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慈祥薛姨媽
酒過三巡,菜嘗五味,彼此便都熟絡起來,賈寶玉在內宅廝混慣了,最是會做低伏小哄姐妹開心,再加上人也長得俊俏,口才又好,很快就跟當紅小旦蔣玉菡聊得火熱,彼此“眉來眼去”的,讓薛蟠這貨既妒忌又心癢,於是抓住錦香園粉頭芸兒的手笑道:“好人兒,把你的拿手新鮮小曲唱一首來聽,唱得好,我喝一壇如何?”
這個芸兒正是薛蟠請來陪席的妓女,風月場上迎來送往,已經遊刃有余了,當即取出琵琶,唱道:“兩個小冤家,都難丟下,想著你又記掛著他。兩個人形容俊俏,都難描畫。想昨夜幽期私訂在茶花架,一個偷情,一個尋拿,拿住了三曹對案,我也無回話。”
賈環聽完後很是無語,青樓女子果然是青樓女子,這曲子……也太有傷風化了些,偏眾人都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薛蟠甚至還一臉享受,跟著哼哼唧唧。
“薛大爺,快喝一壇吧。”芸兒收起琵琶催促道,而薛蟠卻耍賴,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這曲兒不值一壇,再唱一首好的來。”
賈寶玉正和蔣玉菡聊得火熱,巴不得露兩手,便提議道:“如此濫飲,易醉且無味,不如行酒令吧,我作令官,有不遵者罰十大碗,逐出席外與人斟酒。”
此言一出,蔣玉菡和衛若蘭等人立即附和叫好,馮紫英笑道:“在下才疏學淺,赳赳武夫一個,寶兄弟不要行太難的令才好。”
賈寶玉笑道:“此令並不難行,但勝在新鮮,要有悲、愁、喜、樂四個字,還得說出女兒來,並注明四字的原因。說完再唱一首時鮮的小曲,唱畢飲一杯,再說一句詩詞、對聯、或成語也行,但必須與桌上一件東西有關。”
薛蟠一聽,臉都綠了,立即擺手兼搖頭道:“我不來了,這敢情是算計我的。”
“坐好坐好,我都不怕,你怕什麽?”馮紫英笑著一伸手便把薛蟠按了回座位上,後者掙得面紅耳赤,竟然動彈不得,這手勁可見厲害。
妓女芸兒也拉住薛蟠嬌笑道:“薛大爺好沒臉,虧伱還天天喝酒呢,難道連我都不如?”
薛蟠聞言怒了,怪眼一翻道:“來就來,誰怕誰,大不了認罰。”
賈寶玉看了不作聲的賈環一眼,也不問,便道:“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這個令官先起個頭。
女兒悲,青春已大守空閨。
女兒愁,悔教夫婿覓封侯。
女兒喜,對鏡晨妝顏色美。
女兒樂,秋千架上春衫薄。”
“好!”蔣玉菡立即鼓掌叫好,賈寶玉略有得色地一笑,清了清嗓子喝道:“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
一曲唱罷,眾人都禁不住紛紛喝彩,賈環還是第一次聽賈寶玉唱曲,感覺唱得還是不錯的,就是曲子一如既往的充滿脂粉氣,不愧是脂粉堆裡混大的寶寶。
這時賈寶玉飲了一杯,撚起果盤上一片梨,吟道:“雨打梨花深閉門。”
至此,賈寶玉的酒令算是行完了,下一個輪到馮紫英,只見他站起來大聲吟道:“女兒悲,兒夫染病在垂危。女兒愁,大風吹倒梳妝樓。女兒喜,頭胎養了雙生子。女兒樂,私向花園掏蟋蟀。”
說畢,端起酒來唱道:“你是個可人,你是個多情,你是個叼鑽古怪鬼靈精……”
唱畢,將酒一舉而盡,指著席上一碟宮爆雞丁,哈哈笑道:“雞聲茅店月。”
這時輪到薛蟠了,大家都促狹地向他望去,後者鼓著一雙怪眼念道:“女兒悲……女兒悲……”
結果悲了半天也不見下文,馮紫英禁不住催促道:“悲什麽?快說來!”
薛蟠一急,倒是靈機一動,吟道:“女兒悲,嫁了個男人是烏龜。”
眾人頓時哄堂大笑,薛蟠撇嘴道:“笑個屁,我說錯了?女人嫁了個男的是王八,難道不該悲?”
陳也俊笑道:“也說得過去,快說底下的。”
薛蟠得意地繼續念:“女兒愁……愁,繡房躥出個大馬猴。”
“這句不通,該罰!”衛若蘭搖頭道。
賈寶玉卻笑道:“押韻就好。”
薛蟠一瞪眼道:“聽,令官都準了,鬧什麽呢,嗯,下一句也有了,你們聽好,女兒喜,洞房花燭朝慵起。”
“咦,這句還像點像樣。”眾人嘖嘖稱奇。
薛蟠得意洋洋地繼續念道:“女兒樂,一根幾巴往裡戳。”
賈環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在座眾人紛紛笑罵該死,妓女芸兒掩面躲到桌底下。
薛蟠口出汙穢,不以為恥,反而為榮,嘿嘿笑道:“我絞盡腦汁才想出來的妙句,問爾等服不服。”
“罷了罷了,這曲兒也不用你唱了,免得汙了大家的耳朵。”馮紫英搖頭笑罵。
“不用就不用,省了!”薛蟠心安理得地坐下,眾人的目光都望向下一位——賈環。
賈環連奪縣試和府試案首,倒沒人敢小瞧他,目光中均帶點期待。
賈環一直都很低調,充當一個聆聽者,這時不得不站起,微笑拱手道:“獻醜了。女兒悲,芳華一去不複歸。女兒愁,桃李春花逐水流。女兒喜,雨過天晴碧如洗。女兒樂,秋日盛裝登繡閣。”
念完便唱道:“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事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這首雄渾壯闊的《臨江仙》一唱出來,瞬時滿座寂然,無不震驚地看著賈環,直到後者一曲唱罷還沒反應過來。
賈環唱完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從果盤上拿起一隻桃子,微笑吟道:“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
這時,眾人才反應過來,紛紛鼓掌叫好,馮紫英更是差點把手掌都拍爛了,激動地道:“環兄弟真不愧是府試案首,這一曲唱得我連雞皮疙瘩都出來了,跟環兄弟比起來,咱們唱的都是什麽土雞瓦狗。”
賈寶玉既震驚又慚愧,賈環這一曲渾厚雄偉,大氣磅礴,相比之下,自己剛才唱的簡直就是無病呻吟!
“環三爺這首曲子不知出自何處?在下孤陋寡聞,竟未曾聽過。”蔣玉菡問道。
這首《臨江仙》是明朝大才子楊慎所作,而曲子則是來自後世電視劇主題曲,眾人哪裡聽過,所以一聽就被震撼到了。
賈環笑了笑,扯道:“在下也是偶爾聽一遊方僧人所唱,覺得不凡,所以就記下來了。”
“原來如此。”衛若蘭笑道:“估計這名遊方僧人也是個人物,否則作不出此等磅礴雄厚的曲子來。”
賈寶玉聞言暗松了口氣,心道,還好,這並不是環老三所作,否則也太強了些,自己忘塵莫及。
一圈酒令輪下來,大家都喝了不少酒,話匣子也打開了,便聊起近來最熱的“鴻雁樓”事件來。
正所謂屁股決定腦袋,馮紫英、衛若蘭等人都是勳貴子弟,所以對書生鬧事都極為不滿。
陳也俊憤然道:“百無一用是書生,這些酸子除了耍嘴皮子,屁用都不頂,竟然妄想廢除武職世襲,呸,沒有當兵的保家衛國,只怕他們早被夷族當豬羊給宰了。”
衛若蘭隱晦地道:“這次事情鬧得那麽大,只怕不簡單,神機營應該要換頭兒了,至於廢除軍職世襲,絕無可能,這是動搖根本的事,即便是皇上也不得不三思而後行。”
眾人聊起朝堂上的事,賈寶玉顯然不感興趣,便和蔣玉菡借故離席,到外面說體己話去了,再回來時,兩人已經交換了汗巾子。
差不多喝到中午,這場聚會終於結束,薛蟠這貨喝得爛醉如泥,幾乎連路都走不動了,只能讓人抬上了馬車,賈寶玉也喝了個半醉,由小廝扶著上了馬車先行離去。
賈環隻好把薛蟠送回梨香園,正打算離開,裡面卻傳話道:“太太讓環哥兒別忙,既然來了,好歹進去坐坐再走。”
賈環隻好進了梨香園,薛姨媽熱情地招呼賈環坐下,又讓下人沏茶,擺了滿滿一桌瓜果,親切地道:“你蟠表兄是個沒籠頭的馬,喝了幾杯黃湯就愛鬧事,虧得環哥兒你妥當,把你蟠表兄送回來。”
賈環微笑道:“姨媽客氣了,我不過是順道蹭蟠表哥的馬車回來罷了。”
薛姨媽聞言越發喜歡了,也心生憐憫,把賈環摟入懷中疼道:“好懂事的哥兒,回頭姨媽跟你娘說一說,讓府裡給你配一輛馬車吧,好歹也是個秀才了,出入又豈能如此寒酸,外人看了也不像話。”
賈環被薛姨媽慈愛地摟著摸頭,頗有點尷尬,畢竟心理年齡已經不是八九歲的小男孩了,搖了搖頭道:“謝謝姨媽,不過好意環兒心領了,想必娘親自有安排的。”
薛姨媽想了想,這事自己還真不好插手,便不再提了。
“寶姐姐不在家裡嗎?”賈環岔開話題道。
薛姨媽笑道:“你寶姐姐估計是到前面找姐妹們頑去了,吃西瓜嗎,這瓜挺甜的。”
薛姨媽給賈環遞了一塊西瓜,又問他要不要吃蜜餞,估計是真把賈環當成一般的小屁孩對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