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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辭歸》297.第293章 別再失手了(五千大章求月票)
  蘇昌抖得很厲害。

  布條蒙著,底下的眼皮不住顫著,眼珠子亂轉,恐懼壓在心頭,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他的思緒混沌著,讓他沒有辦法做出很好的判斷,只能“我”個不停。

  外頭,徐簡看不到蘇昌的身形,也不用去看,他知道蘇昌現在會是個什麽反應。

  看不見、被恐嚇著,一條命完完全全被別人捏在手裡,死亡的恐懼不是蘇昌這種人能扛得住的。

  這也是徐簡選擇蘇昌的原因。

  道衡的嘴巴裡是挖不出來消息的,因此,他得換一條路。

  徐簡一點不著急:“你答完了,自有人送你回鋪子,只要你自己穩得住,沒人知道你被問過話,你只是昨夜席間吃多了酒,天明醒酒了才回去而已。

  如果你穩不住,那我幫不了你,雖然對我來說,你活著比死了有用。

  我說話算話,畢竟,你在我這裡是藤,可以摸瓜的藤,你在你主子和道衡的主子那兒,是個什麽身份?”

  沉重的壓力一層一層翻滾而來。

  蘇昌受不了了,滿腦子都是“活著比死了有用”。

  他想活著,他沒活夠。

  結結巴巴地,蘇昌道:“王、王芪,殺了道衡的那人叫王芪。”

  決堤一般,第一句話出口,後頭的也就不難了。

  “我是跟著蘇議,但我就是個嘍囉,蘇議具體在謀劃什麽,他不可能告訴我。”

  “我只知道,他對這次的結果不怎麽滿意,他覺得得利不夠多。”

  “我就是跑跑腿,傳幾句話,僅此而已。”

  “我之前見過道衡,所以認識他,至於王芪,他帶走道衡那天我才第一次見他。”

  “他來得很早,我那鋪子剛一開門他就到了,開門見山說奉了他主子的命,要把道衡帶走,因為道衡沒辦好事情。”

  “我哪裡敢管他們那些人的事,就一直在後院待著,然後道衡來了,他們兩人交手,道衡不敵王芪。”

  “王芪從後門把道衡搬上轎子,我知道道衡凶多吉少,但具體怎麽辦的,我也不曉得。”

  “陳米胡同裡,我見的是童公公,蘇議讓我給童公公帶話,說他不滿意和鴻臚寺商議的那些,想問問那邊有沒有什麽好主意。”

  “那邊是誰……我不曉得,我一個嘍囉只見嘍囉。”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說完這些,蘇昌舒了一口氣。

  他自認為答得還不錯,對方問的三個問題,他都答完了。

  甭管答得準不準確,起碼都說了。

  沒成想,回應他的是一道滿是嘲弄的低笑。

  饒是蘇昌不知對方身份,也不清楚對方模樣,腦海之中也能描畫出一雙譏諷的眼睛。

  他不禁又是渾身一顫。

  “蘇昌,”那人的聲音傳進來,一字一字很清楚,“我很有誠意,可惜你沒有。”

  蘇昌本能要反駁。

  徐簡的手指在扶手上輕輕點著:“第一次見王芪?他說什麽你就信了?
  沒有質疑,也沒給道衡提個醒,說起來你與道衡熟一些。

  比起你不認識的王芪,道衡無疑是蘇議結盟之人的手下,你心中不至於沒有偏向。

  你有這麽容易騙嗎?蘇議知道你是這麽蠢的東西,他能讓你辦事?

  你們古月沒人了嗎?”

  蘇昌的喉頭一緊,仿佛被人死死掐住了一樣。

  這一刻,他再一次意識到,抓了他的人不好對付。

  他指出的王芪的那第一句是驚恐之余的實話,之後順著往下說時,他稍稍定了神,沒有全盤倒出,避重就輕,想把事情都帶過去。

  能讓他脫身,就不會壞了蘇議的事。

  可他那幾句情急之下編出來的話,在對方耳朵裡顯然漏洞百出。

  對方現在隻指出了第一個問題,沒有去說後兩個,想來不是沒聽出問題,而是算帳也要講順序。

  誠意……

  他真能讓那人,有三次誠意嗎?
  蘇昌不敢賭了。

  “我確實不是第一次見王芪了,”蘇昌放棄了編造,“我第一次見他是在蘇議帳中,好像是前年,他來見過蘇議一次,但具體談的什麽,我真的不清楚。

  我只和他打了照面,蘇議介紹了一句,說了王芪的名字。

  所以王芪那天尋上門來,要借我的鋪子引道衡,我就沒管了。

  就跟他說了,要殺人也別在我鋪子裡,我還要明著做買賣。

  王芪應該也是顧著蘇議,隻把人打暈打走。

  我對王芪的了解不多,總共就見過這麽兩回,就曉得他功夫很好,在他們那兒一直是把刀,要殺人時,多是王芪動手。”

  說完這幾句,蘇昌也沒敢浪費誠意,自己老老實實繼續說。

  “陳米胡同那兒真是童公公,我也沒說謊,蘇議和朝堂談得不滿意,催對方多出些主意,那廂一直推諉,弄得蘇議都很不高興。”

  “好不容易見著童公公,他也跟我打太極,我都不好和蘇議交差。”

  “您能知道這麽多事,肯定也知道,最後古月和你們談下來的條件,其實就那樣。”

  “不過,童公公倒是提了一嘴,說蘇議晚來了一步。如果是去年進京談,還能以和親給點壓力,就點那位皇太后心尖上的郡主,皇太后不答應,聖上多多少少也得給我們讓個步,可惜來晚了,郡主有婚約在身。”

  蘇昌自顧自說著,他看不見,也沒感知到,站在他身後給他蒙眼睛、拿布條的人,在聽到這裡時回過一次頭。

  參辰匆匆往外間看了眼,又收回了目光。

  他看不到徐簡。

  但他想,他們爺的心情恐怕不會好。

  即便古月沒有真的要和親的意思,拿郡主說項,他們爺肯定有情緒。

  這很正常。

  蘇昌又道:“至於和蘇議做買賣的人,不是我藏著掩著,是我真的不知道。

  這種要事,蘇議斷不可能告訴我,我也不敢去打聽。

  可對方能指揮得了內侍,足見身份不一般。

  您真想知道,那就照您剛才說著,把我放回去,讓我就當那個藤,在鋪子裡待著,看看您能不能順著摸到瓜。

  這些都是實話了,真的是實話。”

  這一次,徐簡沒有再質疑蘇昌誠意不足。

  他靠著椅背,眉間微微蹙著。

  他知道“和親”之事。

  小郡主提過,從前皇太后在永嘉十二年冬末春初的這一場病,背後一定有內情,推來推去,應該就在和親上。

  古月拿她當由頭,皇太后舍不得、氣不過,等事情過去之後,乾脆定了她的婚事。

  徐簡再是不良於行,輪椅進出,也比被人算計著強。

  不過,猜到歸猜到,真的從蘇昌這個古月人口中聽到,確實很不痛快。

  只不過,再不痛快,他也不會在蘇昌面前露出端倪來。

  蘇昌現在是驚恐慌亂,等他脫身冷靜下來後,若是讓他從這場交談裡品出一些什麽來……

  誠然,背後之人“看到”他了。

  這麽多次交鋒,逼得對方把道衡都舍棄了,對面若毫無察覺,從前又怎麽能把他和林雲嫣逼到絕路上?
  背後之人,有他的能耐與本事,絕不是什麽好對付、好糊弄的。

  這一點,徐簡非常清楚。

  舍棄道衡,不會讓對面慶幸能擺脫一部分牽製,反而會憤怒、會多加試探。

  “看到”了他,不等於弄明白了他的想法,之後的交鋒會更激烈。

  所以,每一步也都要更謹慎些。

  挖到的線索比給出去的犧牲多,那就是賺錢的買賣。

  每一次都比對面多賺一些,讓對面多虧一些,才是徐簡的目標。

  “那位童公公,”徐簡開口問道,“你了解多少?不瞞你說,我一時間還真沒有想起來,有哪位身份不一般的人身邊,有姓童的公公。”

  “我沒有說假話,”蘇昌忙道,“他自稱姓童,如果出錯了,也是他騙了我。

  他、他看起來四十歲往上了,人挺瘦的,眼睛細長。

  我也不知道要怎麽形容他,他和王芪不一樣,王芪還有一道疤能認一認,那童公公真的沒有什麽特點。

  講話那是尖聲尖氣的,太監什麽樣,他就什麽樣。”

  蘇昌絞盡腦汁,拚命回憶:“對了,他不吃酒,那天在宅子裡說事情,我倒是喝了兩盞,還給他倒酒來著,他一口不喝。

  我看他不像是不會喝的樣子,好像就是不願意跟我喝。

  我這種小嘍囉,他看不上吧。”

  徐簡聽完,又問:“蘇議和這裡的買賣做了多久了?”

  “我……”蘇昌下意識地要說“不知道”,話到了嘴邊有一瞬的遲疑,再想順著掩飾過去已經不可能了。
    已經說了那麽多了,他再藏一點也沒必要。

  若是因此再被蓋個“沒誠意”的章,剛才那麽多也白說了。

  破罐子破摔,蘇昌道:“蘇議入仕快二十年了,最初幾年是個新人,沒什麽資歷背景。

  十五年前還是十六年前來著,古月也有一批使節到你們京城來,蘇議會漢文,他就被選上成了使節。

  這次出訪之後,他漸漸就起來了,這些年要風要雨的,很有一番本事。

  我不確定具體狀況,但我猜,很可能就是他那時候到訪,和厲害人物搭上了線。”

  蘇昌記不住具體時間,徐簡卻能夠回想起來。

  他在禮部坐了那麽多天,陪著太子殿下看了那麽多無趣枯燥的舊年文書,其中就有歷年接待來使的資料。

  太興二十五年的秋天,古月曾有使節到訪京城。

  那一年看著風平浪靜,但也許,水下潮湧已經顯現了。

  兩者未必那時就狼狽為奸了,但應該會是一個開端,最終一步步走到今日。

  線索還缺,但多多少少還是給了徐簡一些啟迪。

  比起今日金鑾殿裡打量他的賢王,一路談興不錯的晉王,平親王李仁的嫌疑又小了很多。

  平親王是聖上的皇叔,是先帝爺的兄弟。

  太興二十五年,作為彼時的太興帝看重的親兄弟,他即便另有心思,也看不上初出茅廬的蘇議。

  要做買賣,平親王會有很好的選擇,而不是等著蘇議花這麽多年嶄露頭角。

  再者,現在的蘇議敢直接表達“不滿意”,催著那兒再出些主意,可見這買賣在當年相對“平等”。

  一個是想脫穎而出的古月官員,一個是謀劃著奪位、被皇長子李滄壓住一頭的普通皇子,這買賣才能做得起來。

  見蘇昌口中再問不出什麽來了,徐簡的指關節在扶手上敲了三下。

  裡頭的參辰聽見了,把布條塞回了蘇昌口中,卻沒有解開蒙眼布。

  蘇昌又開始顫抖起來,直到他挨了一手刀,徹底昏了過去。

  參辰從耳室裡退出來。

  徐簡低聲道:“把他悄悄送回去,我去衙門。”

  參辰有些為難。

  玄肅不在,他也不跟著,不像話。

  徐簡把他的神色看在眼中,輕笑了聲:“無妨,幾步路而已。”

  坐上轎子,徐簡去了順天府。

  袖中取出一張紙,上頭正是王芪的畫像。

  徐簡定定看了會兒,是時候給參辰報個仇了。

  後衙裡,單慎依舊焦頭爛額,四道胡同那兒的進展不樂觀。

  徐簡進屋裡,順手關上了門。

  屋裡光線暗下來,單大人頭沒抬,嘴上道:“擋著光了。”

  門沒有開,隻一張紙被按在了他的面前。

  單慎看了一眼畫像,皺著眉抬起頭:“這人是誰?”

  徐簡直接道:“殺道衡的凶手。”

  “國公爺確定?”單慎驚訝極了,“怎麽知道的?誰目擊的?叫什麽?人在哪兒?”

  “抓不到的,”徐簡說得非常直白,“單大人不是昨兒就說了嗎?結個果子,讓衙門見好就收,再挖下去也沒用。”

  單慎的臉色白了白。

  他確實說過。

  他也知道,道衡就是被扔出來逗他玩的。

  “殺道衡,就是為了堵衙門,曝光了的棋子沒有用,”徐簡的指尖在畫像上點了點,“這個若是也曝光了,你說會不會被廢?”

  精明如單慎,豈會聽不懂徐簡的意思?
  抓不到,卻可以逼著對方廢。

  哪怕對方這一次不把人扔出來敷衍衙門,起碼,也足夠惡心對方了。

  沒道理,只有他們順天府被人惡心。

  他破不了案子,但他可以讓背後的指使氣不順。

  他單慎在衙門熬了這麽多天,又累又氣,就得回敬一番。

  思及此處,單慎又看了徐簡一眼。

  他和徐簡也算共事了幾回,他相信這位年輕的國公爺不會在這些案子上以公謀私,胡亂編造個凶手,把不相乾的人牽扯進來。

  輔國公說此人是凶手,那一定就是。

  至於是怎麽確定的……

  單慎不是不好奇,而是能耐住這份好奇。

  誰都有自己的路子。

  輔國公當初能直接帶著他們找到王六年的落腳地,現在也可以直接把凶手攤在他面前。

  菩薩嘛,靈就行了
  他一個拜菩薩、供香火的,還管菩薩是怎麽顯靈的?
  “您既這麽說了,”單慎笑了笑,“我讓人把懸賞放出去。”

  下午時候,西街的香料鋪子裡,蘇昌坐在後院發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來的,但他知道,自己應該是脫身了。

  綁他的人沒有食言,早上就全須全尾把他送了回來。

  掌櫃的剛還問他,怎麽先前不見人,蘇昌照著準備好的說辭,推給了昨夜的酒宴。

  吃多了,醉迷糊了,這才一夜沒回。

  他一身的酒氣,並沒有露餡。

  他想,只要瞞過了兩邊人馬,就能夠安全了。

  可不知道為什麽,許是真就被嚇破了膽,他心裡一直七上八下的。

  直到前頭腳步聲匆匆,門被推開,掌櫃的探頭看他:“東家!”

  蘇昌一個激靈:“怎麽了?”

  “城裡貼了布告懸賞,”掌櫃的道,“抓凶手,畫像上就是那天來鋪子裡那個,他、他到底是怎麽露餡的?怎麽被衙門盯上了?衙門不會查到我們鋪子裡來吧?”

  蘇昌臉色一白,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半晌,他才道:“別自己嚇自己,等衙門來了再說。”

  衙門的人,直到天黑、鋪子打烊都沒有來。

  夜深人靜時,一座宅子裡,成喜跪在地上,縮著脖子不敢出聲。

  成喜的面前,主子臉色難看極了,不遠的地上,還有一隻碎了的茶碗。

  “王芪也會失手?”主子問著。

  成喜根本不敢搭腔。

  道衡是被王芪殺了,但事情做得不夠漂亮,竟然被順天府逮到了線索,五官直接被畫在了懸賞上。

  這就是失手了。

  “他人呢?”主子又問。

  成喜只能道:“在他那屋子裡。”

  “你去看看他,”主子冷聲道,“讓他仔細回憶回憶,到底是怎麽失手的?我養了他這麽多年,不是為了養個廢物!”

  成喜應了聲,手腳並用後退著爬出去。

  爬到門口時,又被金貴人叫住了。

  “問完之後要怎麽辦,你知道的吧?”

  成喜的牙齒直打顫,聲音也在抖:“小的知道。”

  “那就好,”金貴人道,“別再失手了,一個接一個的,像什麽話。”

  成喜怕得要命,偏又不能不問:“還是送出去嗎?”

  “送?”金貴人冷冷笑了聲,“你能送得神不知鬼不覺嗎?就在這兒處置了,殺雞儆猴。”

  成喜應下。

  出到門外,他松了一口氣。

  在這裡處置也好,起碼,他不用擔心“失手”。

  正想著,裡頭又是一陣脆響。

  他聽出來了,主子又砸了一茶盞。

  跟之前的五千拚一拚,我又能補上一章加更了,捂臉。

  還是給書友ChenLinda的萬幣打賞加更。

  感謝書友徐必成官方女友、小院子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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