此人,與廉宗齊名,二人名字合並可為少林寺一武僧名:曇宗。
諂媚是因為,新羅兩面挨揍,扛不住了。
三家之間相互有仇,可維持平衡局面,可新羅背信棄義佔了漢江平原之後,擋住了百濟與高句麗之間的武力交流,當然只能兩面挨刀子了。
總算新羅有個花郎制度,在挨揍之余,偶爾能還一下手。
宿將閼川、大將金庾信,能在局部佔優勢,但對於總體的勢態還是杯水車薪。
大唐出兵,委實是救新羅於水火之中。
李世民得意地看了侍立在旁的范錚,意思很明顯,朕都讓你當忠武將軍了,你不意思兩句,讓朕爽一爽?
范錚撇嘴,聲音略低:“新羅一隅小國,居彈丸之地,為自保,即便是讓國主來載歌載舞都是常事,有啥好炫耀的?倒是要防著新羅兩面三刀。”
總有那麽些人,記吃不記打,被這些彈丸小國哄兩句,就忘了人家的可恨之處,繼續割肉喂狼呢。
李世民的老臉都黑了。
不就是把你抓來遼東,你至於這麽損朕,一點顏面不給麽?
要不是看鐵小壯面上,信不信今晚讓你吊板屋?
毗曇旁邊,是薛延陀沙缽羅泥敦策斤,面色有些蒼白。
李世民撫著心愛的大弓,漫不經心地開口:“帶話給真珠毗伽可汗乙失夷男,我父子俱東征,想寇邊盡可出手。”
沙缽羅泥敦策斤奄土叉灰,戰戰兢兢:“下邦不敢!”
更旁邊,昂然挺立的是高句麗太大使者錢淨土。
錢淨土為什麽是不上不下的太大使者,而不是太大兄、耨薩等高官,原因就一個:需要麽?
只要錢蓋蘇文握緊權柄,哪怕他錢淨土是庶人,也沒哪個高句麗人敢輕視。
“奉我王與莫離支之命,外臣向大唐遞交國書。自大唐立國以來,高句麗時時約束部屬,且助大唐收回前朝將士骨骼,自問未曾忤逆上邦,緣何征討?”
李世民不屑答話。
朕,就是因為前朝恩怨來了又如何?
隋煬帝楊廣,朕好歹可以稱一聲嶽父,女婿為嶽父報仇出氣,不是理所當然嗎?
工具人范某只能暫充歪嘴喉舌:“武德七年,我朝高祖太武皇帝遣刑部尚書沈叔安往平壤,冊高建武為上柱國、遼東郡王、高麗王,並講《老子》。”
“我朝的遼東郡王為逆臣所弑,朝廷為其復仇,難道不是理所當然嗎?”
錢淨土默然。
這個理由很敷衍,一看就是把自己當娃兒糊弄,偏偏理論上是說得過去的。
但是,林邑國主范鎮龍為臣子摩訶漫多伽獨所殺,你大唐也沒見動靜啊!
(注:此事載於《舊唐書》,記錄時間為貞觀十九年。)
高句麗要想堵了大唐的嘴也容易,把五刀將洗白白,來個龜甲縛,送到大唐陣前,我看你還打?
李世民可能要臉,范錚不會,大不了打一場澡豆之戰唄。
再說,錢蓋蘇文是錢淨土的倚仗,不談他有沒有這個能力做到此事,只要腦殼裡不裝豆渣就不會應承。
高句麗雖直承戰鬥力不如大唐,遼東之地也頗多山脈,諸城多築於山上,雖然對發展壯大什麽的很不利,但易守難攻,楊廣當年也沒少吃這個苦頭。
如果大唐出百萬大軍就好了!
指揮兵馬,特別是所屬各異的人馬,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韓信就牛皮哄哄地說“韓信將兵,多多益善”,評劉邦能將十萬兵。
公正地說,確實很有道理,多數時候,將領能指揮的兵馬是有一個限度的,十萬幾乎是多數將領的極限。
可惜啊!
大唐只出了六軍,李世勣與李世民分領,則每人隻領三軍,無論如何,一路都不超十萬人,不會輕易玩脫。
這一天,上千遊俠兒跪於營外,請求準私裝(尾)從軍,被皇帝拒絕了。
別逗,遊俠兒中能征善戰之士,早被招募軍中了,剩下的多半達不到募兵要求。
尾隨大軍,事先不打招呼的話,極可能為大軍視為敵人。
零散的遊俠兒,素來無法無天,難約束著呢。
李世民與李世勣,率長孫無忌、牛進達、李思摩、契苾何力、薛萬備、張士貴、范錚、楊師道、褚遂良、許敬宗、楊弘禮等人,領大軍出幽州、過平州、達營州,塵埃如龍,旌旗飛揚。
熟知歷史地理的人,必然要問,薊州呢?被吃了?
薊州此時還沒有出世,開元十八年,李隆基分幽州漁陽縣、三河縣(開元四年初置)、玉田縣(漢無終縣)置薊州。
嘿,幽州治所在薊縣,薊州倒反沒有薊縣。
稍稍意外的是,岑文本在幽州暴病而亡。
說到張士貴呢,就不免提到薛仁貴,此時的小兵薛仁貴剛剛入他帳下。
張士貴心胸寬廣,絕不是後人演義抹黑的模樣,甚至他還是薛仁貴的伯樂。
薛萬備是薛萬徹的幼弟,兄弟四人俱為名將。
(兩唐書都是四兄弟,墓碑卻多出了一個薛萬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