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陽古神色淡淡,聽了那名胥吏的傳來的消息仍舊不變。 揮手讓人賞賜了些錢財,擺擺手,房間內隻余下寥寥十數人。
魚陽古端坐正中,魚陽古的兩個兒子魚協,魚錄則恭恭敬敬站在魚陽古身後。坐在左下首的便是四位須發皆白的族老,只看這四人眉頭深深皺著,竊竊私語不斷,臉上擔憂之色難以掩飾。而與族老對面而坐的卻是三個身材壯碩如牛的彪形大漢,此三人一身匪氣,不過此時卻極力掩飾,反而多了幾分躡手躡腳的不自然。
當中的魚陽古此時睜開眼睛,看著七人,道:“魚家,或滅亡,或振興。最為休戚相關的,便是你們了。我所言,可對否?”
四位族老紛紛將目光看到為首年齡最大的那位族老。此族老是魚家現存之人輩分年紀最大的一位,名作魚薑,年歲已有八十有九,威信極高。
魚薑年歲大了,腦子卻不糊塗,對魚陽古也不如其余人那般畏懼。雖說魚陽古剛一回家便殺了十數個違逆他命令之人,其中還有兩個算起來是魚薑一脈的子弟。但魚薑可沒因為這一點而對魚陽古的態度有多大改變,活了八十九個年頭,魚薑思考的不僅是一人一脈的處境,而是整個宗族的未來。而今魚家遭逢大難,若不能將全部力氣集中到一起,實難渡過難關。
稍一沉吟,魚薑開口道:“族長所言確實,此番魚家大難,事涉身死存亡,誰都不能躲避出去。唉,也怪我,若是當初反對興建武陵,也不會讓魚家有這等大隱患了。”
魚薑身旁一人,喚作魚啟,素來是魚家內部的智囊人物。此刻開口微帶苦澀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此言說的可正是一針見血啊。要說魚家不想圖謀那位置,捫心自問,誰能否認?況且,只要度過這一難關,未必不能成功!到時候,武陵反而是我們魚家最大的倚仗”
魚陽古擺擺手,道:“兩位叔伯就不要爭執了。這些事情,既是上代已然定下的事情,就自當我魚家全力以赴達到。武陵已經建成,就算是想要拆毀也難。更何況,裡面的東西可是魚家費盡心機三代人積累而成,至關重要,怎能放棄?既然如此,此事也不必再作爭執,不然不過徒勞無用罷了。”
魚薑魚啟點點頭,都是不語。
此時魚薑對面最下首一名武將開口道:“為何九弟沒來?九弟身居郡丞重職,此等決定宗族未來之大事,怎能少了九弟參議?”
這名武將也是魚家子弟,不過卻是魚家出了五服的旁支。雖說是旁支,可魚家本家傑出子弟不多,旁支反倒是人才出了不少。魚家各地產業,包括軍中將校,地方官吏,其中魚家旁支便佔頗多的比例。故而,魚家宗族上層一直都留有兩名名額給與這些旁支的代表人。其中,這名作魚朝的武將便是旁支代表中的一人。而另一人,便是身居郡丞要職的魚樸。魚朝魚樸因為同是旁支子弟,素來交好,抱成一團。此番,魚朝一看魚樸竟然被排除了這等機密的大會,頓時打抱不平了。
掌握著魚家情報耳目的魚啟冷哼道:“事情涉及魚家生死存亡,魚家每一個人都逃脫不了。魚樸倒是好,竟然還想抱住那扶蘇的大腿,妄想置身事外。真是愚不可及!”
魚朝頓時雙眼圓瞪,針尖對麥芒道:“魚啟,我敬你是族兄,這才對你客客氣氣。可若是你要辱及兄弟情義,那我便饒不了你。九弟為宗族辛辛苦苦三十年,你竟極盡栽贓陷害之能事,今日若不說個清楚,你休想走出此屋!”
魚陽古原本還壓抑著不滿,此時聽到魚朝最後一句話,卻徒然爆發了出來。一聲斷喝:“魚朝,給我閉嘴!”
魚朝原本怒不可遏的表情徒然凝固,哼哧哧跪坐下,猶自喘著粗氣。
魚陽古一見魚朝服了軟,面上神情也緩和了許多。解釋道:“沒有去救魚訪這孩子,的確是我的決定。我也知道此事對九弟太過苛刻,可慈不掌兵義不掌財。若是此時還做婦人之仁,便是我魚陽古對我魚家上下一千六百七十三口人的不負責!要知道,我魚陽古為了宗族存續,也舍了一個親子啊!”
說道最後,魚陽古也是流露了真感情。魚遲浩身為魚家下一代掌門人的不二人選,為了搶奪密盒以及煙雨魚陽古等一大幫人的出逃,已經被扶蘇手下親衛頭領期澤斬落馬下。而此時,扶蘇又親自追到了隴西。魚陽古卻仍舊要族人對扶蘇好言悅色,這得是多大的諷刺?
魚朝面上激憤的神色也漸漸消逝,原本魚朝的激憤只不過是以為本家又要欺壓旁支了,這才不得以做出的激烈回應。要知道,宗族最為核心的八人。除了族長,四名掌文事的族老,三名掌武事的武將,除了兩人旁支,其余都是本家子弟。一個興盛的宗族,本家旁支牽連數千人,宗族的利益再大,分出去也不會讓每一個人滿意。若是主事人太過貪心,往往就只有旁支利益被不斷消弱。而如今,既然確定了不是要對付旁支,魚朝面上的激憤也無需保留了。
只不過本著數十年的交情,魚朝還是對本家如此排斥魚樸感到不滿。要知道,魚樸位居郡丞,論起對魚家的貢獻,也是族中前三的啊。魚家竟然如此對待,未免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感。
此時輩分最高的魚薑清咳一聲,要開口解釋了。畢竟,眼下魚家內外要團結起來,不能因為一個已經叛變的人而陷入內亂之中。清咳一聲,道:“魚樸身居郡丞之職,又素來是機敏之人。對武陵之事,就是猜,也應該猜到了一些。妄想借著魚訪之事來投效扶蘇,到時候將魚家出賣獲得生機。此人,是叛徒無疑了。”
魚朝皺皺眉,神態恭敬疑惑道:“族長與族老事事言必族中生死存亡之際,魚朝有些許疑惑,還望族老解答。吾觀扶蘇公子這些時日在狄道的動作,未有對我魚家族滅的心思。縱然扶蘇公子對魚家存了敵視,也應只是與胡亥公子之間的爭鬥。我魚家身為隴西豪族,脫身之法,想必也無需解釋過多。而今日,九弟並未做了什麽動作,扶蘇公子最後對魚訪也不過略施懲戒罷了。既然如此,就算公子欲針對魚家,我魚家到時候改換門庭即可,何必如此嚴正以待,如臨大軍來襲?”
魚薑苦笑一聲,道:“你可知武陵之事?”
魚朝搖頭聲道不知。
魚薑正欲解釋,卻被魚陽古打斷。面向眾人,魚陽古齊聲道:“此時暫且按下,等會,我親自解釋。若不是墨家來人,武陵之事隨時可能被墨家人查到。不然,我也不想如此急匆匆下手。嬴政此人,心志堅定,非你我能猜度其心思。鹹陽那次,能夠容忍我至今,不過是為了要歷練扶蘇,若不然,鹹陽尚有十萬衛戍軍,怎可能沒有發兵而來?而今,於我魚家而言,死中求生,隻此一次。”
………………
樊籬護衛之下,月芷被從後面追過來的李家家主李超請到了李家大宅。而此時,月芷身邊還有花娘侍奉左右,這讓雙目有些發紅的李連暗自握拳不已。
當然,李超在側,李連不敢有何異動,自顧自跑到校場練到全身累的一絲氣力都無這才回了自家屋中。
隆重的迎接儀式上月芷表現自如,絲毫未墮蒙氏子弟的風儀。倒也沒讓人懷疑起月芷的身份來。
月芷在李府中住了七天,卻沒有發現絲毫異動。
另外,這七天中。扶蘇的威信逐漸在郡署中樹立了下來,至少逐漸開始掌控郡署這一塊。門客之中諸多文士雖說大能力沒有,可應付一下日常庶務還是可以的。
七日後,扶蘇和月芷以及狄道城中諸多官吏知名士紳都收到了魚家發來的信函,魚陽古賀壽!
“魚陽古六十壽辰?”扶蘇將精致請柬丟到一旁,默默念了幾聲。心中琢磨,此時伏承卻來報:“公子,花娘來訪。”
扶蘇徒然回身,一眼便看到立在庭院之中,靈秀動人的莊戶女花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