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為報君恩
靡靡之樂,撩人心弦;北裡之舞,纖腰婀娜。歌舞伎們陸續退場,燭光搖曳中,兩名婦人款款而來。
右邊那人四旬年紀,雖是徐娘半老,但眉眼含春,那股子風情撲面,正是北齊太皇太后胡氏。
身旁那人二十出頭,黛眉杏眼,黑發如瀑,只是雖有妝容精心扮相,卻蓋不住眼裡的一抹憂愁。
十四天前,穆邪利時年二十二歲的丈夫高緯,以及八歲的兒子高恆被誣謀反,處死於長安。
曾經貴為北齊太上皇后的她,一朝亡國,無所依靠,竟淪落至此。
讓崔澈也不由為之感慨。
穆邪利有傾國之貌,卻被關西權貴視若無睹,或許有人貪戀其姿容,但誰又願意為了女色,得罪關東士族,又惹天子生疑。
正如前文所述,世上最不缺貌美女子,或許穆邪利曾經北齊國母的身份,在床第之間,更有趣味,但也要看值不值得,並不是所有人都和北魏小高王一般,無所顧忌,明目張膽耍弄皇后與大臣的遊戲。
且看今日這間妓坊,除了楊玄感、竇威聽聞崔澈父祖被高緯所殺,便帶他與裴秀過來瞧熱鬧以外,其余盡是富商之流,權貴之家對這二人唯恐避之不及。
妓坊的老鴇還在場間講述規則,關東二位貴人初次接客,以價高者得。
權貴之家的顧忌,不是他們這些商賈要考慮的,能與如此尊貴人物享一夕之歡,又何吝錢財。
然而叫價還未開始,一名少年卻走到了場間。
“阿澈.”
楊玄感、竇威、裴秀三人不明其目的。
而在場商賈盡皆哄笑:
“小娃娃,快回去把,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你來得也太早了些,且晚十年再來尋歡罷!”
“這是誰家娃娃,怎地還帶了孩子來妓坊。”
崔澈臉色自若,他向四周作揖,鎮定道:
“今夜諸君之耗費,皆由崔某承擔,請諸君聽崔某一言。”
一聽說今晚的消費全由崔公子買單,眾人止住了嘲笑,畢竟誰又不喜歡白嫖。
就連老鴇也閉了嘴,唯恐打擾了貴客興致。
崔澈見場間安靜下來,崔澈再揖一禮,才說道:
“小子崔澈,博陵安平人。”
此話一出,場下議論紛紛。
“崔澈?難道就是前些時日徐門立雪的崔澈?”
“呵,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小小年紀便出入妓坊,想來所謂徐門立雪,也不過以訛傳訛。”
但崔澈充耳不聞,繼續道:
“家祖崔公諱季舒,建德二年與同僚勸阻高緯往晉陽,被誣以謀反,棄屍漳水。家父崔公諱長君,與澈之叔父崔公諱鏡玄,不忿暴政,奮起反抗,家中男丁皆受屠戮,僅澈年幼,僥幸躲過劫難。澈與高氏,有滅門之仇,切骨之恨。”
眾人又一次噤聲,心想難道這少年郎不能手刃高緯,便要拿其母其妻撒氣,要真是這樣,大家夥還真不好跟他爭搶。
胡氏略顯驚慌,穆邪利更是臉色慘白,擔憂自己今夜不知要遭受怎樣的折磨與羞辱。
然而崔澈話鋒一轉,又道:
“天子入鄴,即下恩旨,追贈家祖,又赦免澈與祖母,歸還家財,敢問諸位,君恩如此,當不當報?”
眾人不解,你逛妓坊與報君恩有何關系,但嘴上還是紛紛附和道:
“君恩自當報還。”
崔澈這才朗聲道:
“當今天子,乃蓋世雄主,勵精圖治,有混一宇內之心。為君父者,視四方百姓為己出,又怎會與關東士民有折辱之意。
“今日胡氏、穆氏,於長安妓坊以色娛人,關東之民不知真相,誤以為天子逼迫,以作羞辱。澈不忍天子受人誤解,為報君恩,願出資為胡氏、穆氏在長安購置一份體面營生。若其拒絕,澈自當與關東之人解釋,一切皆其自願,非陛下之過也,諸君以為如何?”
還能怎樣以為,伱都把這事跟天子名譽聯系在了一起,誰還敢攔著你報恩,就連老鴇都不敢多嘴。
“自該如此。”
“原來小郎君此行是為報恩。”
“我就說嘛,徐門立雪,如此尊師重教之人,又怎會沉湎女色。”
崔澈再朝眾人一禮,回身對神色已然恢復正常的胡氏、穆邪利問道:
“二位是要留在煙花柳巷,皮肉事人,還是由我出資贖買,為你倆安排體面營生?”
胡氏卻放蕩笑道:
“昔日在鄴城,我尚要與妃嬪爭寵,才能得一夕之歡。如今來了長安,卻能隨心所欲,盡享人倫歡樂,回想往日為後居然不如今日為娼,小郎君好意妾身心領了。”
此言讓台下眾人雙目放光,暗讚:好一個娼後。
崔澈也知道這位胡太后本性浪蕩,他又看向穆邪利。
穆邪利此時心中天人交戰,好一番掙扎,她看著身旁肆意與場下之人拋灑媚眼的婆婆,心想難道自己真要過這種生活?待年後色衰又該如何?
崔澈也不催促,只是安靜地望著她,目光輕柔且含蓄。
沉吟許久,穆邪利終於鼓足了勇氣道:
“若非迫於生計,誰又願意輕賤自己,但求小郎君勿忘今日之言,妾身願意隨你而去。”
崔澈長舒一口氣,他行事一直都有目的性,一如徐門立雪,也比如今日替穆邪利贖身。
做了好事不揚名,那不是澈哥兒的作風,可以預見的是今日之事,將會在他的幕後操縱下,於關東各地流傳。
雖說在長安遊學,但崔澈很清楚,自己的根在關東,在河北。
別的不說,北齊那些遺老遺少們,必須記他這份情。
而一個稚童拳拳報恩之心,也不會引起周主猜疑。
老鴇原本就是想靠著胡氏與穆邪利這兩塊金字招牌打響名氣,如今眼見要被崔澈拐走了年輕的這面,雖然不能阻攔,但開價著實不低。
崔澈是富,畢竟帶了十余車財物來長安。
但他往書院求學,不可能隨身帶上這麽多錢款。
正想讓老鴇派人隨自己回府,場下的楊玄感、竇威、裴秀三人看出了他的難處,盡皆慷慨解囊,與崔澈兜裡的錢幣一合計,也大差不差。
澈哥兒向楊玄感、竇威誠摯道謝,聲稱明日就將錢財送往府上。
楊玄感打趣道:
“阿澈隻謝我與文蔚(竇威字文蔚),卻不謝韶才(裴秀字),可還是把我等當了外人?”
說罷,四人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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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