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悔意
  周五的早上八點。

  西園寺秋野今天為了搬家再度請假。

  他早已整理好自己房間的東西，此時已經把這些紙箱都搬到了院落門口。

  很快，一輛載貨三輪車開到了他的門口，而開車過來的正是超市的那位負責進貨管理的酒井大叔。

  而坐在酒井大叔車裡的還有一個穿著無袖白衣的壯漢，這位是在商業街賣鯛魚燒的三澤大叔。

  “秋野小子，早上好啊！”三澤大叔很高興地對他招了招手，一下車看了一眼這些紙箱，皺起眉頭，“不是，就這點東西啊？我還以為有很多才過來幫忙的。”

  “額…其實這也不少了，有十二個紙箱了。”

  “十二個紙箱算個啥，當年我在搬家公司工作的時候，一天少說得搬七八百個紙箱，喲，秋野小子你還有吉他啊！”

  “嗯，這是興趣愛好。”

  跟三澤大叔聊了一會兒後，西園寺秋野看向坐在車裡咬著牙簽的酒井大叔，“這次真是謝謝您了…”

  “不用說這麽見外的，你搬家我當然要來幫忙，你都幫我卸過多少次貨了？”

  “不過，為什麽突然要搬家？住在這裡不是挺好的麽？伱家也夠大，夠漂亮。”酒井大叔很是疑惑地問道。

  “就是啊，而且還是要搬去世田谷區，以後早晨看不到秋野小子你來我們這邊晨跑，我都不習慣了。”三澤大叔歎了歎氣，很是感慨地說道。

  西園寺秋野笑道：“我會經常回來看大家的，到時候商業街如果需要什麽新的策劃案，盡管包在我的身上。”

  “至於為什麽搬家…就是想換個環境，試一下一個人生活的感覺。”

  “嘁，怕不是交到女朋友了，覺得不方便帶回家吧？”三澤大叔打趣道。

  西園寺秋野無奈地搖了搖頭，“搬貨吧，三澤大叔。”

  “喲喲喲，是不是臉紅了？”

  在把貨全部搬上三輪車後方，西園寺秋野就這麽跟紙箱坐在一塊，一邊吹著早晨的涼風，一邊看著過往住宅區的風景。

  “新的生活…要開始了啊…”

  ——

  櫻庭千雪醒來的時候已是早晨九點，她剛下樓就看到了正在廚房忙活的櫻庭遙香。

  “千雪…媽媽已經給你請過假了，今天你就在家裡好好休息吧，等等，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櫻庭遙香昨晚連夜把合同交接給川野俊治，晚上回來太累就直接回房睡覺了，所以她並沒有來得及去看看女兒是什麽情況。

  櫻庭千雪有些不自然地捂住了自己手肘的繃帶，“就是昨天摔了幾跤…”

  “怎麽會摔成這樣…”櫻庭遙香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兩個盤子，上前抓住自己女兒東看看西看看，眼裡滿是心疼。

  被櫻庭遙香抱在懷裡的櫻庭千雪看著那兩個盤子裡的三明治，不由的問道：“媽媽…他走了？”

  “嗯，他今天一大早就搬走了，這下你以後就再也不用看到他了，我也不勉強跟他一塊吃飯了。”櫻庭遙香輕柔地撫摸著女兒的發絲，說道。

  “是麽…那，那挺好的。”

  走了。

  真的這麽乾脆地離開了。

  櫻庭千雪還沒有再問他一次，有關一年之前的那件事，昨天自己問的還是太模糊了，如果能夠詳細一點，多跟他溝通幾句…應該也能得出答案…

  可…似乎也沒有意義了。

  “還有一些事要跟你說，一邊吃早餐一邊說吧。”

  …

  “接下來我會把這套房子賣掉，然後到時候我們就不在東京都這邊住了，這裡的生活成本比較高，我準備搬去大阪，大阪那裡的一套別墅比較便宜，一兩千萬就能買到，到時候我想安排你在那邊上高中，你覺得怎麽樣？”

  “大阪…？”櫻庭千雪愣了愣，她想到自己在這邊認識的朋友…也就是樂隊的那幾個人…

  現在正好已經關系破裂了，那就這樣逃離，似乎也挺好的…

  “嗯…那就搬過去吧…”

  櫻庭遙香本來還以為需要花費很多口舌去勸說自己的女兒，沒想到她這麽快就能答應。

  果然是自己的貼心小棉襖啊。

  吃到一半的時候，櫻庭千雪突然開口說道，“媽媽，有件事，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但感覺現在可以說了。”

  “你不是之前問過我，為什麽那麽討厭那家夥嗎？”

  “現在我把那件事告訴你。”

  櫻庭遙香聞言，拿著刀叉的手微微一顫，她還沒來得及點頭，櫻庭千雪就自顧自地說起了當時的事情，以及發生這件事後她的感受。

  幾分鍾後…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我才會那麽討厭他…”

  櫻庭千雪一口氣說完之後，總覺得心裡的鬱結又散了很多，原來，把埋藏在心裡的秘密說出來是這種感覺啊…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告訴媽媽了…

  一個人憋在心裡可太難受了…

  “媽媽？”櫻庭千雪發現櫻庭遙香呆愣著不動，不由得叫了她一聲。

  櫻庭遙香回過神來後，“哦，哦，是這樣，那他確實挺可惡的…嗯，怪不得千雪你會這麽討厭他，不過千雪，現在他已經不在了，以後你也不用擔心會發生這種事了。”

  櫻庭千雪看著她的反應，陷入了沉默。

  這不正常。

  按照常理，一個母親聽到女兒傾訴了這種事情，肯定會第一時間共情，會感到憤怒。

  更別說是跟自己相依為命那麽多年，一直都很疼她的櫻庭遙香了。

  這麽反常的態度，是不是說明…她是知道些什麽的？

  櫻庭千雪意識到這一點後，心防再度開始松動，昨日的猜測湧上心頭，她似乎隱隱意識到了，距離真相僅僅隔著一層玻璃紙了。

  於是她問道：“媽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沒有啊…這是第一次聽千雪你告訴我…媽媽只是昨晚有點累…剛才有些走神了…”

  “媽媽！”櫻庭千雪放大了聲音，她認真的盯著櫻庭遙香，“媽媽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櫻庭遙香看著女兒格外嚴肅的表情，本來還想狡辯幾句，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反正以後也不會來東京，也不會見到西園寺秋野了。

  那就告訴她吧。

  “嗯，我是知道這件事，而這個…事情，準確得來說，這只是一場誤會而已。”

  真的是誤會…

  原來真的是誤會…

  僅僅只是開場的這句話，櫻庭千雪就失了神，後續櫻庭遙香在說什麽，她都沒在聽了。

  就像是腳落了空，墜入了看不到底的深淵，她任憑自己自由墜落。

  許多畫面不受控制地衝破了記憶的限制，顯現在她的腦海裡。

  那是誤會產生的開端。

  剛上初二的自己總是半夜抱著枕頭偷偷哭泣。

  並且每一天都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著詛咒西園寺秋野的話語，現在那些筆記本還有保留。

  接著是日常的生活裡，自己一開始還害怕他，但發現他似乎不會反抗之後，就膽子大了起來，看到他就辱罵他，嘲諷他…

  而他只是默默承受。

  到了最近，他開始改變了，也展現本身溫柔的一面。

  可自己還是罵他惡心，罵他不要臉，說他的改變不過是別有居心，肯定還是在想著什麽惡心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他卻依舊願意給自己做飯。

  教自己彈吉他。

  幫自己的樂隊起名字，準備可以合練的場地，還寫了歌曲。

  可自己不但不知道感謝，還否定了他的所有，跟自己的朋友也大吵了一架。讓樂隊的夢想化作泡影。

  “你這個惡心的豬！”

  “離我的朋友遠點！”

  “我想他去死，我恨透他了！”

  “你是受虐狂嗎，還是喜歡被我罵？明明我都這麽討厭你了，你卻還要做這些事情？”

  “滾啊！”

  這都是她說過的話。

  一字一句，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尖銳，帶著惡意的語言，就像是一把無形的刀刃。

  而她，作為施暴者，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面，無數次地將其捅入了西園寺秋野的“身體”。

  一次，又一次。

  她無數次地傷害了那個曾經沉悶，不善言辭，到後來努力想要改變，想要跟自己改善關系，想要對自己好的西園寺秋野。

  “我只是想交朋友，這樣也有錯嗎？”

  “我不太會吉他。”

  “在哪表演，想去給你加油什麽的。”

  “我沒對莉香做什麽。”

  “我想履行一些繼兄應盡的責任。”

  “好。”

  “好好休息吧。”

  仿佛能夠看到他說這些話時候的微笑，可微笑背後，是他那早已滿是瘡痍的內心。

  被自己傷害那麽多次…

  他會難過嗎？
  會哭嗎？
  光是想象了一下西園寺秋野深夜獨自坐在床上，然後回憶著今天一天糟心的經歷，落淚的畫面。

  櫻庭千雪就能感受到胸口心臟處的刺痛，那些刺痛似乎就是自己捅出去的刀子，現在正在一點一點地捅了回來。

  名為後悔的情緒不斷在心中滋生，讓她越來越害怕回憶之前的事情。

  而在最深處，還有足以讓她窒息的絕望。

  因為她心裡很清楚，自己是不可原諒的。

  對他人造成的傷害是真實存在的，就像自己因誤解而產生的陰影一樣。

  而讓她感到絕望的正是她連道歉，說對不起的機會都沒有。

  心中的悔意就像不斷噴湧的泉水，泉水匯聚成江河，將此刻的櫻庭千雪徹底淹沒…

  “千雪？”

  櫻庭遙香說完真相之後，便看到了櫻庭千雪空洞的眼神，還看到了她不斷流出的眼淚，當即想要給她遞紙巾，走過去安撫她。

  可就在此時，手機鈴聲響了。

  看到來電人是川野俊治後，櫻庭遙香愣了一下。

  昨晚遞交合同的時候，川野俊治說會等過戶成功再聯系自己…現在是又遇到什麽新的麻煩了嗎？
  不知為何，她下意識地回想起了昨夜西園寺秋野最後釋然的微笑。

  心情開始變得忐忑起來，她把紙巾遞給女兒後，便走到一旁接起了電話。

  隨後，在短短的幾十秒內，她的臉色變得蒼白無比。

  “起訴？”

  “遺產合約裡面的預案？”

  “等等，川野律師，那…”

  “沒有勝算？什麽意思？怎麽可能會沒有勝算？到底是怎麽回事？”

  “要賠償…三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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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