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人中的盧
蘇威首先倡議以崔澈為青州總管,其中固然有私心,但也確實是為國事考量。
話音剛落,楊素隨即表示讚同,因崔澈與楊玄感的親密關系,他也樂於做這順水人情。
四名重臣,崔澈得了兩票,剩下的高熲、虞慶則也沒有當惡人,紛紛表示附議。
正如蘇威所說,於公於私,都沒有比崔澈更合適的人選。
楊堅沒有立即應允,他派人出宮往武城公府,自然是要詢問了女兒的心意,看他願不願意隨崔澈離京赴任。
再說崔澈回到府中,並不急於與妻妾溫存,他先後向祖母與姑母請安,封老夫人捧著孫兒的臉,直呼消瘦了許多。
又將在楊麗華屋裡玩耍的宇文娥英打發走,崔澈掏出懷裡早就寫好的家信,遞了過去。
“事務繁忙,信早就寫好了,卻忘記派人送來。”
楊麗華接了過來,並不急著拆開,她睜著明亮的眸子問道:
“信裡寫了些什麽?”
“你看了就知道。”
崔澈將楊麗華抱在腿上,細嗅她脖頸間的芳香。
楊麗華拆開了信,仔細閱讀崔澈每一個文字。
她仿佛看見自己與崔澈依偎在海邊,看潮起潮滅,觀日落日出。
“你還附了首詩!”
讀至末尾,楊麗華驚喜道。
也不等崔澈回答,她便自顧自吟誦道: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楊麗華將信紙放在胸前,她回過頭,癡癡問道:
“這也是寫給妾身的?”
“離京數月,也只有太后能使我害了相思。”
“你又稱妾身為太后!”
當宮裡來人詢問崔澈是否願往青州任職,以及楊麗華是否願意隨夫離京。
楊麗華早就因崔澈信中所寫而動心,自然不會拒絕,崔澈對青州總管之位更是朝思暮想。
使者知曉了二人態度,隨即回宮稟報。
楊堅於是擬旨,表彰崔澈賑災有功之余,拜他為青州總管,兼青州刺史,領青、膠、光、莒四州軍政。
但到底楊堅考慮到崔澈年紀尚淺,雖說他輔佐楊廣治理並州期間,備受當地士民讚譽,能力上毋庸置疑,卻還是為女婿選派了一位大臣為總管府長史。
崔澈攜妻子入宮謝恩,獨孤伽羅舍不得長女,也知道開田製鹽的重要性,並未橫加阻攔。
而崔澈也見到了楊堅為自己選派的總管府長史,河北老鄉,渤海郡蓨縣(今河北景縣)人,李綱。
崔澈與李綱也認識,李綱便是其好友李充之父。
但對於這個任命,說實話崔澈心裡還是不大痛快的。
倒沒有別的原因,就是李綱這人妨主。
妨得厲害!堪稱人中的盧!
就崔澈所知道的,李綱一生侍奉了三位太子。
第一位叫楊勇,他擔任太子洗馬。
第二位叫李建成,他擔任太子少保、太子詹事。
第三位叫李承乾,他擔任太子少師。
封建迷信固然要不得,可李綱這人多少也沾點霉逼屬性。
不過在楊堅看來,有李綱輔佐,他才能放心將四州軍政交到崔澈的手上。
李綱此人高風亮節,敢於直言進諫,北周時,李綱在齊王宇文憲的幕府任職,周宣帝宇文贇將齊王幕僚召進宮,命他們編造罪名,誣陷宇文憲,李綱誓死不從。
但既然被人中的盧輔佐,又哪能有好下場,齊王宇文憲還是被宇文贇冤殺。
宇文憲生前幕僚盡作鳥獸散,只有李綱推著車子載著宇文憲的屍首離開長安,為他哭墳下葬。
楊堅敬重其為人,在立楊勇為太子後,將李綱任作太子洗馬,為東宮屬官,輔佐楊勇。
但楊勇生活放浪形骸,李綱數次勸諫,為楊勇所厭。
李綱不僅得罪了太子,更與楊素、蘇威關系惡劣,此次楊堅要為崔澈選派重臣輔佐,二人便順勢舉薦了李綱,要將他趕出長安。
楊堅詢問楊勇,楊勇更是沒有半點猶豫,他早就看這人不順眼了。
前陣子自己宴請東宮臣子,命左庶子唐令則彈奏琵琶助興。
這李綱居然說什麽唐令則作為東宮屬官,將自己當作歌伎,進獻淫聲,還要他將唐令則治罪,好好一場宴席,氣氛全讓李綱給攪了。
如今楊堅問他願不願意放走李綱,那他可太願意了。
崔澈與李綱並肩出的宮城,李綱突然說道:
“時日尚早,若閑來無事,崔總管不如隨我去看一看充兒。”
崔澈沉聲道:
“不敢請耳,固所願也。”
大興城外,崔澈與李綱站在了李充墳前憑吊。
自己與李充在白道並肩作戰,崔澈如今抱得嬌妻,官拜青州總管,青雲直上。
而李充卻與枯草為伴,這不由得讓崔澈心生感慨。
“當初充兒賦閑在家,旁人避之不及,唯恐惹禍上身,只有崔郎過府探望,能與崔郎為友,充兒也不枉此生。”
李綱摩挲著李充的墓碑,才三十七歲的他已是兩鬢斑白。
崔澈歎氣道:
“充節兄對崔某多有照顧,我就是知道充節兄性情剛烈,才去尋他喝酒消愁,卻不曾想唉!”
崔澈與李綱在墳前站了許久,這才回城。
翌日,宮門外的廣場上,大興百姓將這塊空地圍得裡三層,外三層,要不是崔澈與裴秀及早佔了位子,還真不一定能擠進去。
觀刑,從來都是民眾喜聞樂見的熱鬧,尤其是前青州總管這等封疆大吏,將要被斬首,處以極刑。
能看到曾經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落魄的模樣,總是一件舒心的事情,尤其是此人作惡多端,所作所為令人發指。
“娘!孩兒不孝!不能再侍奉伱!還請你寬恕孩兒!”
燕榮被反綁雙手,卻還是對面前的老婦人哭泣叩拜。
老婦人亦是老淚縱橫。
裴秀動容道:
“原來這燕榮也是個孝子。”
“孝子又如何!孝子便能淫人妻女,暴虐濫殺!”
崔澈冷哼道,他最厭惡的便是古人這種觀念,哪怕這個人惡貫滿盈,只要是個孝子,仿佛罪責就天然減了三分。
這年頭誰還不是個孝子賢孫,不信就把崔季舒從土裡刨出來,問問他,澈哥兒孝不孝順。
你看崔季舒敢不敢說個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