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126：紐約（二合一）

  大家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麽，去年下半年，這位陳先生跟其他人跟民主黨議員眉來眼去，大夥都以為他要退出了，當時他說的叫什麽來著？

  哦對，叫信用問題，跟次貸不就是一個問題嗎？雖然那件事之後就沒人提了，但現在高盛又回過頭說次貸保險外溢不道德，那可不就是‘早幹嘛去了’嗎。

  不過這話現在說出來，好像有點不太中聽。

  貝克斯當場反駁說他“嘴上一套手裡一套”，陳傲天反唇相譏“總比你們這些人好”。

  而貝克斯剛才還能打兩句官話，現在吵到這個地步，已經有點不體面了。

  還好他總算是有點理智的，貝克斯沒有在微博上跟他撕起來……微博有個私信功能，總之是又在私底下吵嚷起來了。

  “你到底想怎麽樣？我們為你們貸款，為你的公司提供管理支持，為你賣你那部該死的手機！你到底需要什麽才會撤回那份做空報告？”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他又問：“你真以為你那些可笑的票據能為你賺到錢嗎？去年你建議那些政客，讓他們推出了兜底政策，你是在自尋死路！”

  因為話不投機，他有些按捺不住惱火了：“你遲早會完蛋的，你現在到處都是破綻，我知道你，你其實是那個顧文傑，我沒說錯吧？你想報復，但又不敢與雅虎作對，只能可悲地躲在屏幕後，假裝自己是個可笑的黑客！”

  “但你偷偷將原本屬於上一個公司的投資人的資產挪移到了另一個公司裡，你們這些位於那個落後國家的創業者根本沒有‘誠信服務’的基本道德，我會揭露你的騙術，讓你身敗名裂！”

  “還有，你那個該死的手機，它根本就用不了，你用它欺騙消費者，我要將它全部曝光出去，你會為你的一系列行為後悔的！”

  話不投機，貝克斯撂下幾句狠話，陳欽不介意他虛張聲勢，以一句“拭目以待”還以顏色，雙方就沒有再交流了，而陳欽把他的聊天截圖發到了公司內部群組裡，大夥看得很高興，都覺得高盛這些人現在也是死鴨子嘴硬……

  不過暫時沒有其他辦法，似乎也只能拭目以待了。

  高盛大概還是很有信心，或者說他們只能‘有信心’了——退後的路已經被堵起來了，而不管怎樣，他們現在總歸還沒死，就算因為次貸市場很危險、現在他們受到損失很嚴重；但次貸市場仍然不一定會直接完蛋，一切的錨點仍然是房價，也許房價不會跌很多呢？也許官府會干涉呢？
  想到這裡，坐在屏幕後的陳欽忍不住笑了起來。

  如果真的有可能，布什政府直接給人發房子得了，哪用得著現在才跑出來救市。

  而接下來……這樣就萬無一失了嗎？
  陳欽看著天花板，疲憊地想著這一切，事到如今，最後一塊拚圖也算是完成了。

  說起來，傳媒可真是個好東西啊。

  雖然沒碰最危險的熟人社交，也沒碰版權內容。

  但它仍然可以接觸到一些社會運行的底層資源——這種資源叫做披露權。

  根據‘信息不透明原理’，市場經濟活動中，交易雙方的信息是不對等的，這會對交易雙方造成實質性的地位影響，也會讓弱勢的一方天然尋求信息披露。

  但是強勢的一方不可能主動去做披露，所以這種行為通常會產生一種公共權力，那就是披露權，監管方的披露行為是它的義務，但媒體的披露權是它的權力，一旦媒體實行披露權，那麽它相當於是將監管方的權威搶奪到了自己的口袋裡，而這也是美麗堅的公權力格外忌憚傳媒行業的原因了。

  至於這次，說‘你早幹嘛去了’當然不會有用，不過自己要買賣CDS之前、提前把該披露的問題都給他說明白了，至少在如今這種灰色領域，監管方要對他動手，也要掂量一下到底行不行了。

  而接下來……

  對了，還有一件事。

  陳欽從椅子上坐好，剛好顧文傑來找他，還有一件小事要解決。

  “老陳，那貝克斯說我了？”

  “喏，你看截圖。”

  陳欽把聊天記錄截圖發給他，顧文傑看後發了個大笑的表情過來，不過陳欽又問他：“快看決定了嗎，要不要上市？”

  “因為雅虎提前做了準備，所以上市沒受影響，不過他們最近還在鬧，這還是多虧你們的律師幫我說話。”

  顧文傑精神氣也變好了，不過陳欽提議道：“現在情況這麽關鍵，雅虎彈劾，你先順著點他們，其實我覺得也未嘗不可。”

  “怎麽順？我知道你的意思，辭職CEO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最近既然也沒在公司，公司的事你就由著他們去搞算了，他們也想上市，你把事情交給劉經理、或者再雇個經理人，也好過雙方嫌隙越來越大。”

  “這還是先不用了吧，我愛人最近在公司裡幫忙照看生意，而且雖然這次的機會很好，但是……”

  “但是什麽？”

  “不是說不想放手，但是快看既然是咱們一手帶大的，上市這麽重要的時候，我自己也一直都在關注，還是送佛送到西比較好。”

  “那日期決定了嗎？”

  “2月27那天。”顧文傑說道。

  “好像是快了啊……”

  陳欽應了兩句，既然顧文傑自個已經決定了，那他也沒法再說什麽了，當然這事也不重要，高盛就算誤會了他的身份，最多是讓快看上不了市，他巴不得這樣呢。

  聊了幾句，接下來好像也沒什麽好的說了，陳欽看著那幾分財務分析，又看著最近幾天的ABX數據變化，卻隻覺得自己像是個盯著自己家股票K線發呆的可愛小散戶，看來看去感覺也沒什麽意思，最近美麗堅這些媒體不知道聽到了什麽風聲，又在說著官府會救市、下跌影響不會那麽大之類的話，他那份做空報告，很多媒體更是直接當做是不存在。

  看了一會難免會想起剛才高盛的大光頭，想想還挺煩的。

  不過緊接著打開桌上的筆記本，拿起圓珠筆——

  150。

  000，000，000……

  等等，幾個0了？
  這麽一大長串的數字，看著就感覺、仿佛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就這樣瞎算了一會兒，徐玲玲拿著一個盒子敲了門，進來給陳欽看：“阿欽，你看，是板牙！”

  老徐買來了國外的玩具。

  陳欽不感興趣，突然轉過椅子，對她說道：“玲玲，咱們要去一趟美麗堅。”

  徐玲玲愣住了：“為什麽？”

  “只是旅遊。你爸爸元旦就說過，你說你不想去的是嗎？”

  “嗯。”

  “這次你要去告訴你爸，說你想去。”陳欽誘勸她道。

  徐玲玲顯得有些茫然：“為什麽要去啊……”

  “有點小事，你告訴他你想去就可以了，別的不用關心，等結束了給你買好吃的。”

  “可我不想去啊……”
    “聽話。”

  陳欽正色要求，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小姑娘便還是答應了。

  “那可說好了，就只是去稍微玩一玩，而且你要一起去。”

  “我當然要一起去。”

  “好吧，那你要不要這個？爸爸從美麗堅買來的板牙車模，跟電影裡的好像的……”

  陳欽看了一眼她手裡汽車總動員的玩具盒子，將目光轉向了屏幕。

  “是你爸爸帶給你的，你就自個拿著玩吧！”

  這晚過去後，並不引人注目的小風波逐漸平息，可能他與貝克斯的爭吵很重要，但是總之沒人理這件事，只有那份做空報告還被很多人議論著，混亂與動蕩中，無數目光集中在美麗堅的房地產市場上。

  春節來臨，A股與房價連創新高，天朝大地籠罩在喜慶的氣氛中。

  但歷史顯然已經不一樣了。

  因為去年那波年終的突然上漲，加上那份針對高盛的做空報告，這些東西總之還是產生了一些影響，次貸問題顯然爆發得比歷史上快很多，就在春節的那幾天，ABX指數突然暴跌，甚至一度突破了50這個大關。

  雖然也有好的一面，現在市場清晰地認識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問題，但金融領域就是這樣——當一個問題被所有人發現之後，那接下來就只能所有人眼睜睜地看著它發生了。如今的市場就像是一鍋正在猛然加熱的油鍋，在錯過了一開始的退出窗口之後，一場你死我活的生存競賽就在剩下的人裡拉開了帷幕……

  次貸危機開始了。

  次貸危機本身並不是一個標志性的事件，而且它顯然有好幾個階段，現在不過才剛開始而已。

  但是隨著時間進入二月，一切都開始崩壞，這個名字也終於開始出現在了非金融媒體的報道上。

  美聯儲主席伯南克呼籲官方救市，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從何救起，有傳言說新世紀金融公司即將破產，而美麗堅最大的保險公司AIG也似乎牽扯其中，一些敏銳的企業開始裁員準備過冬，即將為這波危機背鍋的第三世界國家渾然未覺，華爾街的金融精英們穿著體面的衣服、坐在高檔咖啡廳裡，眉頭倒也多少緊了幾分。

  不過……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紅水基金，最近的資產估值已經超過60億了。

  這是根據目前市場平均情況估算出的資產價值，而現在手裡掌握著的那批資產池裡，已經有8%宣告違約，還有15%排著隊等待違約。

  這些違約的保險會直接兌付成現金，交到紅水基金手裡，而它們很大一部分從購買到徹底違約還沒超過三個月。保險公司與銀行在百般推諉，看起來想把這些錢拿回來還需要一些額外的力氣，最近季祥林天天跟律師跑前跑後，忙得不可開交。

  當然，反撲的力量仍然存在，2月初的時候，它們甚至看起來非常凶猛。

  然而它顯然搞錯了對象——由於一系列董事會的內部糾紛、加上一些來自外部的干涉力量，原本快看的董事會就亂成了一團，小股東在彈劾CEO，外部投資者在訴訟財務糾紛。

  到2月初的時候，有第三方監管機構聲稱快看傳媒的董事長顧文傑沒有做足夠的信息披露，上市的同業競爭審查不合理，不符合《薩班斯-奧克斯利法案》雲雲。

  也有人向美麗堅的監察機關投訴了愛德華基金，聲稱它的實控人未做登記，違規交易等等。

  但是ABX指數仍然沒有回暖的跡象。

  索羅斯公開聲稱想請名聲鵲起的新人經理季祥林吃頓飯，但是一個以刻薄聞名的批評家先一步找到了他，而季祥林接受了這場采訪。

  “你們確定次貸市場會崩潰嗎？你們通過東方人擅長的佔卜猜到了這場危機？”

  “不是的，我們從一開始就相信次貸市場會崩潰。”

  “那你們為什麽不將它透露給主流社會？你知道你們的行為為市場帶來了多大的損失嗎？”

  “我們確實那麽做了，我們請民主黨議員為我們發聲，但是當局只會投入更多資金拉動房價上漲，而房價越高，危機越嚴重，我們很快意識到我們在幫倒忙。”

  “但你們很快就回去購買了大量做空債券，我想我有權懷疑這根本就是你們演的一出戲……”

  “你高估我們了，實際上我的投資人在與約瑟夫先生談論那件事之前，他們就已經持有了大量來自一個破產的對衝基金的CDS，但是他們對這種投資產品的未來抱有懷疑，所以谘詢了我這個CDO的創造者。”

  “也就是說，你們從一開始就在做空的陣營中？”

  “沒錯，但是在我的勸說下，我的投資人幫我聯絡了約瑟夫，我們在很多地方指出了如今次貸市場信用問題可能的隱患，哪怕這些可能會讓我的投資人虧錢，我認為他們作為外國人，已經盡到了自己應盡的道德義務。”

  “但這是應有之義，不是嗎？而且你是CDO的創造者，為什麽不說這種產品根本就是有問題的呢？現在你象征性地提出了一些問題，但你回過頭就去做空它，我想很多人都會懷疑你當初提出這個理論的動機，他們可能會想，也許你就是為了今天，所以才創造出了那個公式……”

  “我提出的只是高斯連接函數，沒有人逼銀行用這種函數打包垃圾資產，我也沒有告訴任何人這個函數會讓他們手裡產品的信用自然變好，不是嗎？我作為學者，我不覺得我總結的理論有問題，但是總得有人為這些產品的信用負責。”

  “所以你就購買了很多CDS？”

  “沒錯，如果口頭警告沒有用，那麽我會采取措施，我會遵守所有現存的遊戲規則，為了表達我對投資人的支持的感謝，我會讓這種產品落到我希望的人手裡，您覺得這樣做有什麽問題呢？”

  “但是……”

  批評家絞盡腦汁地尋找著一切理由、試圖詰難著眼前這個沒什麽精神的華裔男人，對方卻始終在輕松地侃侃而談，完全不像是個正在試圖遮掩自己的財富的億萬級經理人，反倒是把他說得理屈詞窮，在賓館的電視屏幕上啞口無言。

  就在這時手機鬧鈴響了，陳欽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關上電視。

  臨近三月，開學前，總之是跟著老徐來了一趟紐約——情況是有點突然，比如說老徐本來是在家裡休假，徐玲玲也說不想來，而且要玩本來也是要去西海岸。

  不過最近快看上市，老徐突然接到邀約，快看傳媒上市請他一起來參加，剛好自家女兒又說想來美麗堅玩……

  所以就帶著倆孩子來了，這裡是快看傳媒包下的酒店，實際上上市日期就在明天，現在老徐和老陳在樓下看熱鬧。

  現在肚子還餓著，因為距離太遠，路上也沒看到自由女神像是在哪，而來都來了，總之也已經把接下來兩天的行程安排好了，好像真的是來玩的一樣。

  但陳欽可不是來玩的……現在是下午五點，距離吃飯還有一小時。

  時間已經到了。陳欽打開房門往外看了一眼，這家酒店位於寸土寸金的曼哈頓區，為了節省空間，狹窄的走廊裡點綴著花籃與掛飾，因為人都在樓下，現在走廊空蕩蕩的，沒有侍者，也沒有預想中正在查他底細的FBI特工。

  陳欽回到房間，把灰衣服的翻過來，裡面的格子襯裡上有一行‘對衝基金’的英文字母，如今對衝基金確實很流行，在美麗堅大概代表著一個比布魯斯歌手還能泡妞的時尚人群。

  又從兜裡取出一個墨鏡戴在臉上，看到鏡子旁邊有一罐定型水，拆開往腦袋上噴了兩下，隨手往後一攏，鏡子裡的小學生消失了，出現的是一個看起來很嘻哈的亞裔或者拉丁裔少年。

  推開門往外走，卻在門外碰著了個人——“啊呀。”

  門外剛回來的女孩還穿著土土的小學生便服，被他嚇了一跳：“阿欽你怎麽穿成這樣？嚇我一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