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活計
顧樂遊辦事很有效率,來去匆匆,再回來時滿臉春風:“書生,那胡仙家見到鬼神心後,高興得不行,就要下山來當面找你致謝。不過我說你很忙,沒空做那些虛頭巴腦的客套事,祂這才作罷。”
陳晉笑笑:“我的確沒空招待祂。”
顧樂遊又道:“托你的福,胡仙家說在山峰上留出塊地方,讓我把出雲觀搬遷過去,而且不用繳納供奉。”
“伱覺得呢?”
“我當然想搬,黃大仙小氣又霸道,貪得無厭,我早不願伺候了。不過搬遷道觀非小事,需要一定的時間,還得花錢。”
陳晉點頭道:“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開聲。”
顧樂遊笑道:“我不會與你客氣的。”
就這樣,他們開始了拚居生活。陳晉基本沒受什麽影響,上班,練功;而顧樂遊則打起個招牌來,天天穿街過巷。招牌上的內容還是陳晉幫忙寫的,字體飄逸,很有精神頭:
鐵口神算,指點姻緣;驅妖斬邪,作法鎮鬼;堪輿風水,陰陽玄術;祖傳秘方,包治百病……
寫得滿滿當當。
陳晉有些疑問:“道士,你確定這樣寫可以?會不會顯得太滿了?”
言下之意,覺得吹牛吹高了,別到時下不了台。
顧樂遊一本正經:“書生,你不懂市井百姓的心理,他們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說得越厲害,人家就越相信。唯有這樣,才能招攬到生意。再說了,我可不是那些招搖撞騙的神棍,咱家是懂法術,會醫人的。總之我的原則就是收錢辦事,事辦不好不收錢。”
出雲道人所學頗雜,釀酒、打鐵、鑄劍、煉藥、尋物、看風水等。顧樂遊跟隨師父多年,學了個七七八八,他雖然貪錢,可取之有道。
從現代人的角度看,顧樂遊是懂得經營買賣的,也擅於抓取眼球。
這副招牌打出去,每天下來,總有生意做,起碼不會餓著。
陳晉便不管了,忙活自己的事。
他現在已經升職,當上外房執事了,算是個小頭目,可惜手下隻得一個新招的人員,名叫“宋鑫”,三十來歲,長得顯老,皮膚又黑,一臉的愁苦之色,瞧著像是五十歲了。
宋鑫是個老童生,科舉之路基本已無望,以前在街頭開個小攤子,幫人寫字寫信,做點營生,勉強能養家糊口。後來經人介紹,進入巡捕司外房來。
了解他的情況後,陳晉想起同窗蘇顯成。蘇顯成也進城討生活了,在城南的慈平寺抄錄經文,工作量大,待遇比不過巡捕司。
陳晉決定去找他談談。
在高州府境內,慈平寺名聲很大,是首屈一指的寺廟,僧侶數十,香火鼎盛。
寺內供奉著一尊肉身佛,乃是鎮寺之寶。無數信徒聞名而來,便是要觀瞻祭拜這尊肉身佛。
陳晉來到慈平寺,找到蘇顯成。
隔了一段時日沒見,這位同窗的精神勁頭好了些,不過人明顯的消瘦了,眼袋很重,黑黑的,典型的熊貓眼:“守恆,你來了。”
他露出笑容來。
“沒打擾你吧?”
“沒事,我抄寫了一上午,正該休息一下。”
兩人在庭院的石桌邊坐下。
陳晉抬頭打量四周:“環境倒不錯。”
蘇顯成回答:“是的,此乃佛門淨地。我在這裡做事後,聽那晨鍾暮鼓,木魚禪唱,會覺得安詳,不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陳晉瞥他一眼:“你該不會想著皈依佛門了吧?那可不好,家裡還有老母親在呢。”
蘇顯成忙道:“我不會棄母親於不顧的,到此抄錄經卷,主要是為了討個生計。”
“說到生計,你可願意到巡捕司來?”
“巡捕司?”
蘇顯成卻沒聽說過。
陳晉把情況大致說了下。
蘇顯成很吃驚:“守恆,老師已經獲得平反,我們當學子的算是揚眉吐氣了。以你的才華,為何不繼續寒窗苦讀,而去那裡做事?”
陳晉含糊道:“人情練達即文章,我以前隻懂得兩耳不聞窗外事,寫的文章全是匠氣,卻無靈氣,所以出來做事,凝練心神。”
這話讓蘇顯成聽得,頓生知音之感。他覺得自己就是這樣子的,因此屢考不中,至今還是個童生。
轉念一想,去巡捕司做文職,雖然清閑不少,工錢高些,可相比之下,他更喜歡留在慈平寺內,便婉拒道:“守恆,多謝你的好意。不過寺內還有上百卷佛經,我要全部抄寫完畢,才能決定去留。畢竟答應了的,得有始有終。”
陳晉笑道:“也罷,隨你。”
一個小沙彌跑來,叫道:“蘇童生,你怎地還在此閑聊?師父檢查過你昨天抄錄的經文,又發火了。說你抄錯了三個字,得重新寫過。浪費的紙張,要從你的酬勞裡扣錢。”
蘇顯成連忙起身:“我去看看……”
走出兩步,回過頭來,一臉歉意地道:“守恆,我?”
陳晉一揮手:“你去忙吧,我也該回去了。”
“那好,下次再見。”
蘇顯成腳步匆忙地跟著小沙彌走了。
目送他明顯佝僂下去的脊背,陳晉不禁歎了口氣:在寺廟裡抄錄經文絕不是輕松的活兒,字體要求頗高,一筆一劃,必須工整端正,更不允許出現錯別字。一旦寫錯,那麽整張內容都可能作廢,又得重新寫過。
他本想著既然來一趟了,順便去見識下寺裡的肉身佛,然而到了地方,一問才知肉身佛平時不公開接受信徒拜祭,要等到佛日,才會開門見客。比如正月初一、正月初六、二月初八、二月十五那些日子。
聞言,陳晉唯有作罷,回家吃飯去。
顧樂遊的活計漸漸紅火起來,打出了一定的名堂。這日他跑回來對陳晉說:“你可還記得石世明?”
“石世明?玄誠道人的首徒?”
“正是他,他下山後在城裡與幾個同門師弟開了間鏢局。但在年前出事,撞邪了,好多人死掉,剩下他一個,也瘋了,老說背上趴著個人,像座山似的壓著他。他家裡人到處尋藥問醫,然後找到了我。我去一看,這才認出來。”
陳晉心道:上次邪祟之事,果然是這夥人招惹出來的。
便問:“他現在怎麽樣?”
顧樂遊道:“我開了法眼去看,根本沒看到東西,這廝應該是驚嚇過度,真被嚇瘋了。”
陳晉“哦”了聲,然後把整件事的過程說了出來。
聽完,顧樂遊感歎道:“原來如此,那塊鬼神心竟有這般曲折的來歷,上次你沒說清楚。這個石世明,哎……”
陳晉又問:“他有沒有和你提起其他的事情?”
“其他的事?”
“此事頗有些怪異,那具女屍來歷不明,如何成的邪祟都不得而知。”
顧樂遊聽完,啞然失笑:“你倒是個較真的,可這些事哪能說得明白?既然被斬殺了,又何必理會祂從哪裡冒出來的?邪祟妖孽不是野草,其形成不易,不可能成片地冒出來。要是那般,早天下大亂了。”
陳晉嘴一撇:“現在的時世也好不到哪裡去,只是咱們嶺南地處邊荒,尚能保持安穩罷了。”
顧樂遊一怔:“書生,你可是聽到了什麽風聲?”
“我聽我大舅說了些,說京畿一帶,還有中原地域都鬧了起來,朝野之上,政令變更,朝令夕改,總之亂糟糟的,所以我按兵不動,沒有貿然去考科舉,免得卷入旋渦去。”
“哦,那倒是,改朝換代,山河變換,乃天地巨變,沒有十年八年,根本安穩不下來。呵呵,你我只是匹夫小人物而已,管不了那麽多,書生,你雖然是讀書人,但聽我一句勸,很多事輪不到咱們操這個心,操心也是無用功。安心做好自己,活得好些,比什麽都管用。”
陳晉笑道:“道士,你果然是個明白人。”
顧樂遊一攤手:“能不明白嗎?我自幼流離失所,嘗盡千辛萬苦,若非師父收我入門,恐怕早死無葬身之地了。這麽多年來,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好好孝順師父他老人家,卻沒想到……”
說到這,聲調哽咽,眼眸有淚光閃現。
一些情感積壓在心頭,總揮之不去,不得豁達。
長吸口氣後,顧樂遊又道:“人生無常,活在當下,才是真正的好。所以還能說什麽呢?好好賺錢唄,無錢寸步難行,有錢縱橫天下。我想過了,等我賺夠了錢,學有所成,便離開嶺南,去看一看中原的花花世界,見一見天下聞名的秦淮風月,是否真如傳聞中的那般風情萬種。”
陳晉哈哈一笑:“好志氣。”
說到風月之事,顧樂遊明顯心情好多了:“我早說了,好男兒當如此。書生,要不到時咱們一起走?好有個伴。山上的道觀,我就交給劉元打理。”
陳晉笑了笑:“好的,我原本已答應了人,要去接她,帶她泛舟江南。”
顧樂遊一聽,頓生八卦之心,卻沒有直接詢問,爽快道:“那就一言為定。不說了,今天的錢還沒有賺到數呢,我去了,要到城東的劉家莊做場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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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