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刈麥
治書侍禦史韋悰,呃,錯了。
避皇太子諱,禦史台省治書侍禦史,改為禦史中丞。
就這一點而言,還是老朱家更勝一籌,皇室子弟自造生僻字為名,省得天天的避諱,話都不會說了。
韋悰尋到忙碌的范錚,但見一身常服的范錚衣袖高挽,褲腿一隻高一隻低,身上還有泥點,隱隱透著點麥香。
“哈,堂堂京苑總監,居然也去刈麥了?”韋悰大笑。
“上官說笑了,下官不通農事,莫一刀割在他人腿腱上。就是拾了拾麥穗。”范錚輕笑。
割他人腿腱子上,還真不是瞎吹,真有過這事。
韋悰連連擺手:“叫什麽上官?莫羞煞人,叫韋兄便是。”
稱呼上官的理由,與拒絕的理由,都說得過去,正五品上禦史中丞與從五品下京苑總監,品秩上是有差異的,但不大,認真的話稱一聲上官,關系密切一點平交也沒問題。
這個“兄”字,范錚委實叫不出口,韋悰的年紀都差不多可以給范錚當阿耶了,幾番推辭之下,范錚還是改口叫韋公。
當然,這是韋悰在刻意拉近關系了。
“韋公神采飛揚,這是好事將近了?”
范錚飲了一口茶湯,輕笑道。
茶湯裡一股辛味,微苦且麻,湯儀典這廝,是加了木薑子油嗎?
木薑子健脾、燥濕、調氣、消食,治胃寒腹痛、泄瀉、食滯飽脹,是藥材,也是西南地區的調味品之一,種子可以直接壓榨木薑子油。
甚至,許多地方的頑童,以短細竹筒為槍管,以木薑子為彈丸,擠壓噴出彈丸對戰,打在身上還有點痛,遠的能及一丈,是山寨中不多的樂趣。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木薑子的味道。
韋悰呵呵一笑:“蒙陛下青睞,某要轉尚書省了。”
當然不會指尚書省六部,而是尚書都省。
左司郎中、右司郎中為從五品上,韋悰自然不會降級而入,就只能是正四品下的尚書左丞、尚書右丞,結合韋悰不明說的狀況,就能確定是尚書左丞了。
左尊右卑嘛。
“恭喜尚書左丞。”
范錚叉手而賀。
韋悰微笑擺手,旋即皺眉呷了一口怪味茶湯:“這輩子,到頂了,比不得你前途無限。”
這話倒是,論仕途,除了馬周,有幾個人壓得住范錚啊!
貞觀十年的小坊正,貞觀十七年的五品官,還一不是走科舉,二不靠蔭官,三不沾軍功,這就格外出奇了。
或許范錚這輩子混不上三品大員,四品卻是穩穩當當的,韋悰也不能擺前輩的架子。
萬一哪天,韋曲的後輩又需要范錚的關照呢?
“老夫記得,你的敦化紙今年量產了?有沒有想過往洛陽宮等山東之地售賣?”
這個山東,不是後世意義上的山東,是指崤山以東。
簡而言之,黃土高原以東。
范錚嘿嘿一笑:“哪能不想啊!可眼大肚皮小,就只能吃長安城這一點范圍,即便是增產也沒有合適渠道往山東銷啊!”
韋悰輕笑:“你忘了韋曲是什麽營生麽?”
韋曲雖以車馬行聞名,名下的產業可不止那麽一點,合作起來銷敦化紙到洛陽宮,倒是沒有難度。
兩名官員摳摳搜搜地討價還價,就太丟份了,只是大致意向說好,細節就由陸甲生與韋思言商榷了。
當然,韋思言少不了要吃陸甲生擠兌,誰讓他當初為難了敦化坊民?
獸炭作坊從無到有,與韋思言的關系本就很大。
同時,殿中侍禦史劉仁軌,也遷至正五品上門下省給事中。
沒轍,宮廢導致牽連了一群人,魏王被貶也讓不少人到地方上為官,空閑的官位有點多。
反正范錚短期內又不指望升遷,敦化坊的娃兒們成長起來還早,且看著唄。
——
玄武門外,沃壟握著鐮刀,褲腿上滿是汙漬,面上層層汗水。
此地本就是長安城附近較為低窪之處,熱是難免的,還要搶收、趕曬、入倉,時間格外地緊。
這個時候,最怕的就是一場大雨。
“動作加快,今日加肉!”
范錚在旁邊吆喝了一聲。
加肉讓官奴與蕃戶的動作振奮了幾分。
范錚提著小竹籮,慢慢地與蕃戶的娃兒們拾著麥粒。
收割之類的專業活計,不是范錚能摻和的,還是與娃兒一起混日子比較實在。
北宮牆上,李世民拍著李治的肩頭,指著渾水摸魚的范錚:“為上者,當如此子,不懂的事交給會做的人,自己隻做力所能及的,兼掌控大局。”
李治有點糊塗,這明明是在偷懶嘛。
跟娃兒混在一堆,丟人。
才人武照緊束腰身,持棍而立:“其實,殿下不必看京苑總監身在何方,只需要考慮他若加入收割會怎樣。”
李世民頷首,示意武照繼續說下去。
“若他收割,憑這半吊子都不是的本事,周邊必然空出一大塊,無人敢靠近,免遭誤傷。”
“如此一來,效率更低下,還不如他在後頭瞎混。論激勵官吏、官奴、蕃戶,給錢、給糧、給肉更有成效,純粹的外行瞎帶頭,反而壞事。”
武照其實挺想用李世民舉例的,奈何不敢。
李治目光右移:“咦,龍首原上,那麽大一個球囊,就是將作監中校署折騰出來的熱氣球麽?”
李世民撫須而笑:“不錯,這正是朕的華容開國縣男所創之物。雉奴,想一想,大唐攻城,久戰不下之時,突然幾個熱氣球從天而降,飛騎從吊籃躍上城牆,勝率幾何?”
李治凝神,想了一下:“初次亮相,必有奇效。其後功用略減,卻可為震懾,比如焚燒敵軍糧草……”
李世民大悅:“吾兒雉奴,已長成矣!”
任何武器,經歷過最初的驚豔時期,都會為人尋出應對之策。
如何將武器的功效最大化,是將帥需要研究的話題,李治作為未經戰陣的太子,能一眼就看到燒糧草的功能,殊為不易。
武照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異彩。
本以為太子是不諳世事的嫩娃,沒想到是自己單純了。
能想到熱氣球功用的人,怎麽可能不知道,上位者無須事必躬親?
糊塗,是真糊塗、假糊塗,還是只有武照糊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