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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辭歸》第305章 這筆帳回頭再算(兩更合一求月票)
  在皇太后眼中,什麽樣的能算是好東西?
  她這一輩子,享受了滔天的富貴,也不缺任何物什,能送到她心坎裡的大抵也就是“投其所好”。

  精致講究的馬吊牌,各州府收攏來的好茶葉,對別人來說不易入手的,對徐簡來說也就是多掏些銀錢的事。

  甚至,如李邵那樣,親自去圍場獵些野味回來。

  徐簡是不能縱馬追獵了,但射術依舊在,靠底下人把獵物圍了,他張弓射箭不在話下。

  新鮮的野味送到慈寧宮,準能讓皇太后喜笑顏開。

  哪裡會想不出再送什麽呢?

  林雲嫣隨便想想就是這些,她不信徐簡會想不到。

  不過就是個托詞而已。

  當然,想到那些要說的事情,林雲嫣倒是讚同徐簡的意見。

  借地方總歸不方便。

  “那位嶽大夫、以前怎麽沒聽過他的名頭?”林雲嫣輕聲問。

  上輩子,徐簡請過的大夫隻多不少。

  東北那兒若有這般出名的,按理不會錯過他,除非真就是個世外高人、漫天遍野半年一年地都尋不到。

  林雲嫣算是親眼看著徐簡的狀況越來越嚴重的。

  成親那時還能硬咬著牙拄拐杖,之後一天天地,肉眼可見地糟糕了。

  也正是因為“可見”,當時不止她急,徐簡也急,禦醫們來過,京中大夫也請了,又使人往外地打聽,那半年多進出輔國公府的大夫,林雲嫣數都數不過來。

  其中,確確實實沒有聽過那嶽姓大夫。

  聽她這麽問,徐簡知她意思:“去年聽荊東家提過一句,前幾天想起來又多問了些,既然有這麽一人,就拿來試試。”

  林雲嫣倏地抬眸,睨了徐簡兩眼。

  試歸試,偏徐簡說的是“拿來”,請大夫又不是用東西……

  而且,徐簡讓陳桂捎來的那張紙條,也寫得十分簡潔,似乎從頭至尾、他都沒有信過嶽大夫。

  腦海之中,幾個念頭連番閃過,林雲嫣敏銳地抓到了一絲,不由又看向徐簡。

  這幾眼睨過來,其中思量也好、懷疑罷了,根本不加掩飾。

  徐簡嘖了聲:“知道你聰慧,都猜得到。”

  林雲嫣沒接這話。

  “聰慧”兩字,沒有陰陽怪氣,但她還是覺得怪。

  她確實猜到了不少。

  徐簡先前提過晉王那兒的試探,與其等著晉王點派大夫來,不如就把這麽一個有名的嶽大夫拋出去,讓晉王出力去東北尋人。

  所以京中漸漸有了嶽大夫的故事,林雲嫣也順勢讓陳桂又添了把火,燒得更熱烈些。

  之後,就是徐簡與晉王的博弈了。

  能讓大夫把傷勢說得模棱兩可,讓別人摸不透狀況,而事實上能有所好轉,這是林雲嫣先前認為的最好的結果。

  只不過,重新理一理徐簡的話……

  似乎徐簡並不是這麽想的?
  “你……”林雲嫣壓低了聲音,疑惑道,“腿傷你到底怎麽想的?”

  話出了口,那盤旋在心中的“怪”一下子有了方向,根本沒等徐簡回答,林雲嫣自己就反應了過來:“你壓根沒想過要再治?”

  是了,就是沒想治。

  真存了治腿的念頭,去年荊東家提到嶽大夫時,徐簡就該使人去東北尋了。

  甭管那大夫行是不行,請來診斷一番,才是傷者該有的想法。

  不缺銀錢,若要用藥材也不怕無處尋去,倘若是那大夫水平不夠,也該是看診之後再得出結論,只是看嘛、哪有連看都不看的?
  可徐簡真就沒管過。

  自己不尋,也沒讓荊東家去尋。

  這回若不是晉王把請大夫掛在嘴上,林雲嫣想,徐簡估計都不會再把嶽大夫翻出來。

  嶽大夫在他這兒就不算個大夫,是一枚棋子,因此提起來才是“拿來試試”。

  試的不是他的傷,試的是晉王那個人!

  可是,為什麽呢?

  從前治傷、越治越糟,給徐簡治出陰影來了?

  林雲嫣不相信。

  她與徐簡相處多年,了解徐簡性情。

  李邵下手削權之前,他們的生活算得上平順,依靠輪椅出入雖說麻煩、但徐簡適應了。

  有遺憾,但沒有抱怨。

  直到他們落難,逃離京城、艱難尋找真相,不良於行帶來的就不僅僅是麻煩了,而是“拖累”。

  林雲嫣自然不會怪徐簡拖累,身邊跟隨的人也不會,隻徐簡自己,他沒有明說過,但心裡的這些想法瞞不過人。

  曾經策馬揚鞭、飛騎千裡的少年,再不能幫別人,而要靠別人替他尋生機,因為他的轉移困難而不得不落入險地……

  這讓徐簡心裡如何過得去?
  有幾次,徐簡跟她念叨過幾句,倘若沒有傷、前路能好走很多。

  吃過那樣的虧,受過那樣的難,清晰得認識過健步如飛的重要,徐簡怎麽會不想治?

  他的陰影,明明就是坐在輪椅上當拖累。

  比起這個,治傷的那點兒苦痛,徐簡不會放在眼裡。

  那究竟是什麽,讓徐簡放棄了治?

  林雲嫣想知道答案,她前傾著身子,一瞬不瞬地看著徐簡,又問了一遍:“為什麽?”

  兩人挨得近,四目相對,徐簡能在林雲嫣的眼瞳裡看到自己。

  徐簡沉默了下。

  怪他。

  明知道林雲嫣敏銳,剛說話時不謹慎,一下子就被抓到了中心。

  上一次被小郡主“咄咄逼人”時,他陰陽怪氣著把話題帶偏了,沒讓她繼續問,現在,徐簡不確定能不能故技重施。

  “你也說了,從前沒聽說過這麽個嶽大夫,”徐簡的喉頭滾了下,“之前確實沒想著去找,傷勢如何、我心裡也有數。

  沒有以前那麽重,禦醫們也想了很多辦法,現在這樣也差不多。

  另尋大夫,指不定又給治出其他問題來。”

  林雲嫣沒有打斷徐簡,就這麽聽著,臉上看不出信與不信。

  徐簡卻是笑了下。

  “那麽嚴肅做什麽?”抬起手,指節輕輕在林雲嫣額頭上扣了兩下,徐簡緩聲道,“我明白你意思了,等大夫來了先看看,不施針、不敷藥、也不泡藥浴,只看看也不會出岔子。到時候讓他把方子、手法都寫下來,拿去多問些人。”

  林雲嫣坐正了。

  額頭上挨了兩下,才知道靠得太近。

  她倒是無所謂,就怕小於公公嚇壞了。

  小於公公本就站得遠,看不清真切距離,她還探過去半張石桌,只怕是要看成她投懷送抱了。
    不合適、很不合適。

  距離拉開了,心中疑惑卻沒有消。

  徐簡直接講了後續辦法,但其中因由幾乎是全部帶過,說到底就是“瞞了”。

  這真是,稀奇了。

  兩輩子都待一根繩子上,死都死一塊了,徐簡竟然還有需要隱瞞的事情?

  一時間,林雲嫣胸口悶悶,說不上來是個什麽滋味。

  倒不是說徐簡從來沒跟她打過馬虎眼,而是很少,少到林雲嫣習慣了各種事情都攤開來說。

  人非聖賢,一人想不通的,兩人一塊想。

  而現在,徐簡沒讓她操這份心。

  誠然,徐簡有徐簡的考量,隱瞞也不是什麽信任不信任的問題,她雖不高興被瞞著,但這點判斷還是有的。

  林雲嫣抿了口茶,壓了壓心中翻滾。

  她是真想知道答案。

  偏這會兒吧……

  眼睫一抬,烏黑的眸子沉沉看著徐簡,林雲嫣由衷地、又讚同了一遍徐簡先前的意見。

  借地方說事,真的不方便。

  這兒就不是個追著問話的好地方,實在施展不開,只靠這麽面對面地問,想從徐簡口中挖真話,不可能的。

  倘若是自個兒地盤,她非逼著徐簡把話說明白了。

  “先等尋到大夫吧,”林雲嫣輕哼了聲,明明白白道,“不是你說服了我,是現在不好掰扯,這筆帳回頭再算。”

  徐簡笑了下,得了小郡主幾個眼刀子。

  “還是請人多挑幾個黃道吉日吧,”徐簡給她續茶,嘴上沒閑著,“記帳不好記,真讓你連本帶利滾到來年開春,這帳大了。”

  林雲嫣沒聽他這些故意轉話題的話,問道:“現在腿傷到底怎麽樣?”

  她了解徐簡從前的傷,但現如今的狀況,她知道的有限。

  太妃娘娘說,一眼看去沒事,仔細看走路微跛。

  參辰他們說,天冷了、潮了,腿就不舒服。

  徐簡自己講過,不能快馬,日常無事。

  這些與林雲嫣觀察到的差不多,可她不敢說這就是實情,尤其是剛才那番對話之後,她更是要打兩個問號了。

  徐簡反問:“說了就信?”

  林雲嫣瞥他。

  徐簡道:“不影響行走,跑兩步也行,你們誠意伯府那院牆我也能翻過去,就是太吃勁了,翻進去了也出不來。”

  林雲嫣:……

  “還是得養著,除非到了性命攸關之時,否則不敢真當沒病沒痛使,好不了、也不能往壞裡去,”徐簡繼續說著,“走長路、站久了,或者天氣陰冷,確實會不舒服。”

  林雲嫣一面聽他說,一面歪了些身子,側著看徐簡的腿。

  “真話,”徐簡由著她看,又道,“你要是不信,到時候自己看看,沒有以前那麽嚇人。”

  林雲嫣語塞。

  以前,她確實嚇到過。

  那麽一條長長的、蛇似的傷疤,突兀又扎眼,後來腿部萎縮下去,看著越發嚇人。

  可要說多害怕,其實也沒有,嚇過之後,余下的是感慨與難過。

  因此,去年在慈寧宮裡睜開眼,聽太妃娘娘說“有點兒不明顯的跛腿”,林雲嫣隻覺得這等於是個“沒事人”。

  和從前那等境遇比,現在這樣根本不算什麽了。

  “比原先傷得輕,當然看起來不一樣了。”林雲嫣道。

  這話題到此為止,誰也沒有繼續往下掰扯的意思。

  一壺茶吃完,徐簡沒有多留,去皇太后那兒行禮告退。

  林雲嫣送他出去,靜靜看著徐簡的背影越走越遠,而後才轉身回了內殿。

  婚期確實得改。

  她想把答案問出來。

  皇太后笑眯眯與王嬤嬤說話,招呼林雲嫣坐下,道:“怎麽心不在焉的?”

  林雲嫣臉上一紅,輕聲道:“在想正日子定到什麽時候。”

  “呦,”皇太后樂了,“你倒是心急。”

  “不心急不行,”林雲嫣歎息一聲,湊過去道,“您知道的,我的繡功馬馬虎虎,最終拿出來什麽樣的,全看我大姐得空不得空。”

  皇太后被她的大實話說笑了:“怎麽?你大姐很忙?”

  “我悄悄跟您說,家裡要給大姐相看呢,有人選了,若是敲定下來,大姐得準備她自己的,我就只能自力更生了,”林雲嫣抿了下唇,“雖說繡成什麽樣都沒人來笑話我,可我還是想拿得出手些。

  若是婚期早,我就去磨一磨大姐,多說些好話,跟她說我繡不完了,讓她替我趕一趕。

  可要是時間充裕,她一準看出來我不想自己繡。”

  “偷懶還偷得理直氣壯的,”皇太后抬手點她,“你呀你呀!”

  林雲嫣嬌聲道:“不叫偷懶,叫有自知之明。”

  皇太后就喜歡她的自知之明,摟著林雲嫣笑了一陣,道:“哀家知道了,明兒就讓人選日子,得給你選個黃道吉日。說起來,你大姐是和誰議親?”

  林雲嫣討到了皇太后的承諾,便也順著去說林雲靜的事。

  “新科進士,是父親的同僚,”林雲嫣道,“我看能成。”

  確實能成。

  又過幾天,陳桂往誠意伯府裡遞了好消息。

  余璞家鄉的回信快馬加鞭送到了。

  余家長輩言辭實在,能讓伯府貴人看中是余璞的運氣。

  他們外鄉人也確實不懂京城婚儀,之後的大小事情上得由余璞自己多費心思,以免怠慢了林大姑娘。

  陳桂笑著與小段氏道:“那份信,余大人拿給我看了,上頭提到的那些也是您先前就想到的,這樣也好,問題先行,解決了之後就順利了。”

  小段氏願意聽這話。

  陳桂又道:“我與伯爺提過,從翰林院裡尋一位能掌事的代為主理,如此也方便些。”

  “辦起來也快,”小段氏說著看了一眼身邊的林雲嫣,“一個兩個都要嫁出去了,之後就剩個雲芳,也沒兩年。”

  “舍不得?”林雲嫣打趣道,“過幾年把孫媳婦娶進來了,一樣熱鬧。”

  小段氏笑著嗔她。

  是熱鬧,但卻是不一樣的熱鬧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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