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陰邪作祟
陳晉的等待並沒有落空,在一片廝殺聲中,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另外的聲音。
這些聲音如同蟲子出土,密密麻麻,凡俗不可聽見。
密麻的聲息中裹挾著一股惡意,仿佛死去許久的屍體散發出的惡臭。
陳晉十分反感這股惡意,想起許多不好的東西,這般時候,陰神不能輕易出動。略一思索,他乾脆取出一口精細瓷瓶子。
這是裝著法相金身的瓷瓶,都不用打開瓶塞,自有一般凜然威嚴的氣勢迸發。
那股惡意感受到了,如遇天敵,迅速撤退,消弭於無形。
陳晉微微一笑,手指撫摸著溫潤的瓷瓶,心想這瓶佛身金粉還挺好用的,用來鎮邪滅鬼,真是一絕。
這還是在沒有真正動用金粉的情況之下。
……
賊寇們的籌謀計劃不可謂不縝密,也給振豐鏢局的隊伍造成了極大的殺傷,但關鍵時刻,重金請來的數名好手頂住了壓力。在院子內,顧樂遊與黃中衡聯手大開殺戒,特別是黃中衡,看著花甲老矣,但下手極為狠辣,每一記都是死手。
一眾假冒行商的賊寇終於支撐不住,留下十多具屍體,剩余的人一哄而散,往外面逃去。
外面的戰鬥也已到了尾聲,賊寇人數雖多,但戰力明顯不濟,一旦落了下風,見事不可為,頓時作鳥獸散。
對比可以看得出,假冒行商混入院子裡的兩大車人才是這夥賊寇的精銳成員。
殺散群賊,羅家智與石明生大踏步回來,兩人身上都是血跡斑斑,大部分都是賊子的,可也受了傷,石明生肩膀上還被射中一箭,好在箭頭上沒有淬毒。
雖然力保鏢貨不失,但遭遇此番襲擊,對於鏢局而言,已經蒙受了極大的損失。
死了一個資深鏢師,還有十多名趟子手。
這些人手,已經是振豐鏢局三分之一的實力了。
聶鋒一張臉陰沉得要滴下水來。
這不是他第一次押鏢,卻是最為重要的一次,現在弄成這個樣子,卻是搞砸了。
“可惡!”
狠狠一拳打在牆壁上,心內湧起無比的懊惱與難受:真不該讓假冒行商的賊寇進來避雨的……
廝殺一場後,黃中衡消耗不小,就地休息,喘著粗氣:“聶賢侄,我看過了,這批賊寇多半是敗兵落草為寇,才有如此章法。而且看起來,是多股賊子聯合到了一起。”
聶鋒歎道:“江湖風波惡,是我一時失察,以至於遭受襲擊。”
聽到“失察”二字,幾位老江湖的臉皮都有些掛不住,他們或多或少都肩負著責任:只能歸咎於對方戲演得好,加上風雨之夜,很多東西都顯得模糊,難以分辨……
石明生肩上的箭矢被拔掉,敷上了金瘡藥,恨聲道:“這些賊寇真是悍不畏死。”
黃中衡道:“怕死怎會來當賊?都是亡命之徒,見利而忘身。”
聶鋒臉色黯然,指揮幸存的鏢師和趟子手開始收拾。鏢局死了那麽多人,撫恤金自然少不了,而亡者的屍首也得給人運送回去,好生安葬。
如此一來,手尾就長了。
火堆邊,陳晉仍然盤膝坐在那裡,內心並不像臉色那般平靜:先前他也沒瞧出“行商們”的破綻,人面詭譎,竟比鬼神相還要隱藏得深……
不禁又想起當初,名滿天下的燕南飛就是被一張畫皮給欺瞞過去,差點被刺殺身死。
對於邪祟陰邪,對於鬼神相,修行後的陳晉可以開啟法眼來進行甄別,然而對於人心,法眼卻幾無辦法。
顧樂遊坐下來,拿出塊布,用來拭擦鐵劍上的血跡。他比陳晉更為感性,嘴裡慨歎道:“原來走鏢是如此凶險,看來這碗飯真不容易吃。”
陳晉凝視著火光:“財帛動人心,何況這麽多?”
將鐵劍拭擦乾淨,還劍於鞘後,顧樂遊道:“我更沒想到外面這麽亂的……前一陣子我從嶺南來江州,一路上倒是太平無事。”
“你一身道人裝扮,等閑誰會來招惹你?江湖上不是有句俗語,說‘僧丐道女,千萬不能惹’?”
“那倒是……書生,你帶小倩來江州途中,可遭遇到賊寇了?”
說到這,想到什麽,顧樂遊摸了摸下巴,咧嘴笑道:“以伱的本事,就算有不長眼的,那也是自尋死路。”
陳晉沉聲道:“那可不好說,江湖風波惡,陰溝也可能翻船,總之小心無大錯。”
“確實。”
顧樂遊深以為然。
“哼,漂亮話誰都會說,只是光說不做,袖手旁觀,算什麽意思?”
突然有人不忿地出口嚷道,卻是中了箭傷的奔雷手石明生,其綽號有個“雷”字,性格也是爽快火爆的。
顧樂遊分辯道:“阿晉不出手,自然有他的道理,況且剛才也不需要他出手,我們就能解決。”
聽到這話,石明生更為惱怒:“這說的什麽話?何謂‘不需要’?大家一起來幫忙押鏢,遇到了事,自然該一起出力,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陳晉並沒有為自己辯解什麽,雖然他已經出過手了,但那種顯得玄虛的事別人難以理解,倒顯得裝神弄鬼了。
黃中衡沉聲喝道:“事情已經過去,大家不必再吵,免得傷了和氣。”
其德高望重,說話有分量,石明生唯有作罷。
……
聶鋒帶著人,先把自家鏢局的死者屍身給收斂好了,一時間不知放在哪裡,於是全部搬運到“行商們”帶來的兩輛馬車上。
至於“行商們”的屍首,也不能任由他們倒在地上,乾脆全部堆放在一起,撿拾來各種柴木,澆上補給的火油,隨即大火焚燒。
見到這副場景,顧樂遊坐不住了,過來吟誦《太上救苦經》:“遍滿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諸眾生,得離於迷途……”
聶鋒眉頭一皺:“道兄為何要超度這些凶徒賊子?”
顧樂遊回答:“不超度他們,難道坐視他們死後成為厲鬼惡物,繼續為非作歹?”
聶鋒一怔:“惡人死後還能成為惡鬼?”
顧樂遊道:“也許可以,也許不能,但為防萬一,何必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聶鋒就不再說話。
黃中衡忽道:“顧觀主,那死在外面的那些人呢?也應該全部燒掉,然後超度淨化吧。”
顧樂遊點點頭:“理應如此。”
聶鋒就帶人出門,收拾外面的屍身。
“咦,這些屍體好奇怪!”
“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鬧鬼了,有鬼……”
驚呼駭叫此起彼落。
聽聞到動靜,顧樂遊戴上鬥笠走進雨中,俯身去查看泥濘裡的屍身。
看完一具,緊接著去看另一具,最後一手提了一具回來,進入院子內。
黃中衡等人紛紛圍上來問“發生了什麽事。”
顧樂遊卻把屍身放在陳晉面前:“書生,你看?”
陳晉抬眼看去,雙目微微一縮:
這具屍身衣裝寒酸,腳上隻穿一雙草鞋,他明顯是被掌法打死的……
但這些都沒什麽,關鍵的是其面目乾癟,渾身枯乾得像是一根枯死許久的樹木。
這是一具乾屍。
問題是他才被打死不過半個時辰而已。
不光這一具,其他十多具都是如此,這就顯得十分詭異了。
殺死他們的羅家智與石明生臉色劇變:“怎會如此?先前可不是這樣的,他們生前明明很正常。”
眾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顧樂遊身上,因為他是正宗的修者道士,見多識廣,肯定能給出合理的解釋。
顧樂遊卻只看著陳晉,一臉期待的樣子。
陳晉說道:“這些屍身的血都流失殆盡,所以才會在短時間內成為乾屍。”
石明生疑問道:“怎麽可能?我與羅兄用的都是外家拳腳功夫,沒用武器。”
言下之意,是說屍身上根本沒有開創性的傷口,血液不會流淌出來。
而且就算流血,也不可能在短短時間流完。
顧樂遊瞥他一眼:“又沒說是你們造成的。”
“那是?”
“所有屍身的血,是被吸光的。”
聞言,眾人不禁倒吸口冷氣,面色大變,他們大都為老江湖,自然聽出其中的意思。所謂“吸”,能做出這種事的,毫無疑問,就是指“陰邪鬼物”了。
陰邪鬼物,那可是禁忌般的存在,比山賊流寇要可怖得多了。
再聯想到這處遭受戰火摧毀,生人死絕的莊子,答案呼之欲出。
黃中衡驚疑地道:“剛才顧觀主不是超度念經了嗎?怎還有陰邪作祟?”
顧樂遊沒好氣地道:“首先,我只是在這座宅子裡念經;其次,我亦非道行通玄的大道士,一般孤魂野鬼能超度,對上厲害的,那就無計可施了。”
聶鋒聽明白了,趕緊問:“道兄,那我們該怎麽辦?那陰邪鬼物能吸屍身的血,定然也能吸生人的血。”
顧樂遊心裡其實也有點驚慌,他隻感受到了陰煞之氣,並未發現邪祟的行跡。
若是捕捉不到對方的存在,又如何能進行抵禦對抗?
見他遲遲不說話,石明生按捺不住了,對聶鋒道:“聶賢侄,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立刻收拾好東西,出莊離開。”
羅家智附和道:“不錯,走為上策。”
聶鋒雖然也心慌,但並未亂了方寸,他畢竟是拜師學過藝的,身為俗家,耳濡目染過些關於妖邪的見識,知道越是這般時刻,越要冷靜對待:“顧道兄,我聽你的。”
顧樂遊挺滿意他的態度,沉吟道:“我覺得應該留在原地,不能輕舉妄動。外面正下著雨,路況難行,又是夜間,黑燈瞎火的,往哪裡走?”
石明生反駁道:“村莊既然有妖邪出沒,咱們又無法對付,此時不走,難道留在這裡等死嗎?”
對於此人,顧樂遊早有不滿,主要不滿對方剛才對陳晉無禮。
陳晉是誰?
是他顧樂遊最好的朋友,此趟行鏢,也是顧樂遊請陳晉來的。
因此,無論如何,顧樂遊都要維護陳晉的臉面:“石前輩,你若想走,盡管離開便是,隻恐怕出了這個大門,就再也回不來了。”
石明生臉色一變,探頭往外瞄了一眼,聽著劈裡啪啦的風吹雨打聲,不禁躊躇起來。關鍵是別人都沒有動,他一個人怎麽走?
黃中衡開口了:“明生,你稍安勿躁。顧觀主說得有道理,當前情況未明,貿然出去,反會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地,對我們不利。”
聶鋒勸道:“石伯伯,顧道兄是修行者,這般情況,他最為擅長拿手,應該聽他的。”
石明生順勢下坡:“那就等等。”
顧樂遊繼續去察看乾屍,想要找出對應的陰邪,可想來想去,不得其解,隻得抬頭去問陳晉:“書生,你的看法是?”
陳晉回答:“看不出來……不過留在此地是對的,不管對方是什麽,應該都不會闖進來。等到天明,就能走了。”
顧樂遊一怔,不知道陳晉為何如此篤定,忽然一拍手:“你是不是已經出過手了?”
陳晉笑笑:“算是吧。”
顧樂遊雙眼放光:“就說呢,原來如此。”
聶鋒幾個聽得有點迷糊,先前在院內,假行商們暴起發難,雙方拚殺在一起。而由始至終,陳晉都是坐在火堆邊不動如山,並未看到有任何出手的動作。
那麽,是兩人故意在人前演雙簧嗎?
只是圖什麽?
又或者,那出手的是道法手段,非凡俗所能見。
那樣的話,陳晉豈不也是位修行者?
可這一點,從外表行為上看,根本看不出來。
而且能施展出這等手段的人物,豈是等閑之輩?
這般人物,又怎麽會加入行伍,充當護鏢?
一時間,各種疑惑問題,根本搞不清楚。
顧樂遊哪裡管他們在想什麽,在陳晉口中得了準信,很放心地坐在火堆邊上,取出酒葫蘆,飲一杯酒解解渴。
聶鋒幾個面面相覷,隨後走到一邊低聲商議起來。
站在他們的立場上不得不謹慎對待,畢竟眾人對陳晉毫無了解,甚至對顧樂遊的認識也不甚多。
對於不熟悉的人,怎會一下子就給予信任?
就在此時,屋外忽然傳來一陣陣沙沙的聲響,好像正有不少人路過。
石明生好奇地走到門口,往外一看,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飛快地縮頭回來,整個人都變得不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