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無論編織得如何精妙難以想象,一旦被人看穿,那也不過是一個好看的小花招罷了。 扶蘇現在就是這個狀態。
雖然現在局面對扶蘇而言並不利,但山窮水盡之下,扶蘇已經在對方這些舉動中捕捉到了蛛絲馬跡。
不足為外人道,只有自己樂呵。
想必就算是陰謀的策劃者,也想不到僅僅從玩弄人性這一風格上就被扶蘇給抓到了一絲蹤跡。
日後得知,想必還是驚詫難以置信。
不過扶蘇卻沒閑心來想以後這種閑事,墨家村上下因為巨子令失竊之事對扶蘇並無好感。扶蘇的個人魅力再大也無法勾引幾千個老少爺們,大小姑娘。
為先緊要自然是撇清嫌疑,保持克制,千萬不可激化矛盾。而且扶蘇清楚,這幾年始皇營建阿房宮,南征北討。政府開支巨大,皇室收支扶蘇的何等龐大扶蘇清清楚楚,正是如此,民間賦稅征收也會日益沉重。民間對朝廷的信任和信心也將急劇減少,顯然這種矛頭必須壓製下去,至少不能在自己手中出現。
否則,不僅不利於正事開展,且平白給了政敵攻訐的破綻。
一念及此,扶蘇令所有軍士換上常服,不盔甲。但手中秦戟短戈卻隨身攜帶。
一個大白天,扶蘇在墨家村極美的塢堡桃園內,不得不應付墨家上下的訐難。
扶蘇歷數墨家對秦朝做出的貢獻,強調兩者的友誼。開口閉口墨家巨子,腹黃享的大義滅親,以及墨者高義。首先將六位墨首的火氣硬生生壓了下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是扶蘇公子之尊,說的又是先祖。說的還是好聽話,眾人臉色都是稍緩。
而臉色緩和最快的便是伏完。伏完性情中人,見扶蘇這般坦誠心中舒服許多,也覺得不好意思繼續說些什麽。
一見第一招成功,扶蘇心中稍稍松了口氣。
萬事開頭難,第一步做好了。後面之事考驗的多是耐心,心中想著,嘴上也不停。扶蘇身為天潢貴胄,陰謀暗殺海了去了。能屹立到現在,自然不是那塊仁義牌子能襠下一切刀槍短劍,自然口才極佳。
再三聲明扶蘇來此只是為了追查皇命要案,對墨學很是推崇,墨者也是敬重。這番話說下來,六位墨首都是動容。扶蘇能如此放下身段,可謂折節來解釋誤會。到這裡,五人再也不好裝作啞巴了。紛紛表示理解,這樣氣氛漸佳。五人對先前的猜測也漸漸動搖起來。
好不容易將快要爆發的矛盾壓製下去。日暮已經將近,扶蘇看著夕陽下的桃林,迎風飛舞的花瓣,雖然美極,卻無暇觀看。
走出墨家塢堡大門,扶蘇抬眼望了往夕陽。心中忽然想到秦朝的命數和自己的前路,心中一陣恍惚。
眼角一瞥,忽而看到一個黑點幽深反射幽冷的青光。
“是暗箭”扶蘇腦海猛然閃過兩字,身形猛地一閃。並未退向墨家城堡,直覺令扶蘇側面閃現至軍營所在。
果然,墨門城堡大門處驀然閃過兩名黑衣人,蒙頭蒙面。手中吳戈銳利無比,直朝扶蘇奔來。
“有刺客!”扶蘇一聲高喝,腳步卻不停。一個急停轉身,腰間佩劍順勢一抽,叮當一聲。一名黑衣刺客吳戈應聲而斷,眼中一紅,竟然持斷戈欲拚死相博。誰知方形半步,脖頸忽然嗤嗤之聲響起,血湧如注。
扶蘇佩劍乃是等下一等一的神兵利器,仗著身形敏捷,招數詭異。一劍連兵器帶人收拾掉。
剩下的黑衣人眼見四周軍士疾奔而來,而扶蘇又一副留活口的樣子。大喊一聲,抹脖子自殺了。扶蘇劍快也反應不及。
黑衣刺客到底之時,扶蘇眼眸猛然收縮,一直弩箭射向扶蘇。身形一側,腳尖一蹬,身子離弦而去。然而,那個黑色閃現幽冷青光的箭頭映在扶蘇眸中。
這一直引而不發的淬毒冷箭竟然一直等到現在,扶蘇身在半空。無法著力之時才一擊必殺。
扶蘇眼中閃現絕望之色,心中抽搐:“難道我沒死在邊疆建功立業,卻要死在陰謀小人手中麽?”
就在眾人眸色死灰之時,一道翠綠光芒疾飛到扶蘇身前。嘭一聲,箭頭擦著扶蘇身邊而過。留下半截玉笛掉在地上。
赫然,一襲淡綠色彈墨裙,繡著蘭芷花紋的衣襟。青紗蒙面,只露出一雙秋水眼眸。看向玉笛略微可惜道:“雖然不大喜歡你這個登徒子,不過見死不救可不是醫者所為。”
救扶蘇的正是一直一言不發的最後一位墨首月芷姑娘,巨子令失竊的當事人。
險象環生,扶蘇大難不死,感激地隊月芷一拱手,正想說些什麽,月芷卻一言不發掉頭就走。弄得扶蘇鬱悶得五內俱傷,想來自己這個登徒子的名號是坐實了,不由苦笑一聲。
“公子,屬下無能。那名持弩的刺客逃了出去。”期澤羞愧道。
“這些黑衣刺客可有信物,能表明身份之物?”扶蘇問。
“未有。不過留下一副弩具,是楚弩。”期澤回道。
“楚弩……”扶蘇喃喃道。神農大山地處秦楚交界的山區,有楚弩流傳過來也不稀奇。可弩具在這時代是管制極為嚴厲的軍用武器,能接觸到這層面顯然身份不會太低。
扶蘇心中火氣,嫌疑無限放大到墨家。墨家地處秦楚交界,再加之能量巨大,的確能拿到幾副楚弩。加之兩名黑衣刺客竟然從墨家城堡大門出來,顯然是從城堡內出來。雖然最後一擊引而不發的毒箭被玉笛打偏。但墨家現在無疑是最大的嫌疑人。
這才剛剛裝了一回孫子,臨出來還被刺殺,差點命喪當場。這令扶蘇如何不怒,如何不憤?
怒火中燒,扶蘇靈台竭力保持冷靜。越是被情緒左右越容易做出錯誤決策。
慢著!扶蘇眼中神光一閃,心中抓到一絲線索。心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讓情緒影響理智。
恰在此時,期澤來報:“公子,有一名儒士來投。”
期澤這用詞頗為含糊,沒有直說投降告密。而用來投兩字,顯然可進可退。
扶蘇讚賞得看了一眼期澤道;“先回軍營,把人帶到軍營中。”
不一會兒,兩位軍士押著一個衣著簡潔樸素的青年來到軍中主帳。
扶蘇端坐中間,眼神冷冽。兩旁軍士雄壯威武,氣勢逼人。
不過令扶蘇頗為感興趣的是,眼前此人竟不為這些影響,鎮定自如。拜見扶蘇,一舉一動不卑不亢。
“儒士犯下欺君之罪,你竟然還敢來見我?”扶蘇開門見山。
“些微宵小冒犯陛下,自然該交有司論罪。但儒家學子千萬,怎可因一人牽連全部。實在不妥。”儒士談吐不俗,有禮有節。
“哦?你膽子倒是不小。不錯,報上名罷!”扶蘇朝儒士點點頭。算是對儒士正視一些。
“學生審落,拜見公子。”審落心中松了口氣,恭敬道。
“說,此行所謂何事。若是與我談論仁義,還是改日。閑話少說!”扶蘇說話斬釘截鐵。不給審落一絲轉圜。
聽此,審落臉色有些難看。不過還是不卑不亢道:“學生願告訴公子那刺客所在何處,不過儒生大多無辜。請公子明斷。”
扶蘇心中一笑:交易麽?不過他們也有這個資本,再說。本來就不讚同始皇焚書坑儒。雖然坑殺的多是術士,對那些術士扶蘇好感缺缺。但儒家思想的生命力,扶蘇是非常清楚的。所以對術士嚴懲,對儒生卻要高高舉起讓他們知道厲害,輕輕放下,讓他們知曉恩德。順水人情而已,扶蘇自然樂意。
“甚好,親衛預備。隨我擒賊!”
墨家村。一處竹樓,設計精巧,景色怡人。四周桃花爛漫,好一派宜人居所。
“月芷,這幾日局勢混亂。這采藥之事,還是讓下面人去。那些人心地不純,就說剛才,唉。局勢不安呐,現在出去實在不是適宜。”田樊溫言勸解道。
“樊叔,我既然做了醫首,就不能畏首畏尾。再者,村中草藥已經缺乏了,以前采過的地方都已經不夠,只有我才知道其他一些生長草藥的地方。”月芷說話輕輕柔柔,但話語間的堅定卻顯而易見。
“我說月丫頭,你怎麽這麽固執。”田樊愁眉苦臉道:“今日扶蘇公子遇刺,必然大興兵火。就是率軍搜山也說不定。你這般入山,一旦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向巨子交代?”
田樊抬出巨子這座大神,月芷不好反駁,只有沉默。
良久,田樊自知攔不住月芷,雙方地位相等,沒法強令。隻好轉而退步:“過兩日再去如何?反正村中草藥還可供半月。不急在一時。”
“樊叔,不用在勸了。醫者沒有藥物,如同兵者沒有兵器,連你也說局勢不穩,自然要備好傷藥。今日我就啟程采藥。”說完,月芷背了個小背簍,掛上一把藥鋤,徑自走了。
“真是愁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