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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辭歸》491.第475章 最鋒利的刀刃(兩更合一)
  香料鋪子後院。

  蘇昌坐在石凳旁,身板筆直,垂著頭不吭聲,更沒有抬頭去看參辰。

  不久前,蘇議的密信送到蘇昌手裡,看過內容後,他也沒敢拿任何主意,只在天黑後把燈籠點上了。

  原本說過,只要有消息,不管白天黑夜都點。

  後來想著,白日點燈不合常理、反常即為妖,萬一被眼線暗樁琢磨了去,反倒壞事。

  因而還是天暗下點上,有消息時,右邊的那串燈籠最下頭那盞就換新蠟燭,火點高、也更亮。

  關了鋪子,等了兩刻鍾,那小哥就來了。

  蘇昌與他打過幾次交道,小哥回回都蒙面,不願露出一點身份來。

  蘇昌又不是個蠢的,哪怕心中好奇,也避免去看對方樣子,能低著頭說話決計不會對上視線。

  說起來,蘇議信上交代的事,蘇昌心裡七上八下。

  不對勁,處處都顯得不對勁!

  參辰沒管蘇昌在琢磨什麽,他仔細看手中書信。

  蘇議的手書,與先前收到的字跡並無不同。

  這次書信上說,蘇議再次聯系到了李渡。

  李渡離開京城後,並未走遠,就潛伏在京畿南邊的山上。

  那山延綿,早年間李渡就在其中修建了莊子,因著山林深,十分避人耳目。

  蘇議以前聽李渡說過,卻也從未去過,更不清楚詳細的位置。

  他雖與李渡結盟,但盟友這東西也不是天長地久的,李渡不可能把隱蔽的藏身之處完全透露給他,就是防著“今日”。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李渡就在那莊子裡,因為山下有一名叫吉安的鎮子,前兩月中,鎮中藥鋪曾有人來采買過治療咳嗽的藥材,買的還不少。

  而李渡,據蘇議與他書信往來了解,逃出皇城時染上了咳嗽的毛病,一直未好。

  莊子的位子還沒有完全摸清楚,但蘇議與李渡約好了,九月二十四那一天夜裡三更始,在吉安鎮西南五裡的一山神廟會面。

  “李渡那人心機深沉,他若是親自來了,可以當場將他抓住,若沒有親來,應該會讓人引我上山去那莊子,你們少帶些人手、悄悄尾隨,切莫被發現了,等找到了莊子,再增調人手來將他拿下。”

  參辰看著這封信,眉頭緊皺:“莊子?”

  蘇昌思來想去,主動開口道:“小哥,此事還得與你主子說一聲,要多掂量。”

  “怎麽?”參辰問他。

  既然投誠了,蘇昌再糾結也還是心一橫說了。

  “別說山上有沒有莊子,去了那兒就是蘇議與李渡的地盤了。我們想的是少帶些人手、尾隨著,人家說不定請君入甕、拉著大網等我們呢。人手不足,掉到坑裡,被一網打盡!”

  參辰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不過見蘇昌擔憂模樣,還是又問了一句:“那怎麽辦?人手一多,打草驚蛇。”

  蘇昌苦哈哈笑了笑。

  他哪有什麽好主意呢?
  他要是個活絡的,還會被夾在中間、做兩面探子嗎?
  哦,錯了。

  現在是三面探子了。

  他還在大順的大殿下跟前唱戲。

  這麽想想,也還算有點活絡是不是?
  蘇昌苦中作樂,聽參辰說讓他歇息等待之後調遣,便也應下了。

  小哥一走,他看著天上明月,舔了舔唇,這事鬧的,他何時能把家裡人接來一道平安過日子呢?
  另一頭,參辰把信交給了林雲嫣。

  林雲嫣看完,久久沒有說話。

  等再開口,她說:“可以確定了,李渡定下來的計策,要麽他與蘇議聯手,要麽他明知蘇議釣他、他借力打力。不過照我看,還是那兩人聯手。”

  參辰聽完,心中訝異,郡主為何能如此斷言?

  他還沒有想好怎麽詢問,那廂挽月先一步開口問了。

  林雲嫣剛剛的語調很平,參辰聽不出什麽情緒,但挽月熟悉她,知道郡主帶了火氣。

  挽月很關心,也怕郡主氣頭上亂了判斷。

  “九月二十四,三更始,”林雲嫣指出來,“那就是再過半個時辰,便是二十五了。”

  挽月倏地瞪大了眼睛。

  九月二十五,還是凌晨。

  那、那就是定國寺大火的時間,是先皇后、伯夫人的忌日。

  “這、這……”挽月瞠目結舌,“太可惡了!實在太歹毒了!”

  “這麽多日子,偏偏選中九月二十四的深夜,一旦起衝突,很快就是二十五了,”林雲嫣道,“依信上的說辭,日子是蘇議定的。

  蘇議能與李渡做多年謀劃、不可能是稀裡糊塗之人,他此番要‘投’李邵,自然也會摸清楚李邵狀況。

  明知二十五是什麽日子,蘇議可不敢這麽刺激李邵,萬一炸了,他的路子也就斷了。

  逮著先皇后忌日做文章,這種誅心之事只有李渡會做。”

  挽月又問:“郡主,可您一眼就看出來了,難道大殿下看了就……”

  就不懷疑蘇議與李渡嗎?
  “我看到了是生氣,”林雲嫣反問挽月,“你覺得李邵看到了,是什麽?”

  挽月明白了。

  大殿下只會比郡主更生氣。

  郡主氣歸氣,但郡主不會衝動,會分析狀況。

  大殿下不一樣,氣一上來聽不進別人勸解,且知道李渡就在那兒興風作浪,會不管不顧一定要抓到人。

  那就,掉下去陷阱了。

  “李渡不會讓大殿下輕易抓到的,他算計大殿下,”挽月思量著,問,“他想把大殿下騙過去,殺了?”

  這一問,自己就嚇壞了,捂著嘴不敢往下說了。

  林雲嫣卻搖了搖頭。

  看著不像。

  李渡若想要李邵性命,曾經輕而易舉,馮嘗、汪狗子都是近身伺候李邵,在殺李浚事發前,這兩人誰都可以輕松對李邵下藥。

  總不能是苦心謀劃一招破滅,想殺了李邵泄憤吧?

  那是抓住李邵為人質?
  可這個人質能換來什麽?逼聖上讓位?
  聖上再偏寵李邵,也無法做到讓位那一步,因為他是皇帝,他有那麽多的臣子,天命浩蕩,天命也不全由他一人。

  所以,李邵有什麽用?

  林雲嫣閉上眼睛,一張張面容在她腦海裡閃過。

  恩榮伯老夫人聽到有人議論先皇后瘋病時的氣憤,皇太后回憶起定王時的眼淚,徐夫人為了徐簡撕下劉靖偽裝時的痛與恨,從前父親跨越千裡尋到他們、咽氣前的不舍與牽掛……

  聖上在慈寧宮裡,講到李邵時的憂心與糾結。

  父母對於兒女的、沉甸甸的愛。

  李邵,就是刺向聖上的最鋒利的刀刃。

  怎樣最痛?
  由聖上握著刀、扎向胸口時,最是鮮血淋漓。
    讓李邵萬劫不複到連聖上都拉扯不動、只能放手的地步,這就是李渡給李邵布的局。

  正思考著,馬嬤嬤在外頭喚了聲。

  林雲嫣讓人進來了。

  馬嬤嬤一臉嚴肅,稟報道:“曲州那兒回報,那位不見了。”

  林雲嫣眨了眨眼睛。

  曲州,指的是劉迅的流放之處。

  當日案子判下,劉靖革除功名、遣返原籍,劉迅流放、一路遠去,這兩人與京城、與輔國公府已經是橋歸橋、路歸路了。

  按說今生再無相見可能,徐簡與林雲嫣也不想與那兩人再見,但也需得防著些變化。

  再者,劉迅畢竟是徐夫人生養的,當母親的再怎麽心狠、也不可能真的放下兒子,只是不好再提而已。

  徐夫人不好提、不敢提,徐簡倒是也念著她心情,答應過她若是有曲州一丁半點消息、會告訴她,這讓徐夫人很是感動。

  徐簡後來也與林雲嫣說過,反正是要看著人的,不妨礙的事、遞一兩句話而已,也免得真成了徐夫人的心結,再鑽了牛角尖。

  怕徐夫人瘋魔,徐簡一直都怕。

  也是因此,劉迅抵達了曲州,劉迅胳膊受了傷、但不影響生活,這樣的消息都會告訴徐夫人。

  只是沒想到,這次的消息是“不見了”。

  林雲嫣自不會去與徐夫人提這個,隻問馬嬤嬤:“具體怎麽說的?”

  馬嬤嬤道:“那位本來還老實,白日做工、夜裡回去睡下,突然發現身形變了,模樣好像也不太對,這才發現換了個人了,再一查,差不多是中秋前後就變了。”

  “這麽換一個人,那裡也沒什麽反應,看來是有人故意放了。”林雲嫣道。

  馬嬤嬤頷首:“盯梢的也是這麽想的,沒敢張揚開打草驚蛇,隻當渾然不知,立刻往京裡遞信了。”

  再快,這信也遞了有一旬。

  而劉迅不見,都不見了要一個月了。

  林雲嫣沉思一陣,道:“會想起來調劉迅的,八成也是李渡。劉迅一路從曲州出發,若是來京城,坐馬車也差不多能到了。”

  可具體來沒來,哪天到,入城亦或是京畿,又或是被安頓到附近那裡,哪裡能猜得到?
  林雲嫣從能掌握好的事情入手。

  她交代參辰道:“先探一探那山神廟,切記小心。”

  參辰應下,又問起李邵那兒。

  林雲嫣便道:“離二十四還有幾天,耗著他,你告訴蘇昌……”

  無疑,李邵此刻更是心急。

  見幾天沒有蘇昌的消息,李邵又來了一趟輔國公府。

  “那蘇議到底怎麽回事?”他問,“想要合作,怎麽這般拖拖拉拉?哪怕是他與李渡一道設計暗算我,也該出招了吧?不出招,我怎麽上鉤?”

  林雲嫣皺眉,眼中露出幾分煩躁來。

  李邵看在眼裡,問:“我說得不對?”

  “或許是耽擱了吧?也說不好,蘇昌沒有給參辰遞消息。”

  這下,輪到李邵犯嘀咕了。

  寧安今日怪怪的。

  宮裡人講規矩,與人說話,身份合適的就看人,身份低的就老實垂目,斷沒有眼神亂飛的,一看就是一副心虛樣!

  心虛?

  李邵一下子來勁了。

  寧安心虛,那便是扯謊!

  蘇昌給了消息,但寧安不打算告訴他。

  好一個寧安!
  膽小怕事,定是膽小怕事!

  李邵懶得與林雲嫣掰扯,也怕言語爭論起來,寧安怕擔事,轉頭進宮告狀去,那他還怎麽建功?

  留下一句“有消息了告訴我”,李邵匆匆告辭。

  不說就不說,他可以找蘇昌。

  那人前回說了,西街上做香料買賣的,這還能找不到?
  馬車往千步廊便會經過西街,街上正是熱鬧時候,李邵突然喊了停。

  高公公問:“殿下?”

  李邵道:“你找找有沒有做香料生意的,越稀罕的越好,我母后喜歡玩香,馬上就是她忌日了,我到時候點些不尋常的供給她。”

  這麽有說法的由頭,高公公自不好違背,便與車外跟著的侍衛交代了聲。

  很快,侍衛回來稟報:“前頭不遠處有家香料鋪子,就是、就是做古月生意的……”

  與古月打仗呢,這鋪子如今門可羅雀,誰都不想去買。

  李邵截然相反,一聽是古月鋪子就知道八九不離十:“就先去這家!”

  一邁進去,夥計一看來人貴重,笑著問候。

  “尋你們東家,”李邵道,“有雅間嗎?讓東家來給我試試香。”

  夥計忙應下,請李邵上樓入雅間,又去請蘇昌。

  蘇昌一聽就知道怎麽一回事了,匆匆提著香盒上樓。

  “小鋪做古月香料,有吃食裡用的,也有燃香用的。”蘇昌陪笑著說了一通。

  李邵不耐煩聽這些,隻讓點來試。

  蘇昌依言。

  濃鬱香氣縈繞,李邵閉目,而後睜眼與高公公道:“你去外頭站著吧,別擋著我聞香。”

  高公公:……

  他退出去,關了門,卻是豎著耳朵聽裡頭動靜。

  裡頭沒有什麽不對的動靜,介紹香、換一種香,他不曉得的是,李邵在桌子上點了點,蘇昌從香盒裡取出一封信交給了他。

  那封信,李邵看得火氣直冒,咬牙切齒。

  信由蘇昌收回去,李邵滿臉不高興地從雅間出來。

  高公公問:“殿下?”

  “都說點香寧神,我聞著卻是越來越冒火,”李邵大步走出鋪子,“不買他家,換家試試!”

  李邵在西街逛了四家賣香料的,除了大順本土的,也有漂洋過海來的,總之沒有一家的貨能滿意。

  高公公回宮後與曹公公稟報:“殿下臉色一直不好,很是生氣。小的原以為殿下是指桑罵槐,厭惡古月才說古月香料不好,後來琢磨著,恐還是為了先皇后的事。”

  都說先皇后點香是為了克制發瘋、寧神靜氣,殿下就偏要說點香上火、心神不寧。(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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