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綰聞言，先是一怔，但眼中旋即湧現出一絲不甘之色。

  “大哥，我們難道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送到了嘴邊的肥肉不吃？”

  如果對方是匈奴、月氏，又或者是烏孫那樣強大的對手也就算了，但明明對方只不過是一群衣衫襤褸，連像樣的武器都湊不出幾把的烏合之眾，他怎麽甘心放過這唾手可得的功勞啊。

  那可是有希望把自己送上侯爵的大功！
  看著這位蠢蠢欲動的老兄弟，劉邦知道這貨已經有些耐不住寂寞了，當即揚了揚眉毛，罵罵咧咧地道。

  “有便宜不撈是王八蛋，我劉季什麽時候有過看著碗裡的肥肉，自己不去吃的臭毛病？乾，當然要乾，不過，功勞太大，我們不能自己乾……”

  一聽劉邦吐口要乾，盧綰頓時忍不住激動地湊到劉邦面前。。

  “大哥，您說，我們怎麽乾，您怎麽說，我們怎麽乾……”

  劉季頗為隨意地揚了揚馬鞭，在空中甩出一道響亮的脆響。

  “那就先給皇太孫寫信吧！”

  說到這裡，劉邦搖動著馬轡，一臉愜意地催動著身下的汗血寶馬。

  “就像當年我們在泗水一樣，搖人！”

  盧綰也趕緊催動胯下的汗血寶馬跟上，兩個人打下大宛國之後，原本就已經非常神駿的大宛良馬已經入不得他們的眼。

  大宛馬哪有汗血寶馬香？
  劉邦的意思很簡單。

  就是分潤。

  這一塊的功勞太多了，自己和盧綰兩個人，根本吃不下，如果硬吃，十有八九要吃壞肚子。畢竟，如今的自己，只是鎮守安西郡的鎮遠將軍，沒有朝廷的許可，擅開邊釁，難免落人口實。

  真要是有人想要挑刺，就算是有皇太孫護著，自己兩人也未必不受掛落。

  畢竟，自己兩個人原本就出身楚地，在朝中可沒根底，說是皇太孫麾下，其實也跟皇太孫也沒多少親近的機會，一旦成為眾矢之的，皇太孫也未必能護住自己。

  最好的辦法，就是分潤。

  如今，自己拿下大宛國，整個大宛國，包括西塞城在內，都已經落入自己的手中，已經成為朝廷出兵的天然橋頭堡。

  無論是誰出兵，都少不了自己這一份功勞。

  最關鍵的是，若是朝廷願意出兵，最有可能調動的人馬，就是河西郡的人馬，而河西郡中，章邯兄弟自不必說，本來就是自己的好友。

  蒙瞻和王離，跟自己也算是舊相識，有一份同僚之誼。

  想來，皇太孫也願意看到，這樣一份功勞都落在自己的班底身上。

  回到貳師城。

  劉邦當即讓人組織起了幾支商隊，帶上西域諸部落最為喜歡的茶磚，瓷器，綢緞，以及零星的一點鐵器，從西塞城出關，沿著阿姆河一路往西。

  他很清楚，就算皇太孫，也絕不可能僅憑自己一句話，就會對西邊出兵。

  在給皇太孫寫信之前，自己必須提前搞清楚，若是對西邊用兵，朝廷能從中得到什麽好處。而這份情報，對自己和盧綰來講，本身就是一份功勞。

  這不是一件可以急於求成的事。

  而且，他也不急。

  如今，他在貳師城這邊，幾乎等同於土皇帝，想要立功回鹹陽的心思，已經淡得差不多了，至於妻子和兒子——

  以自己現在的權勢地位，想要多少要不到？

  不過，他還是抽空給呂雉和曹氏分別寫了一封書信，在書信中好生安撫了一番，免得自己在外面，她們在家裡耐不住寂寞，偷偷地給自己找個連襟！

  做完這一切，他便馬上把全部的注意力投注到了修路上。

  大宛國之前，之所以跟夜郎自大，就在於有阿賴山等天險與西域諸國相隔，而今，大宛國被自己拿下，自己當務之急，就是在大宛國和西域之間，盡快修出一條可供大軍通行的道路。

  “請求朝廷調撥火藥、工匠以及墨家子弟的奏疏發出去了嗎？”

  貳師城外，難得沒有在王宮飲酒作樂的劉邦，坐在汗血寶馬上，看著眼前崎嶇難行的山路，沉聲問道。

  “回侯爺，已經發出去了……”

  一旁的盧綰，輕輕地扯了扯劉邦的衣袖。

  “大哥，我們不是已經拜托朝廷那幾位飯——咳，我們不是已經拜托朝廷那幾位使者給我們捎去請求支援的書信了嗎？”

  劉邦看白癡一樣地看著他。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多寫幾封礙什麽事——多寫幾封，那是我們心憂國事，願意為朝廷當牛做馬……”

  盧綰嘖了嘖嘴巴。

  “大哥，高，還是你高——”

  兩個人都非常默契地沒有提，自己偷偷扣下火藥的事。

  這種超乎想象的武器，自己手裡自然越多越好，關鍵時候拿出來，那就是可以決定戰場走向的神兵利器。

  ……

  劉季拿下大宛，因功封侯，自然引起了無數的震動。

  但除了劉季的家人之外，其實感觸最大的，還要屬於皇太孫麾下的那一批新銳。章邯、蒙瞻、王離等人，羨慕得幾乎要流口水了。

  因功封侯啊！
  試問大秦的將士，對這個，誰不心懷向往？

  前面韓信因功封侯，也就算了，畢竟，他們對韓信的領兵作戰的能力是真的服氣，人家能有今天，那是實至名歸，早晚的事。

  但劉季這個，就真的有點讓人眼紅了啊。

  主要是大家對這個人都有印象啊——

  跟隨皇太孫出征漠北，平定河西的時候，這貨不能說毫不起眼，只能說是平平無奇。雖然天天跟在皇太孫身邊，但一直毫無建樹。

  到了西域之後，忽然就風生水起了。

  不僅奇跡般地收復了西域諸國，這一次，更是直接越過阿賴山，打通了大秦通往西方的大門，速度快的，讓他們都有些不太適應了。

  要說對劉邦有多嫉妒，雖然未必，但心裡真的有些坐不住了。

  尤其是王離，是真的有點坐不住了！
  他大父是武成侯，他阿翁是通武侯，他的妹夫，更是當今的皇太孫，曾經威震天下的冠軍大將軍，遍數朝中二代，就沒有一個比他出身更高貴的，也沒有一個比他後台更硬的，同樣，除了趙郢之外，幾乎也沒有任何一人比他起點更高的。

  但現在，當場還在自己麾下的韓信，早已經因功封侯了！

  後來加入皇太孫麾下的項羽，若不是因為前段時間屠殺呼衍部落而獲罪免職，這會兒也已經有了大將軍的封號。
    而今，就連那個整日裡只會誇誇其談，胡吹大氣的劉季都已經封了侯爵，反而是自己，至今還只不過是武威縣一個小小的鎮西將軍……

  這讓他怎麽不心情複雜？
  這幾天，連處理政務的心思都淡了幾分。

  在一日，他心情煩悶，在武威縣後衙練了一會兒騎射，就覺得有些無趣，乾脆停下來，就在一旁的亭子裡坐下，讓人給自己簡單地整了兩個小菜，一個人喝悶酒。

  “夫君，蕭郡守來訪……”

  酒剛喝了一半，就聽到院門處傳來建寧公主那溫婉的聲音，他趕緊放下酒杯，站起身來。

  “夫，夫人，你怎麽忽然過來了……”

  看著自家夫君那宛若做錯事的心虛模樣，建寧公主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嬌嗔地白了他一眼。

  “喝酒就喝酒，我又不會攔著你，何必要偷偷摸摸地躲在這裡喝，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多蠻不講理，不讓你喝酒呢……”

  王離便在那裡嘿嘿地笑。

  “沒有，沒有，我就是看著這裡挺清淨……”

  其實這貨，是自認這幾天喝酒有點多，自己心虛，惟恐自家夫人給家中阿媼和大父寫信的時候，隨口提那麽一嘴……

  當然，最主要的是，如今建寧公主已經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最是見不得酒氣。

  “啊，對了，你剛才說誰來了，蕭郡守是吧，他現在在哪……”

  王離心虛，不敢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趕緊岔開話題。

  “我怕你這邊喝多了失態，已經讓人請到前廳喝茶……”

  王離輕輕地捏了捏自家夫人那肉乎乎的小手。

  “夫人費心了，你且去後院休息，我自去前面見見蕭郡守——”

  蕭何和王離，如今也算是老朋友了。

  王離不在，他就一個人在那裡優哉遊哉地喝茶，見到王離面色通紅，一臉酒氣地衝外面進來，他不動聲色地笑了笑，站起身來，很是熟稔地打著招呼。

  “王將軍，最近雅興不淺啊，這是又喝了點？”

  王離也不管蕭何的調侃取笑，自顧自地走到蕭何的對面，一屁股坐下來，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端起來就想往嘴裡倒，不成想險些被燙到，這才狼狽的放下杯子，看向蕭何。

  “蕭郡守，今日造訪，莫不是有什麽吩咐……”

  蕭何笑著搖了搖頭。

  “就是今日休沐，一個人閑著無聊，聽說你又從皇太孫那邊蹭來了一車美酒，想要到你這裡沾沾光，沒成想，我還沒到你，你自己一個人倒是喝上了……”

  王離聞言，不由哈哈大笑。

  “蕭郡守，你這鼻子倒是挺長——”

  說完，王離當即吩咐左右。

  “去，吩咐後廚，準備幾個拿手的小菜，本將軍今日要與蕭郡守不醉不歸！”

  王離這裡的廚師，都是從趙郢那裡淘來的，廚藝精湛，絲毫不在天香樓的師傅之下，幾個小菜做得又是精致，又是美味。

  “還是將軍會享受啊——”

  蕭何美滋滋地夾起一塊紅燒羊肉，塞到嘴裡，只是輕輕一咬，肥嫩的湯汁便隨即四溢，充斥了整個口腔。

  “真是人間美味啊——”

  蕭何家裡的廚師，雖然也跟著王離這邊的師傅學習了幾天，但做出來的飯菜，終究跟這邊還是差了不止一籌。

  “什麽美食，吃得次數多了，也就不新鮮了……”

  王離卻頗有些食不知味，只是陪著簡單地夾了一筷子涼黃瓜，便沒有了多少繼續吃的興趣，只是在那裡舉著酒杯喝酒。

  蕭何見狀，眼底不由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身為王離的好友，他豈能不知道王離的心思？這貨滿肚子的心思都在腦門上刻著呢。

  自從給鎮遠將軍劉季封侯的使者從這裡路過之後，他就患上了心思，有事沒事就躲在家裡一個人喝悶酒。

  自己要是猜不出來才是咄咄怪事。

  “說起新鮮來，我前幾日倒是嘗過一次新鮮玩意兒……”

  說到這裡，蕭何放下酒杯，笑呵呵地看著已經有了幾分酒意的王離。

  “王將軍，你來河西這麽久，可曾聽說過糌粑和犛牛肉……”

  糌粑這個名字，對於王離來講，實在是有點陌生，他一時沒有聽清楚，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

  “你剛才說什麽粑……”

  “糌粑——”

  蕭何笑著又重複了一句。

  “隔壁羌人部落特有的美食，乃是采用當地特有的青稞製作而成，口感扎實，極有嚼勁，吃起來帶著一股子特有的清香，別有一番風味，若是再搭配上當地特產的犛牛肉，那就更是人間一絕了……”

  說到這裡，他還煞有介事地聳動了一下喉結，做出回味無窮的表情。

  王離一聽，頓時來了精神。

  “你是說我們邊上的那個羌人？不是說他們那裡天氣酷寒，環境惡劣，人都快養不活了嗎？怎麽聽你這話裡的意思，還有不少好東西？”

  蕭何見他終於來了興趣，反而不急了，舉起筷子，不急不緩地夾起一塊蔥爆羊肉，放到嘴裡，一臉回味地咀嚼著。

  瞧得王離心裡發癢，恨不得直接幫他咽下去。

  眼看著王離已經好奇地快把身子都探過來了，蕭何這才樂呵呵地道。

  “萬物擇地而生，羌人所居之地，雖然地勢高絕，常人難至，但也正因如此，倒是生長了許多尋常地方難得一見的奇珍——我剛才所言的糌粑和犛牛，只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王離聞言，若有所思地微微點了點頭，看向蕭何的眼神，忽然便多了幾分笑意。

  “蕭郡守，忽然提起這個，不知道是何用意……”

  蕭何見他表情，就知道這貨已經猜出了自己的心思，當即呵呵一笑，放下酒杯。

  “王將軍，你想要功勞不要……”(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