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當下正常的流程,男方是要去女方府上迎親而後接入自己府中的。 但若是如此操作,夏景昀不止是麻煩,先去哪家後去哪家,也很難決斷,甚至不論怎麽決定都很容易惹出不悅。
好在有德妃為他做出了周全的安排,派出了德高望重又份量足夠之人代夏景昀迎親,然後直接將二女領到了宮中,完美地解決了難題。
既然如此,德妃索性便好人做到底。
直接將夏恆志和夏李氏、蘇炎炎父母、秦璃父母一道請到了皇極殿前的慶典之上。
由靳忠,親自扯著嗓子,與有榮焉地當起了司儀。
不提夏景昀那出身寒微的父母,就算是二女父母這樣的頂級世家子,在被自己父親嫌棄的漫長人生中,也沒想到能有這般榮耀的時刻,以至於對自家姑爺那是越看越順眼。
三拜之後,三人目光交匯,夏景昀的眼中是化不開的濃情,二女的眼中是凝若實質的蜜意。
濃情也好,蜜意也罷,都是相識相知相愛相思之後,終於等來的幸福。
洞庭綠波搖曳,簷下暖玉輕鳴,龍首州的生死突圍,蓮城郡的決絕心意,數百裡的奔波流亡,過往的一幕幕,在這無聲的對視中掠過。
而後盡數融入那輕輕揚起的嘴角之中。
大禮完畢,三人又一起謝過太后與陛下,邁步朝著宮門走去。
(PS:婚禮的流程,歷朝歷代都有不同,咱這個架空世界觀,就直接用大家最熟悉的那一套,一筆帶過,懂的都懂,勿怪,吳剛。)
宮門之外,是一片開闊的廣場,一覽無余,用以防止別有用心之人接近宮牆。
廣場的邊緣,有一道明顯的地面分界線,那是平日朝官上朝下車下馬的地方。
兩位新娘的車輦和夏景昀的馬便俱都停在此處。
此刻的這條線的那頭,夏景昀的親友、蘇、秦兩家的親族,都齊齊等候著。
在他們身後,還有一眼望不到頭的看熱鬧的圍觀群眾。
京兆尹蘇元尚親自領著京兆府的衙役嚴陣以待,緊張地維持著秩序。
都不用提什麽職責所在,單論他出身蘇家,又與夏景昀是那等關系,若是在這件事情上出了紕漏,真就無顏見人了。
當瞧見夏景昀和兩女先後從宮門走出,人群登時從前至後地響起了一陣激動的喧囂鼓噪。
二女不僅沒有蓋著紅蓋頭,甚至都沒有以扇遮面什麽的,頭戴鳳冠,身著霞帔,就這麽落落大方地走著。
這也是夏景昀的意思,原本按照規矩,雖然不用蓋著紅蓋頭,但要新娘子以扇遮面的,但夏景昀直接一句我夫人國色天香,有何見不得人的。
別人還要拿規矩說事,夏景昀當時就回了一句,“規矩都是人定的,從今日起,這就是新規矩。”
而眼下看著這陣勢,今日這場婚禮,恐怕就真的能成未來無數新人模仿照搬的新規矩了。
至於夏景昀這般決定之中所隱藏的那份對女性的尊重,恐怕就要留給後人慢慢來評說了。
此刻道旁的人,還只顧著在一片歡呼中,注視著隊伍迎親的隊伍緩緩走過。
蘇家的姑娘真漂亮啊,就跟八百裡洞庭山水的靈氣都聚在她一人身上一般,如山巒般秀美,又如碧水般靈動;
秦家大小姐可真是美啊,讓人忍不住心生仰視的高貴之中,又沒有那居高臨下的傲慢,如溫玉一般的美麗之外,更有幾分清麗長久的雋雅。
得是什麽樣的人,才能同時娶到這樣兩個傾國傾城的女子啊!
當他們的目光,落在那個騎著白馬走在車駕之前的男人身上時,所有的質疑又都煙消雲散。
端坐高頭大馬上的新郎,挺拔而俊朗的身形透出傲然的氣度;
俊美無雙的面容上,最吸引人的是那雙燦若星辰的眼;
而最讓人沉醉的,是嘴角那如春風般和煦的笑。
這便是今日的新郎官,連中三元的狀元公,開國建寧侯,中樞重臣,戶部尚書,夏景昀。
這時候,他才二十一歲。
這樣的人,誰能說一句他不配,誰又敢說一句他不配!
隊伍沿著禦街繞了一圈,蘇秦兩家的嫁妝隊伍也陸續匯入,車水馬龍,仆從如雲,整個隊伍,前後蔓延多達數裡之長。
當夏景昀和兩位夫人的車駕終於抵達了建寧侯府,蘇秦兩家都還有運送嫁妝的車子整裝待發。
場面之盛,幾乎是眼下這些人生平僅見,越來越多的圍觀群眾爭先恐後地跟隨著隊伍移動,旁觀著這畢生難忘的盛景。
隨著夏景昀等人進了府門,在府中進行一系列敬茶改口問候的儀式,賓客們便也在這時候,陸續抵達。
賓客的禮金自然不會被人大聲唱出來,但是陪嫁的東西,可就不一樣了。
蘇家、秦家負責運送聘禮的管事,扯著嗓子就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報起了自家大小姐的嫁妝,涉及顏面和未來在夏府的地位,自然誰也不肯落了下風。
你送黃金萬兩,我就送良田十頃;
你送商鋪一街,我就送藏書千卷.
不提那驚人的數量,就光是那數字後面的單位就足以讓人聽得目瞪口呆。
眾人既為兩家的財力和底蘊震驚,又對建寧侯和夏家感到無比豔羨。
雖然建寧侯起於微末,但有了這兩家如此的扶持,哪怕一個家徒四壁之家也可以一躍而成世間頂級的大族。
但當他們來到建寧侯府,他們才意識到自己先前的想法還是淺薄了。
穿著一身同樣喜慶紅袍的新晉興安侯夏雲飛親自站在門口迎接,無聲地提醒著眾人,夏家一門雙侯的超級門第。
而等他們步入建寧侯府之中,便見到宅院貴氣而不落俗套,陳設奢華卻不失內斂,不會一股腦地把什麽好的都堆在人眼前,也沒有什麽讓人貽笑大方的陳設和布置,處處皆透出極有底蘊的大族才有的貴氣和從容。
眾人心頭最後的那點來自於出身上的傲氣也煙消雲散,徹底服了氣。
在背後操持安排這一切的馮秀雲早就知道此番賓客的陣仗,再加上自己微妙的身份,更是全力以赴,殫精竭慮,早就想到了各種關節,提前在府中開辟了不同的宴席之所,並且設置了專門的知客迎賓。
在一聲聲的唱名聲中,賓客們如流水般進入。
“北梁皇六子景王殿下,並北梁鎮南王世子殿下,到!”
一聲高呼,讓鬧哄哄的場中瞬間安靜下來,也讓本就覺得恥辱和痛苦的北梁眾人面皮抽搐。
生平第一次來到曾經向往的南朝中京,就是以這樣的姿態,承受這樣的目光,景王薛繹面色僵硬,呈了賀禮之後,便在知客小廝的帶領下,和呆若木雞的薛文律去往了一個正廳旁的單獨的屋子。
既不失禮節,又帶著幾分保護的意思。
畢竟馮秀雲也不希望到時候誰喝多了去找北梁人麻煩,給這場好事添上不快。
薛文律坐在屋子裡,生無可戀地等著白雲邊的到來。
就如他所言,那就是一口黏糊糊的濃痰,碰見了就蹭不掉。
但他坐等右等,白雲邊竟然意外地沒有出現。
正當他們悄然松了口氣的時候,外間傳來一聲響亮的高呼。
“天策上將,無當軍統領,靖王殿下,到!”
薑玉虎的動向一向是北梁情報的第一等關注重點,聽到這個稱呼,北梁眾人下意識地一顫,身子都不自覺縮了一下。
而侯府正門外,一身錦衣華服如貴公子一般的薑玉虎邁步而來,在周遭眾人的問候聲中,和過往一樣隻淡淡點了點頭,走進了府中,身後的竹林隨從將賀禮送上。
望著那道昂然的背影,眾人忍不住竊竊私語。
“都說靖王殿下與建寧侯相交莫逆,看來是真的了!”
“可不是麽,靖王這可是千裡迢迢從北境趕回來參加建寧侯的大婚,其余誰能有這待遇?”
“別說千裡迢迢趕回來了,當初魯國公嫡孫與定陽侯嫡女成親,瞧著靖王就在竹林,便不知天高地厚地把請帖送了過去,誰知道靖王壓根都沒搭理,現在這兩家都還是京中笑柄呢!這就是差別啊!”
“我大夏一文一武,能如此和睦,實乃國朝之幸啊!”
“哼!”
一聲冷哼在這和諧的談論中突兀響起,眾人扭頭,瞧見了一臉不悅的白雲邊,登時面色微變。 白雲邊倒也沒搭理這些人,只是稍作哼哼發泄一下心頭不悅,接著就帶著一腦袋的思考離開了。
漕幫家大業大,應該不輸這陣仗吧?
倒也不能這樣想,本公子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何曾寄希望於這些外物!
不過這麽想是不是就成了明知道比不過的自我安慰,跟那些庸人有何區別?
不提白雲邊在那兒無聊地左右互搏,等將近三五百人都湧入了建寧侯府,將佔地廣闊的建寧侯府都擠得滿滿當當之後,早就準備妥當的以鳴玉樓為首的京中各酒樓大廚們,就在禦膳房總管曹傑的統一安排下,將自己拿手的菜肴如流水般送了上來。
夏景昀在忙完了之後,也在夏雲飛的陪同下,出來向眾人敬起了酒。
從以雲老爺子、成王、萬相、薑玉虎等人的首桌,一直到百桌之外,夏景昀都親自去敬了一杯。
至於杯中物,自然早已換做了水。
而以他今時今日之身份,自然也無須擔心什麽敬到後面,別人都走了,凡是來的人,沒等到建寧侯敬酒,誰會走,誰又敢走?
整個過程之中,頗為值得一提的是,夏景昀在走進北梁眾人所在的房間,瞧見一臉委屈又不得不堆起笑容的薛文律時,直接沒憋住笑了出來。
好在他當即補救道:“世子,我今天大喜之日,笑一笑很正常吧?”
薛文律的眼神登時變得幽怨了起來。
“這位想必就是景王殿下了,多謝殿下前來,今日招待不周,過些日子,烈陽關內,我們再好好聊聊。”
景王這時候對薛文律的那些話已經徹底信服,雖然這位薛文律口中比起白雲邊還要更惹不起許多的大魔王此刻溫言細語的,但他瞧見了今日的陣仗,哪裡還敢放肆,隻得唯唯諾諾地客套了幾句。
夏景昀也沒多說,笑著走了出去。
等到一切忙完,賓客散去,早已是燈火通明,夜深寒重之時。
不管是離開了的賓客,還是此刻夏家的仆役,甚至於夏景昀的父母、伯父伯母等人,都在好奇著一件事情:
夏景昀今夜,會先登東樓還是西樓呢?
這不僅關系著二女在夏景昀心目中的地位,更關系著未來後宅之中的權力大小,甚至於夏家與蘇秦兩家之間合作程度。
看熱鬧的,好奇的,擔憂的,眾人都在等待著夏景昀的選擇。
西樓之上,秦璃坐在床前,婢女陪在一旁,小聲道:“小姐,你說侯爺會先來咱們這邊嗎?”
秦璃淡定地翻看手中的帳本,“怎麽?你等不及了?”
婢女臉一紅,雖然她的確藏著那麽一點點對於將來的小小期待,但她也知道今夜無論如何都輪不到她,登時連聲否認,“奴婢只是替小姐考慮”
秦璃合上帳本,看了她一眼,“這不是你該考慮的事,甚至也不是我該考慮的事。”
她轉頭望著窗外隔湖相望的東樓,輕輕道:“這和經商一樣,自己權衡通透,看準了便下手,虧了錢就只能怪自己的眼光不好,沒什麽好糾結的。”
東樓之中,蘇炎炎同樣也捧著一本書翻看著,婢女停雪在一旁小聲道:“小姐,您是東樓,又與侯爺相識在前,怎麽說他都會先上咱們這邊來吧?”
蘇炎炎看著她,“那如果他先去了璃妹妹那邊呢?難道就沒有說得過去的借口了?”
她合上書,輕輕一歎,“一個人想做什麽,總會找到理由的,更何況他那樣的人。”
歎息聲方落,樓下便傳來一陣騰騰騰的腳步聲。
在樓下門外值守的侍女匆匆上樓,“小姐,侯爺派人送了一封信過來。”
婢女都聽傻了,這洞房花燭夜送一封信是什麽意思?
想想別人洞房花燭夜給新娘子的都是這冷冰冰的信能頂什麽用!
蘇炎炎也有幾分錯愕,但還是本著對夏景昀的信任,接過打開了來。
【在天願作比翼鳥。有勞娘子,到為夫房中一敘。】
與此同時,秦璃也看著手中的信,【在地願為連理枝。有勞娘子,到為夫房中一敘。】
不多時,當兩人各自下樓,來到了位於兩樓之間,臨湖的一處精舍之外,便瞧見了燈火通明的屋子外,不知何時,貼上了一副醒目而喜慶的對聯。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望著那副對聯,兩個聰明的姑娘幾乎在同時明白了夏景昀的心意。
對視一眼,蘇炎炎主動微笑道:“妹妹,一起進去吧?”
秦璃主動伸出手,牽著她,並肩走入了房中。
推門走進,夏景昀正站在房中,朝著二女恭敬一禮,笑著道:“二位娘子,為夫這廂有禮了。”
四周的人聲漸漸消失,燭火被漸次熄滅,隻留下一盞,在寬大豪奢的拔步床邊,搖曳著如水的嬌顏。
夏景昀看著二女,二女也在看著他。
此情此景,三人都默契地想起了當初在蓮城郡中,那個沒有成功的荒唐夜晚。
那時的決絕和情義,讓此刻的一切都變得更加美好了起來。
片刻之後,夏景昀赤著身子,高昂著頭,起身吹滅了燈,帷幔放下將一切阻隔在外。
這一夜,他情根深種,她瞠目結舌。
他深入不毛,她湧泉相報。
紅燭昏羅帳,帳內翻紅浪,浪裡白條,條條是道。
縱然道阻且長,終是鞭辟入裡。
翌日,清晨。
建寧侯府在忙碌中醒來,府上的仆役們都在竊竊私語,說著老爺昨晚的豐功偉績。
咱家老爺就是不走尋常路,什麽你先你後,直接都給叫到一起,啥事兒都辦了!
那叫一個利索!
而夏李氏在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也松了口氣,更明白了兒子的心意,說是平娶那就不分高下。
只不過,她還是在暗地裡嘀咕了一句,這小子也真是荒唐,新婚之夜就鬧這出!
待到日上三竿之際,忙活了大半夜安插件,打補丁的夏景昀疲憊地從床上睜開了眼睛。
秦璃和蘇炎炎都已經離開,身為新婦,自有禮儀要遵從,二人俱是大族出身,這些東西都刻在了骨子裡,可不會像夏景昀這麽散漫。
夏景昀揉著腰起身,屋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早早候在門口的婢女,連忙進來伺候洗漱。
夏景昀也知道世情如此拗不過,若是強行拒絕或許還要連累著這些人受罰,便也由著她們。
片刻之後,梳洗一新的夏景昀剛出門,便看到了聯袂而回的蘇炎炎和秦璃。
一聲夫人,兩聲夫君,為這場盛大的慶典,為這次三家的聯合,也為這場波及整個大夏朝野的巨大風波,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
正月十二,新婚剛過兩日的夏景昀便帶著白雲邊和鴻臚寺卿外加隨從一行踏上了北上的路。
隨行的除了從巡防營中抽調的兩千精銳,還有一千無當軍。
以及一頭北上回營的玉虎。
與此同時,北梁定西王從梁都出發,前往烈陽關。
三日之後,侯府之中,蘇炎炎和秦璃同坐在當日的房中,面前是一張剛剛送來的信。
信上是自家夫君那熟悉而獨特的字跡。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陽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第四卷終)(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