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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長安小坊正》第388章 不尷尬
  第388章 不尷尬

  長安城內,從平康坊北裡到東市、西市,“慢的啦”這個拗口的詞匯在瘋狂流傳。

  當年本朝高祖太武皇帝打下長安城?
  不,你們集體慢的啦,當年的長安城是受太武皇帝感召,自動歸降的。

  哈,殺陰世師與骨儀?

  你慢的啦了,陰世師與骨儀明明是盡忠於前朝,自縊而亡嘛。

  不信你可以查《武德實錄》嘛。

  隋煬帝葬於江都?
  不,你慢的啦,明明是葬於武功縣,不信你去看墳塚。

  隱太子子嗣中斷?
  你慢的啦,趙王李福承的可不就是隱太子之嗣?曹王李明還承了海陵剌郡王之嗣呢。

  謊言聽多了,難免有人將信將疑。

  不用懷疑,人有從眾心理,有一人信了,自然有第二人相信,然後規模漸起,雖不能與堅信原本事實的人數抗衡,卻也略有影響。

  這個狗屁不通的謊言,竟能影響小半人的認知,就離譜。

  李世民聽著張阿難回饋過來的消息,不禁目瞪口呆。

  范錚之策,明眼人一看,處處都是破綻,奈何總有人自我催眠。

  說起來,也不知這是大唐的幸還是不幸。

  按照范錚所說,洗白玄武門之變不能急於一時,得先讓慢的啦成為一個流行詞匯,仿佛不會說“慢的啦”就是田舍兒。

  待慢的啦成為時尚,利用它編造幾句話,就能洗白一個大事。

  不信的人,至少你表面得信,否則士子斷不能中舉、官吏萬萬不得升遷。

  舉世皆醉你獨醒?
  租庸調交一交,庸嘛,不好意思,找不到人來代勞役,你自個兒往滻水邊上搬石頭去?

  你家的逆旅(邸舍)、田疇、六畜,時不時遭遇州縣民曹查訪,讓你頭痛欲裂。

  你的蠲(juān)符(減免稅賦憑證)、過所要辦,男女要合姻緣?
  抱歉哈,司戶參軍、司戶佐不在,也沒人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回來。

  以前確實是司戶史就能辦理,可現在改規矩了,海涵啊。

  回得過味的,事情自然慢慢順暢。

  反應不過來的,慢慢等吧,或許妹子出嫁的酒宴,你能等到外甥周歲出席。

  今天要裡坊的文牒,明天要各保長擔保,後天要家長擔保,你不會脫戶。

  搞不好今天裡坊的文牒少了某個字,明天又多了某個字,且改之。

  嚴苛嗎?
  不,《貞觀律》的戶婚律,可明明白白寫著,脫戶一口,家長徒三年,裡坊村保正笞四十,縣脫戶十口笞三十。

  這叫照章辦事,防你私度出家。

  為什麽不一次告訴你?

  咳咳,你遇上的,是在民曹當差的白直,要不縣衙開了他,然後重新征召他回來?

  等個一年半載,慢的啦至少表面上深入人心了,再拋出魔改的玄武門之變,說隱太子與海陵剌郡王是羞愧得自動撞豆腐而亡,也有人相信啊。

  始作俑者范錚若無其事,不見絲毫羞愧。

  這種餿事,早晚也會盛行的,關范某什麽事?

  范錚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太子。

  李治坐於顯德殿上,酒樽狠狠地砸到地上。

  “虧得孤前幾天在太極殿上說你是諍臣,將你與魏征相提並論!”

  太子舍人李義府輕笑:“依佛家所言,殿下著相了。范少卿進言,或有不妥,本質卻是為陛下消弭當年的影響。”

  李治無話可說。

  即便范錚的話再荒謬,那也是為阿耶掃平障礙,至少身後名要好聽得多。

  說不定,這種荒唐的招數,比許敬宗篡改史書有用。

  身為人子,李治只能捏著鼻子,認了給阿耶洗白白的拙劣手段。

  雖然,年輕的李治不明白,英明神武的阿耶,為什麽如此在意虛名。

  當然,年輕的時候,往往無法理解年老時的追求,就像多數人不明白秦始皇為什麽派徐福出海求長生不老藥一樣。

  真以為秦始皇愚昧到不明白世間根本沒有長生不老?
  不,他只是在以這一絲虛無縹緲的希望,麻痹自己將亡的軀體罷了。

  人活著,很多時候就是在自欺欺人。

  李義府這人,還有可取之處,至少對范錚,他還是願意為其說上一兩句好話的。

  很少有人是純粹意義上的壞,李義府守護家人、不棄糟糠之妻,難道不能說一聲好?

  至少,現在的李義府,還能為李世民欣賞,為馬周賞識。

  李義府現階段,能詬病的是,舉薦過他的劉洎賜自縊之後,他沒有去吊唁。

  世態炎涼,本也怪不得誰,這個時候吊唁無疑是與貞觀天子唱反調,仕途還要不要了?

  李大亮薨後,李義府不是涕泗滂沱的去吊唁了?

  “孤覺得,大唐的吏治該好好整頓了。萬年令鈕德文上箋,以為萬年縣官吏多有不堪,孤欲下太子令整治。”

  李治躊躇滿志。

  《唐六典·尚書省》明確上行文名稱:表上於天子,其近臣亦為狀,箋、啟於皇太子,九品已上公文皆曰牒,庶人言曰辭。

  京縣直接上箋於太子,似乎有些不合適,可現在李世民有意讓李治多處置政務,就名正言順了。

  李義府露出奸猾的笑容:“殿下,恕臣直言,一任縣令要換下上任的官吏,倒是挺正常的,可為什麽非要汙人名聲?”

  “臣家在新昌坊,亦為萬年縣地界,故對於萬年縣之前的官吏還是略有所知的。”

  “一般官吏有的毛病,他們也有,卻並不過分,‘不堪’二字委實過了,不合心意換了便是,何必要行黨同伐異之事?”

  自從范錚提醒之後,李義府放飛自我,不再刻意保持著不招待見的假笑,而是該怎樣就怎樣。

  雖說笑容醜了點,卻讓人覺著真誠。

  李治不禁代入到自己的未來。

  要是到自己當家做主,貞觀朝的老臣,能盡數扣上汙名,然後除之麽?

  心底裡,對鈕德文的評價立刻下了幾個台階。

  李義府的笑容雖然醜陋,卻有真知灼見,這一番提醒,讓孤不至於稀裡糊塗下太子令,免了貽笑方家啊。

  “另外,殿下要盡量隨侍陛下身邊。臣聽得風聲,有藩王欲取殿下而代之,有臣子在陛下面前隱晦的提及易儲。”

  李義府一板一眼地說道。

  李治是一棵正在茁壯成長的樹,李義府是附在樹上的苔蘚。

  樹要沒了,苔蘚還能活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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