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大唐的農學家
裴行儉做的事情,很符合他唐人的身份——搶奪市場份額,已經是他目前身為一個士大夫能想出來的,最好的富裕長安縣的手段。
直到現在,裴行儉依舊固執地認為,錢財的數量是恆定的,只看誰有能力拿走更多。
他甚至暗戳戳地認為,只要長安縣拿走的比較多,萬年縣拿走的就會少。
西市所在的長安縣,本就是長安城最大的一個交易市場,不論是胡人,還是大唐客商,都會把西市當成一個貨物的集散地。
東市屬於萬年縣管轄,這裡與西市最大的不同之處,就在於客人的等級是不同的。
所以,這裡的貨物大多跟奢侈品有很大的關系,一般百姓是不來東市買東西的,因為即便是同樣的東西,東市要比西市貴了兩成以上。
因為貨物包裝跟店鋪裝修,東市都要比西市來得奢華,有身份的人喜歡來這裡安靜地購物,享受購物時候附帶的服務,貴一點他們是認可的。
沒身份,沒錢還要來東市買東西,一直是長安城盛傳的三大傻子之一。
就算東市的貨物賣得貴,客人有錢,可是呢,想讓一個賣奢侈品的商人,跟一個買賣關乎民生的大宗貨物商人比買賣的成交量,這明顯是不公平的。
賣奢侈品的商人,可以名氣很大,至於銷售量,誰跟大宗貨物商人比擬,誰就是傻子。
雲初之所以必須要當山萬年縣尉,主要原因在於小小的曲江裡,再也支撐不起晉昌坊的商業繁榮了。
原本在雲初的構想中,曲江裡生產糧食,豬,羊,雞鴨鵝,供給大食堂消耗,然後大食堂再把金錢反哺給曲江裡,正好形成一個完美的商業閉環。
可惜,曲江裡扛不住,不要說糧食了,就連豬羊,雞鴨鵝供給的數量也遠遠不足。
雲初之所以要去司農寺,目的就在於考察一下司農寺裡,會不會有被他們忽略的好東西。
不過,這個可能性不太大,一個破菠薐菜,就能混一個爵位的時代裡,糧食的重要性只要是個人就明白。
司農寺在皇城裡面,這一次,沒有了那麽多考試的士子,雲初可以騎著棗紅馬進皇城了。
瞅著那些需要高舉著牌牌,才能進入皇城的低級官吏而言,雲初這種騎著馬徑直走進皇城的人,絕對是他們需要仰視的存在。
“看看,兩年前,我們還一起守在這裡,等著金吾衛搜褲襠才能進的皇城,如今,對人家大門敞開,你看看那些醃臢的金吾衛們,快把腰彎得折斷了。”
“還是少說幾句這位的流言吧,東市荷花池上懸掛著的兩具白骨,就是你我這種身份的人。”
“說到白骨,我可是聽說了,雲縣尉竟然擔心屍骸的骨殖脫落,特意用鐵條把骨殖的各個部位給連接在了一起,就為了震懾人心。”
“你們說這長安縣跟萬年縣都怎麽了,在這兩地任職的官員一個比一個凶殘。
我聽說長安縣如今也在徹查,還是往三年前的帳簿上查驗,裴縣令也不是一個饒人的人,伱看著,只要查出麻撘,西市上的水渠邊,估計也會掛幾個。”
“依我之見,這軍伍上下來的人,尤其是那種在百萬軍中穿行自如的人,就不該來地方上擔任官員。
除過殺人,他們就沒有別的治理地方的好手段,不信,你看岐州麟源縣的韓公,騎著一頭驢子一邊讀書,一邊進山,到地方就讓當地的悍匪納頭就拜,困擾麟源縣數十年的匪患一日間就消除了。
要我說,這才是真正的地方官……官衙是大家吃飯乾活的地方,何必弄得跟陰曹地府一樣。”
雲初對這些話,早就見怪不怪了,以前官小的時候,可以跟大家站在一起咒罵評論上官。
現在,自己就是上官了,看事物的角度不同了,屁股下的位置也不一樣了,自然不能再跟他們一起胡說八道。
他們說的那個韓公,雲初也知道,那個家夥不知道是不是吃錯了藥,真的就騎著一頭驢子進山招降匪徒,結果被匪徒們綁在山裡足足有六天。
聽溫柔說,被他的家人用錢把人贖回來之後,就比死人多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是怎麽傳的,竟然變成了一件屬於文人的浪漫傳奇故事。
司農寺就在承天門大街上,前邊是右武衛,右驍衛,後邊是右領軍衛,右威衛。
之所以前後都是軍營的原因,就在於,司農寺裡就有老大的一片農田。
司農寺是一個大衙門,置卿、少卿各一員為長貳,屬官有丞五員及主簿、錄事等,領太倉、典農、平準、廩市、鉤盾、華林、上林、導官等署。
雲初倒是很想見見,西域方正最厲害的當司農寺卿的姐夫,可惜,人家是真正的從三品大員,雲初這個七品官想要見人家,需要提前半個月遞帖子,然後看大佬的心情,選擇見與不見。
好在這一次打交道的是上林署的官員,大家都是七品官,這就很好打交道了。
上林署的老大是一個叫做林子平的家夥,看起來黑乎乎的跟真正的農夫一樣,這家夥的皮肉黑得發亮,且油光光的,如此黑人,沒有入選那首比誰黑的詩,實在是作者的不嚴謹。
“雲縣尉莫要怪罪,愚兄這才從嶺南回來,上林署上下勞累得人仰馬翻,還有三人死於痢疾,喪事都沒有辦理妥當呢。
現在的上林署裡,萬事稠溏的沒個頭緒。想要辦理公務,就要勞雲縣尉晚兩個月再來。”
雲初抱拳施禮道:“哎呀呀,沒想到林兄竟然剛剛從嶺南歸來,辛苦,辛苦,是小弟不懂事,這個時候過來麻煩,真是對不住啊。
卻不知是為了何事,需要我兄走一遭嶺南?”
“交州都督府那邊有一個農學博士上書說,在交州發現了一種可以一年兩熟,甚至三熟的稻子,這不,一道旨意下來,愚兄這就帶著上林署的十七個博士走了半年走到交州,再從交州走半年再走回來。”
雲初皺眉道:“小弟曾經聽安南歸來的軍中袍澤說,人家那裡的稻子都是野稻子,安南的野人們狗屁不通,看到有稻子就收割,從來沒有種稻子這種事情。”
林子平苦笑一聲道:“確實如此,稻子在人家那裡就是野草,成熟的稻子沒人吃,就爛在地裡,然後就發芽,繼續長出稻子來,可不是一年三熟嗎?
不僅僅是稻子,人家那裡還長滿了奇奇怪怪的樹,樹上有吃不完的果子,果子樹上一邊開花,一邊結果,一邊成熟,等你把成熟的果子吃完,正在長的果子又成熟了,如此反覆之下,稻子實在不算什麽。
還有一種葉子奇大的果樹,人頭大小的果子就一嘟嚕,一嘟嚕地掛在樹上,砍下來,就打開喝,裡面就有清涼的漿水,喝完漿水,又有白白的果肉可以充饑。
娘的,老子要是住在那裡,老子也不種莊稼,縣尉也知道,種莊稼可從來都不是一個輕松的活計。
這就是不同人,不同命啊,一大群懂得詩書禮儀的人,在這邊把腰累彎了才能種出來的糧食,在一群猴子一樣的人那邊,連野草都不如。”
看得出來,眼前的這位老兄,是真的被嶺南的氣候,折磨得已經有些瘋魔了。
一行十八個人去,隻回來十五個,看起來,這一趟公務這位老兄也算是豁出命去幹了。
雲初當年也去過交州,不過,他去交州跟眼前這位老兄去交州的法子完全不同,睡一覺醒來就到了,回到酒店稍微休息一下,立刻就有豐盛的水陸大餐吃,更有別具風情的交州女子輕歌曼舞的歡迎。
只是,還是有很大的不同。
這位老兄可以在交州為所欲為,看上啥就往家拿啥,即便是殺人也是家常便飯,不像自己當年去交州的時候,拿塊火山石都被扣下,罰款。
“不知這交州雙季稻,能否在長安附近栽種?”雲初想了一下,小心地問道。
林子平驚訝地道:“縣尉要在萬年縣栽種雙季稻?”
雲初點點頭道:“我知道長安附近一年的熱度可能不夠,在這裡栽種會不會長不熟?”
林子平大笑道:“只要在暖棚中育秧,長安這邊五個月下來確實可以栽種兩季。”
“暖棚育秧?你是說大唐有暖棚育秧?”雲初聽了林子平的話,驚訝地快要跳起來了,他總以為,這門本事是他獨家的秘密呢。
“上林苑就有啊。”
“能否一觀?”
“有何不可,只是愚兄還要趕去同僚家中吊唁,不能陪你前往,這裡有本官的上林苑腰牌,縣尉可以自去。”
這是碰到實心眼的好人了,雲初在接過人家遞過來的牌子的時候,很自然地將代表自己的,可以在大食堂隨便吃的牌子遞給人家。
這叫做禮尚往來。
這樣挺好的,雲初知曉進入上林苑的意義所在,人家林子平也知曉帶著同僚們去大食堂猛吃猛喝一頓的意義所在。
臨別之時自然是依依不舍。
此時,林子平想的是,如何能帶更多的人去大食堂美美地造一頓。
雲初卻在想,自己明日能否趕著馬車進入上林苑,把裡面的好東西通通地薅一遍。
真正的兩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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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