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漫天星辰（卷末章）

  所有章魚人在飛行器被損壞的那一刻都意識到了一點。

  大勢已去。

  之前幾年的順利發展，都是鏡花水月，惟有此刻才是真實。

  作為文明的精英，他們沒有任何一個會是傻瓜，因此他們清楚地知道，這艘唯一的飛行器對於自己來說意為著什麽，也明白在大敵出現的同時，失去它會是什麽樣的後果。

  一瞬間，極致的絕望就這般出現在所有章魚人的腦海之中，僅僅在幾分鍾之前，一切都還在正軌之上，他們還在心懷希望，憧憬著未來。希望能夠在不再有外敵威脅的土地上重建文明，憧憬著再一次帶領艦隊回歸母星………

  可是僅僅一轉眼的功夫……

  他們不是什麽能夠飛天遁地的超級章魚人，他們只是肉體凡胎，或許智力高了一些，但是失去了溝通太空的橋梁，就算是再聰明，也避免不了死亡將近的命運！

  一瞬間落入地獄是種什麽樣的體驗，此刻的章魚人很有發言權。

  留在飛船之中總攬全局的佔美尼斯在這一瞬間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包括留守的二十為章魚人。

  是的，他們高懸在太空，他們不會死，至少暫時不會。

  但是在這一刻，章魚人文明已經被判了死刑，他們複興文明的使命已經被迫結束了。

  他們沒有任何手段可以將即將受到蟲群攻擊的同伴保護起來，更沒有能力能夠帶他們返回飛船，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失去了主宰自己命運的能力，而將一切都交予了蟲族！
  如果失去了大量的人口和剩余的近乎全部的種子，即便是留在飛船之上的他們能夠僥幸活下去，也沒有了任何意義。

  且不說其它資源方面的問題，失去了個體多樣性，區區二十幾個個體，就算加上在飛船上撫育的一批幼體，也很難維持族群的存在。

  通過衛星以及各種探測器傳遞回來的信息，看著地面之上的蟲族大軍向前哨站極速迫近，他心如刀絞，卻無力回天。

  飛船之上的確還有能夠威脅到地面的武器，甚至其威力比之零想象之中的還要更可怕一些。

  但是，他卻不能在這個時候發起對地攻擊，那無異於親手殺死了地表之上自己的眾多同伴，即便是注定了要滅亡，他們也不應該死在自己的手中！
  在短短的時間之內，佔美尼斯內心已經百轉千回。無數念頭在其中閃過，遺憾，悲哀，絕望，掙扎……

  最終，隻留下了一抹瘋狂。

  ……………………

  地面之上，任憑章魚人的武器如何嘶吼，也不能阻止蟲群的一點點靠近。

  外圍的礦場等生產單元最先被攻破，原本在其中工作的章魚人被一個個蟲族記憶儲存者刺穿了腦袋，而後它們率先向著後方移動而去。

  這個蟲種並不需要戰鬥，完成這一點，並將自己送到薩斯面前，就是它們的使命。

  這一次，零根本就沒有任何遮掩，清清楚楚地將自己的目標擺在了台面之上，哪怕在不遠處就是另一個章魚人目標。

  當初阿裡亞特推測蟲族用某種方式獲得了章魚人的情報，一直以來都沒有任何證據，但是在這一刻，目睹這件事的他們明白了一切。

  可惜，他們再也沒有機會將這個秘密傳出去了。

  那些目睹了同伴被如何殺死的章魚人，在下一瞬間同樣會步入後塵。

  所有外圍的生產場地，在來自零的視野支持下，被蟲族全部拔起。

  而後，來自四面八方天上地下，無窮無盡的蟲子，團團包圍了屬於章魚人的最後一片自留地——前哨站！

  通過蟲巢意志，零接收到了不少來自於章魚人前哨站的信息，將其轉譯過來，不出所料，是表達屈服的意願。

  在沒有希望的前提下，投降對於章魚人來說並不可恥，更何況在當初母星的預案之中，就曾經有過類似的安排。

  為了保全族群，對於這一點他們沒有太多心理壓力。只不過，不論是在飛船上的佔美尼斯，還是如今就在前哨站中的阿裡亞特和尼科爾斯都清楚的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在之前的時候，佔美尼斯的確曾經抱有和零談判的想法，但是如今五十多年過去了，他也漸漸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對方根本就沒有表露出任何可談判的意願，從一開始想的就是如何將己方置於死地！

  當初阿裡亞特和尼科爾斯雖然未經同意便擅自行動，但是他們所做的的確是正確的，只是………仍然做得不夠徹底而已。

  零對此當然不為所動，祂費了這麽大功夫，等待了幾十年，為的不是得到一群章魚人，祂不需要什麽奴隸，蟲族也不需要什麽附庸。

  退一萬步來講，如果零需要智慧種族作為蟲族的附庸，那麽蜥蜴人其實更為合適一些。

  他們的大腦容量並不輸給這些大章魚，同時在審美方面也與零自己更為接近，只不過是文明發展程度低了一些而已，為什麽要去選擇章魚人呢？

  自始至終零所要的，只是儲存在他們腦海中的知識而已。

  對於章魚人本身，零沒有什麽需求，最多也不過是將其加入蟲族基因庫中解析，以期有朝一日能夠派上用場。

  蟲群沒有因為章魚人的投降和求饒而停下腳步，也就注定了這些章魚人的結局。

  那些合金材料製作而成的材料，再也不是蟲群的阻礙。

  章魚人們眼睜睜地看著蟲族突破了他們的外圍防線，將布置在周邊的自動武器衝擊得七零八落，不再能對蟲群造成殺傷。

  失去了武器的威脅，這一整座龐大的前哨站都變成了一座巨大的墳墓。接下來的事情已經無可贅述，雖然這些合金外牆足夠堅固，但是蟲族也是今非昔比。

  它們群起攀附而上，以近乎於狂暴的瘋狂攻擊從外圍硬生生地打開了缺口。

  這一日，章魚人血染海洋，換來了上百隻記憶儲存者滿載而歸。

  這其中，包括阿裡亞特和尼科爾斯。他們用自己的生命，償還了覆滅地表植物和諸多大型生物的罪孽，雖然零並不在乎。

  ………………………

  自從章魚人的飛船停靠以來，零尚且是第一次觀摩到對方天基武器的威力。

  位於飛船之上的巨大炮口緩緩打開，而後在短暫蓄能之後，一束攜帶著高能粒子流的“光”由太空射向了地面，它穿過海洋，輕而易舉地擊穿了大地，將一座座原本活躍著蟲族單位的地下基地連同其上方的所有物質盡皆變成了一片齏粉。

  其穿透能力之強，破壞能力之大，讓零也不禁為之側目。

  劇烈的爆炸在地下深處發生，巨浪在海洋之上醞釀，大地也在震動，狂風匯聚肆虐，海水倒灌回流。

  如果從太空之中觀察，會發現就連高空之中的氣流和雲層都在向四周擴散，清理出了一大片空白。

  在極短的時間之內，這艘飛船變換軌道向著地面發射了超過三十次全力攻擊，而後迅速陷入了沉寂。

  這給了由章魚人前哨基地為中心方圓上千公裡內的蟲族單位以毀滅性打擊。

  上千萬的蟲族單位在其中死去，對方按照蟲族出現的地域相當精準地找到了地下的蟲族基地，在猝不及防之下發動了攻擊將之搗毀，包括孵化場和營養池在內，連一絲聲響都不曾發出就已經連殘渣都無法湊齊。

  在這個范圍內，少有蟲族能夠幸存。

  攻擊是在蟲族殺死最後一個章魚人之後的半小時從太空發動的，所幸薩斯所在的主基地並不在對方的攻擊范圍之內，因此不曾受到衝擊。

  而零最為重視的，攜帶著眾多章魚人知識和記憶的蟲族單位，則在零察覺對方飛船異動之初，就被零立即命令天空中的飛龍部隊攜帶衝上高空，僥幸得以保全。

  對方這一次的攻擊對於整顆區域的環境都會造成持續性的深遠影響，在許多年後，這片區域都會保留著這般被摧殘後的模樣。

  但也就到此為止了，不論是零還是作為章魚人最後領導者的佔美尼斯都很清楚，這只不過是滅亡之前最後的瘋狂而已。

  這次攻擊過後，他們就再也無力對蟲族發動攻擊了，而他們自己也因此失去了逃離這裡僅剩的能源。

  兩天之後，一束巨大的煙花在太空之中炸響，其發出的光和熱短暫地照亮了黑暗的天幕。

  眾多太空垃圾開始在奧瑞的環繞軌道之上肆虐，其中有一部分獲得了足夠的速度，或許能夠逃離這顆星球，而絕大多數都留在了這裡，以相對於地面而言的極速在軌道之上逸散。

  零親眼看著對方以這種決絕的形式結束了文明的進程，隻留下了幾顆衛星仍然在這裡運行。

  只不過再也沒有什麽會與之建立聯系了。

  唯一可惜的是，那顆零相當在意的能源水晶不知被炸向了何處，雖然它必然已經被章魚人耗盡了能源，但是卻依然重要。

  零很想親眼看看，它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物質，又是如何為各種物體提供能量的。

  可惜，在一片黑暗中，祂沒能注意到那些碎片最終都去了哪裡，只能往後再憑機緣尋找了。

  章魚人的落幕讓這裡再一次恢復了平靜，時隔幾十年，蟲群再一次來到了地面之上，成為了這裡唯一的主宰。

  雖說物是人非，滄海桑田，就連環境都已經大變樣，但是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藻蟲再一次開始在海面之上大規模活動，其中伴生著同樣微小的蟲族單位，它們將會確保這些脆弱的能源單位不受章魚人散播出的微生物攻擊，重新將地表染成綠色。

  在零的刻意掌控下，這裡的環境終將會變成以前的樣子，也許在千萬年後，那些已經滅絕的生命會在這裡以另一種形式出現，或許不會，但是零已經不在意了。

  蟲族做這些，只是為了獲取能源，至於對原本環境的恢復，只能說是順手為之。這裡作為蟲族的起源之地，算是寄托著零作為某種意義上來說一種生物的一絲情感，祂並不想將這裡變成一片荒蕪。

  …………………

  零注意到，薩斯最近似乎進入了一種奇怪而又似曾相識的狀態。

  從蟲巢意志的聯系中，零可以大概感知到這種狀態的細節，那是一種如有神助一般的感覺，雖然只是剛剛吸取了來自於章魚人的知識和經驗，但是零能夠感受到，在薩斯的腦海之中，正在發生著一種劇變。

  零自己並沒有這種感覺，或許是因為祂不從事科研工作的緣故，只不過看著薩斯狀態奇佳，祂還是默默地開始調集資源供其進行實驗。

  章魚人的攻擊留下了一個爛攤子，不過零並沒有去收拾的心思，等到風平浪靜，這裡又會變成一片宜居地，至少是蟲族的宜居地。

  至於那些太空垃圾，蟲族目前沒有處理的能力，也沒有處理的必要，如果不是想要尋找可能存在的能源水晶，零甚至都不會關注它們。

  章魚人的逝去除了留下這滿目瘡痍之外，便只剩下了自己的身軀和基因，以及存在於薩斯腦海之中的知識和記憶。

  至此，章魚人和蜥蜴人，這兩個完全不同的智慧種族，悄然消失在了宇宙之中，他們或許本該擁有燦爛的未來，在這片星空之下散播文明的光輝。

  但是在蟲族出現的那一刻，便已經將他們的前路斷絕。

  對於章魚人，零並沒有如同之前對蜥蜴人時的尊重。畢竟真要論起來，如果沒有零的出現，蜥蜴人才會是這顆星球的主宰，將之滅亡是蟲族的發展所需，也算是臥榻之側不容他人安睡。

  就算從種群所處的位置來講，蟲族和蜥蜴人也是來自於同一顆星球之上的本土生物，從成王敗寇的角度來說，某種意義上這也算是一種內戰。

  而章魚人只不過是個入侵者而已，他們為了文明的存續遠道而來，從一開始就不抱有善意，注定了要和這顆星球上的生物站在敵對面上。

  如果說當時初生的零對於滅亡蜥蜴人文明在內心深處還存有那麽一絲絲歉意的話，對於章魚人就只能說是理所應當，毫無心理負擔。

  如果蟲族沒有發展到如今這樣的程度，那麽章魚人必定會在這裡站穩腳跟，一旦給他們時間發展起來，到時候就不會像現在這般好打發了。

  不過正所謂人死債消，當其文明最後的個體在爆炸中死去，整個章魚人文明從此成為了只有蟲族才會記得的過往，作為承載了其文明科技成果的族群，蟲族自然會承載著他們對於文明的希望走向未來。

  零覺得，如果章魚人還在的話，他們應該是會心存感激的。

  ………………………

  薩斯在這段時間之內並沒有什麽大動作，只是偶爾會著手做一些測試，需要用到的資源零都會親自去為它收集。

  祂知道，來自上百章魚人科學精英的知識並沒有那麽容易被消化，哪怕其中很多在基礎方面都是一致的，但是作為獨立的個體，他們之間的思想不盡相同，對於不同的事物的認知有著些微的差別。

  這種差別正是思想多樣性的體現，它們推動著科技進步，也推動著文明向前。

  當薩斯將之納入腦海之後，這些差別便成了它的靈感，它的思維。

  將之捋順，去蕪存菁，再想方設法加以利用，正是它如今正在做的事情。

  在這種有如神助一般的狀態下，它的思維變得無比敏捷，無數智慧的火花在其中碰撞，很多設想開始產生，隻待它將之整理之後一一驗證。

  除此之外，在經歷了又一次強化之後，蟲群本身的攻防能力再次上了一個台階。

  而且受薩斯本身基因片段截取所影響，如今的它們不再是普遍僅僅只有十年壽命的短命鬼，在休眠基因的加成下，它們能夠在常規條件之下存活相當長的時間！
  軀體強度得到了提升，壽命也得到了極大的增長，但是如今，整個地表之上甚至連一個在體型上能夠和它們比擬的存在都沒有，更遑論對手。

  即便是來自最微小生物的攻擊，如今的蟲族也能夠有反製手段，它們已經不再是什麽威脅。

  因為薩斯可以直接從它們的遺傳物質入手，從根源上解決這種麻煩。

  是的，僅僅是麻煩而已，到了如今這種程度，在一般意義上的生物學角度，已經很難對蟲族的生存構成威脅。

  可以說，在生命科學的研究上，如今的蟲族，已經走到了一個階段性的頂點，俯瞰來處，一隻蟻後在洞穴之中卑微求存，仰望未來，無盡星辰在夜空中熠熠閃爍。

  從朦朦朧朧走到這一步，薩斯隻用了二百多年。這個過程換了蜥蜴人的話，要以千年為單位。

  在這種情況下，零的目光不可遏製地轉移向了星空，那裡有無垠的宇宙，有著漫天星辰，也有著……蟲族的未來！

  …………………………

  第三卷【掌握】完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