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夫妻反目,主仆離心
王熙鳳離開賈環的住處後,讓來旺媳婦領頭繼續檢查其他方,而她自己則帶著平兒回住處更換衣服和靴子,天氣太冷了,濕掉的靴子非常不舒服,冷得她直打了幾個噴嚏。
“黑了心的壞胚子,我呸,奴幾輩養的,也不撒泡溺照照自己,也配跟寶玉比。”王熙鳳越想越氣,罵罵咧咧了一路,剛回到穿堂左近,便見到自己屋裡的一名小丫環站那張東西望,並且一見到她和平兒便掉頭往回跑。
王熙鳳本來就是敏感多疑的人,見狀頓時起了疑心,連聲喝道:“站住!”
那丫環仿佛沒聽到似的,還繼續往前跑,平兒倒是認得那丫環叫果兒,大聲呵斥道:“果兒,奶奶叫你站住沒聽見嗎?”
那丫環被點了名,隻得停住腳步,因為心虛而小臉發白。王熙鳳見狀更加起疑了,與平兒快步進了穿堂,把果兒也叫了進來,然後關上槅門審問。
只見王熙鳳在台磯上坐下,面罩寒霜地喝命果兒跪下,厲聲斥問:“我又不是鬼,你見了我,不說規規矩矩站住,怎麽倒往前跑?”
果兒戰戰兢兢地辯道:“我原沒看見奶奶來,又記掛著屋裡無人照料,所以就跑了。”
王熙鳳冷笑道:“既然屋裡無人,誰叫你來的?伱便沒看見我,我和平兒在後頭扯著脖子叫了你十幾聲,反倒越叫越跑,離的又不遠,你是聾了不成?還敢和我強嘴!”
說完揚手一掌打在臉上,打得果兒一栽,又往另一側臉上抽了一巴掌,果兒的兩腮頓紫脹起來,嘴角都溢出了鮮血,下手之重,可見一斑。
平兒見狀有些不忍,忙勸道:“奶奶仔細疼了手!”
王熙鳳寒聲逼問道:“為什麽跑?再不說就撕爛你的嘴。”說完便從發髻上摘下一根銀簪,作勢要往果兒嘴裡戳。
果兒嚇得面如土色,哪裡還敢隱瞞,哭著道:“是二爺在家裡,打發奴婢來這裡瞧著奶奶,若見奶奶回轉,馬上送信兒,豈料奶奶這會就回來了。”
王熙鳳聽著不對味,臉色一沉道:“二爺叫你瞧著我作甚?難道怕我家去不成?快告訴我,我從此以後疼你,你若隱瞞,立刻戳爛你這穴嘴。”說完便把簪子伸到果兒嘴裡亂戳。
果兒嚇得趕緊一五一十地把賈璉偷吃鮑二媳婦的醜事說了出來。王熙鳳聽完後氣得直打哆嗦,平兒也莫名的一陣惡心,二爺竟然饑不擇食到這種地步,連鮑兒媳婦這種貨色都能……實在肮髒可厭。
王熙鳳面色慘白,越想越氣,嚴令果兒在原地待著,而她和平兒則急急回到住處,躡手躡腳來到臥室的窗前,貼著窗戶紙往裡細聽。
只聽裡面正傳出男女愉快時的聲音,王熙鳳氣得玉牙都要咬碎了,平兒則面紅耳赤,暗呸了一口:“不要臉的Y婦,叫得可真浪!”
這時,只聽那鮑二媳婦笑道:“多早晚你那閻王老婆死了就好了。”
賈璉道:“她死了,再娶一個也是如此,又能怎麽樣?”
鮑二媳婦道:“二爺你糊塗啊,她死了,你就把平兒扶正呀,平兒姑娘多好的人。”
賈璉悻悻地道:“提到平兒我就來氣,陪嫁過來兩年,嬌滴滴水靈靈的人兒,偏就不讓我碰,平兒也是滿肚子委屈不敢言,我命裡怎麽就該犯了這夜叉星呢!”
王熙鳳聽到這裡差點氣暈過去,惡狠狠地瞪著平兒,抬手狠狠地打了兩下,然後一腳踹門衝了進去,抓起一根門閂就往鮑二媳婦身上敲,敲得後者鬼叫著抱頭鼠竄。
平兒也是又羞又氣憤,跟著衝了進去,抓住衣衫不整的鮑二媳婦便打,賈璉嚇傻了眼,急忙穿上褲子奪路便逃,可惜王熙鳳已經未卜先知般把房門給堵住了,並且高聲大罵:“好Y婦,你偷主子漢子,還要治死主子老婆,平兒你這騷蹄子也不是好人,你們Y婦王八一條藤兒,都想我死!”
平兒被罵得又羞又惱,有冤無處訴,只能把怨氣發泄到胞二媳婦身上,揪著她的頭一邊打一罵道:“你們做這些沒臉的事,又拉上我作甚?”
胞二媳婦被打得不停地哀號,賈璉見狀倒是又羞又憐,借著幾分酒氣上前一腳把平兒踹倒,罵道:“好娼婦,反了天你,你什麽身份,也敢動手打人。”
平兒被踢得不輕,又是痛又是害怕,哭得梨花帶雨的,看著賈璉泣聲道:“你們背地裡說話,為什麽要拉上我,又關我什麽事?”
王熙鳳見平兒在賈璉面前氣怯,更加生氣了,也踹了平兒一腳,罵道:“不要臉的蹄子,你又裝什麽可憐?”
平兒兩頭受氣,一時萬念俱灰,爬起來從抽屜裡摸出一把剪刀便要自盡。外面看熱鬧的婆子見狀趕緊衝進來阻攔,王熙鳳一頭撞在賈璉的胸口,撒潑道:“你們一條藤(合夥)害我,被我聽到了,倒尋死嚇唬起我來,你乾脆把我勒死算了。”
賈璉又羞又氣,轉身從牆上摘下一把寶劍來,紅著眼道:“都不用尋死,我也活夠了,乾脆一齊殺了,我償了命,大家乾淨!”
正鬧得不可開交時,賈母、王夫人、刑夫人、尤氏等終於聞聲趕來了,前者用力敲著拐杖喝道:“孽障,你要殺人,先殺了我!”
賈璉一見賈母發怒,哪裡還敢造次,連忙扔了劍跪倒在地上,而王熙鳳眼珠一轉,倒是不再撒潑,滿眶眼淚地撲入賈母的懷中哭訴,將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賈母聽完後氣得指著賈璉大罵:“下流種子,越發反了,老太婆我是管教不了,叫人把他老子喊來,快!”
賈璉嚇得酒意全無了,連忙叩頭認錯,並且抱著賈母的腿撒嬌撒癡,裝醉扮傻。
賈母的氣倒是消了點,喝道:“滾,不想見到你!”
賈璉趕緊借機跑了,賈母這才摟著王熙鳳安慰道:“什麽要緊的事呢!璉兒還年輕,饞嘴貓似的,那裡保得住不偷腥,從小兒世人都打這麽過的。”
王熙鳳不作聲,只是不停地拉泣,賈母又笑著安慰道:“別哭了,等明兒我讓你男人跟你賠不是,還有平兒那蹄子,素日看她倒是個好的,怎麽暗地裡這麽壞,乾脆攆出府去吧,又或者配個小廝打發掉。”
虧得平兒的人緣好,賈珍媳婦尤氏等人紛紛出言替她求情道:“平兒沒有不是,是鳳丫頭拿著人家出氣。兩口子不好對打,都拿著平兒煞性子,平兒委屈得什麽似的呢,老太太還罵人家。”
賈母聞言道:“原來如此,倒是我錯怪她了,我說那孩子倒不像那狐媚魘道的,既這麽著,怪可憐見的,白受了這冤屈氣。琥珀,你去告訴平兒,就說是我的話,知道他受委屈了,明兒我叫鳳姐兒向她賠不是,讓她不要胡鬧了。”
王熙鳳聞言心裡頗不是滋味,原本賈璉和鮑二媳婦那番對話已經刺激得她不輕,如今又見到大家都幫著平兒說話,可見平兒實在得人心,倒是把她這個主子給遠遠比下去了,現在就連賈母都要她向平兒道歉,能不鬧心嗎?
又念及丈夫賈璉竟背裡稱自己為“夜叉星”,抱怨自己不讓他碰平兒,王熙鳳不禁又妒又恨,還產生了一種濃烈的危機感,暗暗後悔當初唯獨把平兒這個陪嫁丫環留下了,鮑二媳婦雖然可恨,但和賈璉只是私通偷歡,見不得光,而平兒則不同,是真實可以威脅到自己地位的人。
王熙鳳想到這裡,不由暗咬了咬牙,打定了主意!
且說平兒,此刻已被李紈帶到了住處開解,滿肚子的委屈、不甘、羞憤、悲涼,隻趴在桌子上哭個不停。
李紈少年守寡,如今才二十出頭,削肩細腰,容貌端莊而姣美,本應正值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可惜卻形如枯木死灰,沒有一絲一毫的青春活力,二十歲的外貌,卻活成了四十歲的心態,只聽得勸道:“平兒你是個明白人,素日鳳丫頭何等待你,難道你還不清楚,今日她只不過是氣頭上罷了,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的。”
平兒抬起淚眼模糊的俏臉道:“珠大奶奶你也是知道的,先時一共陪了四個丫環,如今死的死去的去了,剩下我這個孤鬼,只怕也到時候了!”
李紈暗歎了口氣,自打丈夫死後,她已經心如止水,與世無爭,隻一心養育幼子賈蘭長大成人,否則負責管事的應該是她這個嫡長房媳婦,還輪不到王熙鳳,經過這兩年來的冷眼旁觀,李紈自是深知王熙鳳是個怎麽樣的人,發生了今日這樣的事,估計王熙鳳也容不下平兒了。
一時間,李紈不由有點可憐平兒了,安慰道:“你別多想了,鳳丫頭雖然醋性大,但還是識大體的,況且你服侍了她這麽多年,豈能沒半點情份?”
平兒心中暗暗苦笑,侍候了王熙鳳這麽多年,她還能不清楚麽?這位向來決絕狠辣,一旦拿定主意,可是不會念什麽情份的。
這時琥珀來了,傳達了賈母說的那番話,李紈笑道:“瞧,連老祖宗都替你出頭了,你就安心在我這著待幾天吧,等鳳丫頭來認錯,你給她幾分面子,可不能拉著臉不依不撓的,她好歹是主子,你得給她台階下。”
平兒卻是暗暗叫苦,以那位的性子,賈母出頭只怕適得其反,縱然真的來道歉,也是言不由衷,棉裡藏針,等自己回去後,只怕日子更不會好過。
一時間,平兒既恐懼又淒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