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長河泛舟，穿越時光。

  衛韜微微抬起鬥笠，朝著周圍觀察審視。

  片刻後，他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那便是此處的時空長河，似乎和印象中的有些不同。

  具體表現便是船行過處，粼粼波光似乎顯得沉寂平靜。

  尤其是當船槳落下，都沒有濺起相應的“浪花”。

  到底是和她比起來，他對劃船這項技能還不夠熟練的原因。

  還是說這裡本就如此，確實和其他區域的時空長河有著一些區別。

  衛韜思索片刻，朝著下面招了招手。

  唰……

  千手悄無聲息浮了上來。

  獨眼中閃爍著恭敬討好的光芒，小心翼翼靠到船舷近旁。

  它的反應之快，差不多在衛韜剛剛抬手之時，便已經所有觸須同時發力，推動圓墩墩的肉球飛快向前，簡直就像是時刻都在聽候命令一般。

  衛韜問道，“以你獨有的感知能力，那道寂滅之光，還在跟著我們嗎？”

  “回船長大人，寂滅之光還在側後方向若隱若現，雖然和小船的距離似乎邊遠了一些，但卻並沒有完全消失不見，也不知道我們究竟有沒有被那個監察者發現。”

  衛韜點點頭，片刻後又問了一句，“你看看周圍的長河波光，是不是有什麽奇怪特別的地方？”

  “這片粼粼波光，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千手低聲自語，仔細朝著附近觀察審視，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上一任船長不見了之後，它莫名哀傷了一段時間，然後忽然發現自己竟然能透過船下封鎮空間感知外界，如此才發現了那道寂滅之光的存在。

  但是對於一葉扁舟周圍的長河波光，千手盯著看了許久，期間還禦使獨眼深入探查，卻依舊沒有發現到底有什麽奇怪特別之處。

  如果硬要說不一樣的地方，或許是它們似乎變得更淡了一點。

  除此之外，便再也沒有任何區別。

  千手獨眼快速眨動，意識之中泛起一個又一個念頭。

  不停比對著所知的各種禁忌，卻始終未能找尋到有用的線索。

  若是非要給這種近乎微不可查變化一個解釋的話，就像是亙古流淌的時空長河，在這裡稍微減緩了速度，所以才會造成如此景象。

  許久後，它迎著衛韜俯瞰的目光，小心謹慎回道，“回船長大人，屬下只是覺得這裡的長河漸緩，其他並未發現有奇怪特別之處。”

  “你也沒有什麽發現麽？”

  衛韜點點頭，正準備擺手讓它離開，忽然又想起了什麽，便再次緩緩開口問道，“還有一件事情，既然伱都知道一點和截斷時空長河之戰有關的隱秘，並且其中一些內容還被錄入了禁忌，成為後來者需要遵守的某些鐵律。

  那麽我不由得就有些好奇，不久前北芴集合隊伍前去探查那處漩渦，說是要探尋重傷沉眠的監察者的秘密，想要以此達到更深層次消災避劫的目的，你難道不覺得這裡面似乎有些問題？”

  千手聞言沉默下來，許久後才做出回應。

  “截斷時空長河一戰前，那些大神通者確實反向滅殺了不止一個監察者，不過它們在死亡之後就會當即化作飛灰散去，因此除了那些如今被知曉的禁忌外，其余似乎便沒有獲取到更多信息。

  但北芴有些不一樣，雖然屬下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路數，但按照各種已知情況去分析，他有一門壓箱底的根本功法，或許也有可能是其本身的天賦神通。

  這部功法或神通好像能讓北芴和監察者產生精神聯系，當初他正是靠著這一手段，避開了不止一次危機，甚至在監察者親身降臨之後，都能消災避劫逃出生天。”

  “所以在屬下看來，他去尋找那個陷入沉眠的監察者，有可能是想要取而代之，讓自己成為擁有獨立意志的監察者，一旦成功之後便能自由遨遊於時空長河之內。”

  衛韜微微皺眉，揮手讓千手離開，繼續關注那道寂滅之光的存在。

  他緩緩劃動船槳，繼續穿行長河波光。

  意識深處念頭一一浮現，不由得想起玄色重鎧的面甲。

  也即是北芴一直戴著的那幅面具。

  只可惜之前與她的姐姐交鋒，整個玄色重鎧都為之破碎，光滑如鏡的面甲自然也難逃厄運，此時回想起來倒是有些可惜了。

  如果能早一些想到，便可以嘗試從中探究北芴深藏的秘密。

  而若是一旦有了發現，對於他來說也是很有意義的收獲。

  畢竟不久前面對彼岸之門，即便是鴻蒙道體破限十段的靈肉容融，都難以抵擋金色海洋對真靈神魂的“拘役審判”，若不是她及時趕到一劍破法，他怕是根本無法在那根劍指下堅持更長時間。

  更進一步去想，縱然以她的高度層次，無比通明純粹的劍心，在成為監察者後也墜入黑暗迷茫，直至漫長時光過去，才通過最終一戰前姐姐的布置恢復神智，從冰冷僵硬的殺戮機器中擺脫了出來。。

  那麽，若是能找到北芴，並從其手中得到那部法門，再將之諸法歸因融入鴻蒙道體之中，日後在面對彼岸之門時便更多了一分與之抗衡的底氣。

  衛韜暗暗歎了口氣，眼睛半開半閉，有些出神地注視著身上所穿的粗糲蓑衣，依稀間仿佛再次看到了那道纖細柔弱的身影，正在長河泛舟孤獨前行。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一葉扁舟加速向前航行。

  沒入更加荒涼的時空長河深處。

  忽然哢嚓一聲輕響。

  仿佛在衛韜意識深處直接蕩開。

  他便在此時回過神來，眉宇間浮現出一抹複雜神色。

  這道微不可查的聲音，不是來自別處，而是出現在他的身體內部。

  就在剛剛，最後一點溫暖氣息消失不見。

  盡數沒入到了那隻近乎完美的斷手之中。

  這道聲音也是因此而出現。

  衛韜閉上眼睛，內視己身。

  清晰看到比玉石還要細膩的斷手掌心，悄然裂開了一道宛若發絲的口子。

  它剛剛出現時，僅僅只是一個小點。

  然後便飛快朝著兩側延伸，似乎是被從內部破開了屏障，最終形成了一道橫貫左右的斷掌紋。

  絲絲縷縷的金色液體從中滲出，無聲無息融入五髒六腑，並且還在朝著四肢百骸迅速蔓延。

  猶如春風化雨滋潤真靈肉身。

  原本虛弱衰落的生命氣息，肉眼可見開始止跌回升。

  並且速度越來越快，都要超出了他的想象。

  幾近熄滅的神魂，肉眼可見變得充盈。

  甚至比未受傷前更加剔透通明。

  瀕臨崩潰破滅的肉身，也在此時開始自我修複。

  並且因為金色液滴的加入，出現了猶如重新架構的強化與加固。

  血網瘋狂漲縮，將越來越多金色液體吸納進來。

  十大竅穴內部，一直沒有凝聚的晶體漸漸成型，而且因為液滴的加入，不斷向外散發出淡淡金色光芒。

  更重要的是，這些金色液體對他沒有任何排斥。

  在諸法歸因的作用下，完完全全被吸收吞噬，幾乎沒有絲毫的浪費與殘留。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久久沉默不語。

  不知多久過後，他一聲低低歎息，朝著船頭的方向深施一禮。

  目光透過悄然浮現的狀態欄，仿佛再次看到了船長的出現。

  似乎她從未離開，一直都在那裡劃動船槳，在時空長河內留下穿越時光的印記。
    名稱：鴻蒙道體。

  進度：百分之兩百。

  狀態：破限十段。

  描述：鴻蒙初開、乾坤扭轉。

  “是否消耗一枚金幣，提升鴻蒙道體修行進度。”

  衛韜感知著神魂肉身的變化，繼續保持沉默等待。

  之前一直沒有動用狀態欄，一是因為真靈肉身太過虛弱衰敗，極有可能熬不到提升完成便會破滅崩解。

  二是因為這隻斷掌，它並不是類似於寂滅之光，時光之力這樣的能量，可以在神秘氣息加入後，禦使諸法歸因將之比較輕松吸納汲取。

  它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堅不可摧的實體，並且沒有向外散逸任何能量氣息，即便是神秘氣息能夠將其分化消解，以他當下的狀態怕是同樣扛不住過程中的劇烈動蕩。

  時間一點點過去。

  斷掌還在以越來越快的速度消失，盡數化作絲絲縷縷的金色液體，被諸法歸因吞噬吸收，融入身體。

  直至剩下最後一根食指，才忽然停下了繼續融化的過程。

  衛韜心中一動，依稀聽到一道溫婉柔和的聲音。

  “即便吾以真靈為引，竟然還是未竟全功，不過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又如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他閉目靜聽，將這道聲音印刻在意識深處。

  然後才緩緩收斂思緒，凝聚精神朝著是的選項點了下去。

  唰……

  神秘氣息於無聲無息間降臨，注入血網竅穴之中。

  帶來各種變化，自最為細微的層面轟然開啟，將肉身神魂朝著更加玄妙的境界提升。

  不知道多長時間過去。

  第二枚金幣隨之消失。

  將剛剛停息下來的變化，再次引向更加深入的層次。

  然後是第三枚，第四枚。

  直到第五枚金幣被投入進去。

  所有金色液體帶來的改變，才終於被完全納入到鴻蒙道體之中。

  狀態欄內，功法界面。

  名稱：鴻蒙道體。

  進度：兩百五十。

  狀態：破限十五段。

  描述：鴻蒙初開、乾坤扭轉。

  衛韜緩緩呼出一口濁氣，鬥笠遮罩下的眼睛內部，便在此時流露出些許明悟之色。

  就在剛才，鴻蒙道體臻至破限十五段後，他再次聽到了那道似乎存在，又仿佛並不存在的破碎聲。

  也就意味著他再次頓開枷鎖，將實力境界提升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按照從千手那裡得到的信息，修行者成就寰宇之主，越過那條看不見摸不著的危險界限，其實便相當於觸碰到了第一道枷鎖的存在。

  若是可以避過監察者之眼的注視標定，還能繼續向上修行提升，便有機會打開第一道枷鎖，讓自身生命層次得到進一步升華。

  然後便是第二道、乃至於第三道枷鎖，每向前踏出一步，其難度幾乎是成指數倍的增長。

  尤其是打開第三道枷鎖，便可以被稱之為大神通者，擁有了可以和時空監察者正面交鋒，甚至是將其擊敗鎮殺的實力水平。

  這是被記錄在古老禁忌之中，關於抽取截斷時空長河一戰的內容。

  而在那場大戰結束後，已經不知多少歲月過去，都再也沒有大神通者出現的痕跡。

  所以說，直到此時此刻，衛韜才真正意識到，她以真靈神魂祭劍後，最後一劍究竟是有多麽強悍。

  他將鴻蒙道體推升至破限十五段，破開第四道禁錮枷鎖，終於能夠站在她最後一劍達到的高度。

  甚至單純從殺傷力來看，縱然同樣是破開了四道枷鎖，他還和她存在著不小的差距。

  怪不得她一劍斬出，可以切開審判者姐姐的手掌，甚至將金色海洋幾乎都分成兩半，然後借助那一刹那的機會，擺脫了彼岸之門的審判。

  或許唯有再次不惜代價爆開血網竅穴，才能重現那舍身一劍的威勢。

  衛韜關閉狀態欄，將注意力再次落在那根食指。

  它在腹中一動不動，仿佛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死物。

  既沒有對他造成什麽影響，卻也無法進一步消化吸收。

  或許這就是她所說的未竟全功。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衛韜探出一縷精神觸絲，透過那截食指的斷面，嘗試深入進去進行探查感知。

  他很快將心神沉浸進去，仿佛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千手心中漸漸充滿擔憂焦慮。

  它一刻也不敢放松，獨眼甚至沒有眨動，從頭到尾死死盯著周邊環境，仿佛在那裡隱藏著什麽可怕的怪物。

  一葉扁舟不斷向前，粼粼波光變得愈發黯淡。

  就像是緩緩駛入了墳墓之中，帶來越來越濃的冰冷死寂氣息。

  千手似是想到了什麽，陡然激靈靈一個寒顫。

  它不停眨動著那隻獨眼，一個念頭在意識深處不斷盤旋，片刻後終於破開迷霧，仿佛一道寒光映入心間。

  “難道說，兩位船長一番操作，將小船直接劃入到了那場大戰造成的斷崖下面！？”

  “嗯！？”

  “那道寂滅之光竟然也跟了過來！”

  “它在加速靠近，莫非是終於發現了不對，要將我們一網打盡清理乾淨！？”

  千手正準備開口提醒，卻看到舟上已無衛船長的身影。

  就像是女船長一般，毫無征兆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這簡直是完了啊！”

  它無比焦慮，惶恐不安，“船長不在，就憑我和這群龍獸，又怎麽可能面對監察者的到來！？”

  唰……

  就在此時，黯淡波光輕輕搖晃。

  小船微微一動，似是有些向下沉降。

  千手下意識抬頭仰望，目光落在小船中央，不由得瞬間愣在當場。

  “竟然不是一個監察者，而是來了兩個。”

  咕咚！

  它猛地吞咽口水，獨眼連連眨動，仿佛不相信自己的所見一般，喃喃自語說道，“這兩個家夥到底是不是監察者，怎麽看起來如此之弱，被衛船長一口口吃著根本沒有做出像樣的反抗……”

  一句話還未說完，千手便緊緊閉上嘴巴，生怕發出一點聲音，以免影響到船長的食欲，再因此對它生出遷怒之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