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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宋》第1189章 鴛鴦
  第1189章 鴛鴦
  “隻羨鴛鴦不羨仙啊。”

  九原城中,張弘范站在一座王帳外歎息了一聲。

  而在他面前,忙哥剌正一手攬著野日罕,一手持著刀威脅著眾人。

  “都別過來!”

  忙哥剌大吼道:“沒有人可以動本王的妻子,滾!”

  張弘范道:“安西王還請息怒,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王妃既犯謀逆大罪,還請將她交出來。”

  “閉嘴!你這條漢狗!還有你們,想動手便從本王的屍體上跨過去。”

  忙哥剌大怒,一手將野日罕攬得更緊,繼續威脅著那些將要逼近的士卒。

  張弘范則是一臉無奈以及憐憫的表情,站在那,並未下令讓士卒上前強行動手。

  他很有耐心,等待著忙哥剌自己放棄掙扎……

  三關口一戰,張弘范在大敗之後便隻領著數騎向北逃竄,一路逃到了九原城。

  處在九原城之時,他已是敗軍之將,本該垂頭喪氣等待著被治罪。他卻多方打聽軍情,得知忽必烈在賀蘭山之戰後下落不明,他便決定要去立下救駕之功。

  當時他首先找到了敗逃回來的愛不花,了解了主力潰敗後的詳細經過,便決定北上陰山。

  “大汗既然沒能與你們向東逃回來,那定是被唐軍切斷了往東的退路,只能往北逃。那出了沙漠再向東便是陰山以北了。”

  張弘范為人自信,一旦有了判斷,哪怕概率再低也決定一搏。而愛不花大敗之後,擔心被問罪,失去了當駙馬的資格,也決意隨張弘范去碰碰運氣。

  他們領著收攏來的殘兵北上,翻過陰山,到了黑水畔,卻聽說有一小股唐軍正在附近每每襲擊牧民的駐地。

  張弘范循著這一小股唐軍的蹤跡追上,發現他們是在包圍一個小小的部落。

  他揮師驅退了這支唐軍,竟是在那被解圍的部落當中發現了喬裝打扮、被包圍已久且重傷在身的忽必烈,不由大喜過望。

  此事說來是機緣巧合,然而事實上張弘范展示出了百折不撓的意志、不放過任何線索的細致、以及對忽必烈的赤膽忠心。

  他能在戰敗之後逃回來,並重新立下功勞,有偶然的成份,但絕不僅是機緣巧合。

  然而,誰也沒想到的是,當張弘范護送著忽必烈到汪古部的駐地養傷、忙哥剌連夜趕來探望的當天夜裡,竟有人在忽必烈的湯藥裡下了毒。

  當時幸而是張弘范小心謹慎,命人先試了湯藥,其實也未想到竟真有人如此大膽。震驚之際,他連忙哥剌也信不過,讓張易帶著還未病愈的忽必烈到安全的地方養傷,自己則留下追查此事。

  借由此契機,張弘范又贏得了忽必烈的信任,重新開始漸漸掌握權力。

  到了今日,他已確保能控制住九原城的兵馬了,方才動手捉拿謀逆案的主謀……

  “安西王該知道,這場謀逆案中有不少人懷疑是伱主使,是末將多方查證,才撇清了你的嫌疑,向陛下擔保你與此事無涉。”張弘范等忙哥剌的情緒稍平緩些了,開口勸說道:“但你如果執意要袒護王妃,只怕情況便不好說了。”

  “不是她!”

  隨著時間過去,忙哥剌氣勢已經漸漸弱了下來,語氣也從威壓改成了懇求。

  “野日罕只是一個女人,她什麽也不懂,她怎麽可能會對父汗下毒?”

  張弘范道:“王妃若懂得多了,只怕已成功毒殺……扶大王登位了。”

  “張弘范,是你搞錯了。本王警告你,休想踩著本王上位!”

  “我沒有想踩著誰立功上位,我查的都是事實真相。”張弘范轉向野日罕,道:“王妃說是嗎?”

  “我沒有!”野日罕尖叫道,“不是我,不是我!”

  張弘范道:“當時燕王真金回到開平城的消息還未傳到九原城,王妃認為,只要陛下不能回來。安西王必定能夠繼承大統,私下裡已經聯絡了兩位兄弟準備擁立安西王。”

  野日罕大感恐懼,不停搖頭,但其實說不出什麽辯解的話來,只能不停喃喃道:“我沒有。”

  張弘范繼續道:“之前安西王與王妃曾被李瑕俘虜,幸由我軍救回。而在王妃被俘期間,叛國公主朵思蠻曾多次蠱惑王妃,稱陛下守不住中原,許諾若安西王歸降,則李瑕可允王繼續統領漠北。於是,王妃覺得只要陛下駕崩,安西王的選擇就很多了。”

  “你怎麽知道的?!”野日罕驚慌失語,連忙道:“不是這樣的。”

  “王妃莫再狡辯了,你的兩位兄弟都已經招了。你若真是為安西王好,伏法認罪為宜。”

  “伏什麽法?伏誰的法?!”野日罕吼道:“憑什麽要我們蒙古人伏你們的漢法?來人啊!這個漢人反了,殺了他,殺他……”

  沒有士卒上前對付張弘范,反而是連忙哥剌的手都在抖。

  忙哥剌其實不太相信這件事只會追查到野日罕為止,因此他也想要奮起反抗。

  但對忽必烈的恐懼逐漸湧了上來,讓他不知該如何反抗。

  舉頭四看,只有絕望。

  “安西王,放手吧。”張弘范的目光又移了回來,道:“陛下相信你沒有參與謀逆,陛下說,諸嫡子之中唯有你最像他。”

  忙哥剌愣了一下。

  很快,野日罕臉上的表情也僵住了。

  因為她發現,忙哥剌攬著她的那隻手已經一點點松開了。

  這一對年幼便被指婚、成親的夫妻,長年都在爭吵、廝打,但彼此多年相伴,誰也說不清他們的感情是好還是不好。

  “都別過來。”

  忙哥剌又道了一句,但聲音已不像方才那樣有力,神態已不像方才那樣怒氣衝天。

  他的氣勢已經完全衰弱下去了。

  兩行淚水緩緩從他眼中流下。

  野日罕大哭著,被上前的士卒拉出了大帳。

  “絞了。”張弘范吩咐道。

  沒有避諱,就當著忙哥剌的面,繩索套在了野日罕的脖子上,緊緊地扎住了她的脖子。

  野日罕掙扎、慘叫,最後只能從喉嚨裡發出痛苦的聲音。

  她死死盯著忙哥剌,似乎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她出身於弘吉剌部,她的家族“生女為皇后,生男尚公主,世世不絕”,但這阻止不了她像一隻小雞一樣被扭掉脖子的命運。

  忙哥剌像根木頭一樣立在那裡看著這一幕,眼中的神彩漸漸消散。

  他本以為經歷過被俘的那一番遭遇以後,他的內心已經足夠堅強,沒想到還是在這一刻被轟然擊碎。

  “嗒。”

  一聲輕響。

  那是脖子被擰斷了的聲音。

  野日罕的屍體倒在了地上。

  自始至終,張弘范都沒有看行刑的過程,他的目光一直都是落在忙哥剌的臉上。

  他與這位皇子也結下了死仇,但沒關系,忽必烈並不打算再將皇位傳給忙哥剌。

  大元皇帝還正當盛年,要讓一個個覬覦他位置的人都收起不該有的貪念。

  只見忙哥剌的臉色迅速地灰敗下去,之後整個人便癱倒在了地上,如同被抽掉了渾身的骨頭,唯剩下一雙無神的眼還在瞪著灰蒙蒙的長生天。

  “安西王重病了,扶他去休息。”張弘范吩咐道。

  至於軍中事務,他自然會接手。

  忽必烈已封他為“蒙古漢軍都元帥”,這是連張柔、史天澤都未曾有過的實權重職。

  如今駐扎在河套的大軍,名義上雖依舊由宗王脫忽掛帥,具體的軍務卻已都由張弘范處置。

  接下來他將收攏更多兵馬,安撫他們的士氣,再將他們派遣往開平、河北、河南等各地,全面展開防務。

  ~~
  在陰山以北,一支被驅逐進了茫茫草原中的小股兵馬正在河邊駐扎下來。

  他們大概有三百余人,漢人、蒙人、色目人都有。

  身上的盔甲衣著也是五花八門,有穿著唐軍盔甲、頭上卻帶著蒙古帽的;也有打扮成牧民模樣,又掛了兩片唐軍棉甲的。

  “別生火。”

  “我看那些元軍沒有再來追我們了。”

  “也許吧,汪古部那個首領什麽花不花草不草的,為了給忽必烈當女婿也是賣了命了,這般包圍我們。”

  “許是那月烈公主長得和天仙一般。”

  “呵,那是衝長相去的嗎?說什麽美啊醜啊,熄了火燭,摸黑上去都是一樣的……”

  聽著這些對話,年輕的唐軍統領王立皺了皺眉,有些不滿地看了王滿倉一眼,奇怪這家夥怎麽什麽事都能聊到男男女女那些亂糟糟的問題上去。

  “都淪落到這裡了,你們就不能省些力氣?”

  隨著王立這一聲教訓式的語氣,馬上便有人提醒還在嬉皮笑臉的王滿倉。

  “別說了,小王將軍生氣了。”

  “啊?又生什麽氣啊?”

  “本來好不容易找到了歸還國境的道路,你非要去襲擊那支潰兵。”王立四下望了一下,道:“現在這又是被趕到了哪裡都不知。”

  王滿倉一臉無所謂的笑容,道:“那有何關系?再找回去就是。讓我們小王將軍多些草原上的歷練,往後統兵北征,打到哈拉和林去。”

  “呵,借你吉言了。”

  王立哼一聲,還要說些什麽,卻有散出去的探馬趕了回來,稟報道:“將領,上遊七裡開外有一個部落。”

  王滿倉一聽,眉筆一挑便站了起來。

  “小王將軍,我們也該去弄點吃的了……”

  ——

  (PS:歷史上忙哥剌的王妃就很彪悍,因為不滿兒子繼承的權力小,把忽必烈派去的王相趙炳下獄毒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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